第一百一十四章 髒水

第一百一十四章 髒水

這天是個陰雨天,盛安的天亮得比尋常更晚,景聆難得睡了個好覺。

平日裏景聆過了卯時就會醒,但今天都過了辰時了,景聆依舊還在睡夢中。折柳看她睡得安穩,也沒忍心叫醒她。

直到不速之客忽然闖入侯府,管家到內院找景聆,折柳不得已才將景聆喚醒。

聽說是刑部的人來搜府,景聆很快就換上了衣衫,簡單地綰了個髮髻后,便快步趕往前院,這時候,時誦正站在門口,不讓吳間進府里來。

景聆快速走到門口,擋在了時誦與吳間中間。

“喲,夫人來了啊。”吳間一見到景聆,便露出了諂媚而虛偽的笑。

景聆也淡淡一笑,道:“吳大人上門拜訪,所為何事?”

吳間笑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是陳王接到別人密告,說侯府中有人行巫蠱之事,詛咒先帝,故而派我前來查案。”

景聆眼眸微垂,而後又往吳間身後看了看,才道:“平日裏這些案子都是大理寺的沈大人查的,怎麼,沈大人今日不在嗎?”

吳間的臉色有些難看,他尬笑道:“許是皇上並沒有派沈大人來吧。”

“那個……”吳間從懷裏掏出搜府的文書遞給景聆,“我們只進府中搜查一番,若是無事,我們搜完就離開,還請夫人行個方便。”

景聆結果文書隨意地翻了翻,隨後便遞還給了吳間,她道:“還有個問題,是何人在陳王面前告密?”

吳間想了想,道:“是個姑娘,好像,叫秋葵吧。”

“是她?”時誦當即從景聆身後站了出來,瞪圓了眼睛。

景聆看向時誦:“你認識她?”

時誦心直口快,張口便道:“就是上次扎小人求着嫂嫂您不要把她趕出去的那個丫鬟!”

景聆眉頭微皺,自己當時心情不佳,處理這件事情時的確是態度強硬了些,但太后明令禁止行蠱,自己的態度不強硬也不行。

她知道自己必然會因為這件事情結怨,可她從小最不怕的就是跟人結怨,又哪裏會在意那幾個丫鬟對自己的意見?

況且當時自己就已經盯着管家把府中的每間屋子都搜了個遍,凡是找到了的布娃娃早在半個多月前就因為被焚毀,吳間如今搜府,想必也搜不出什麼東西來。

只期盼府中剩下的那些小丫鬟們都是夾起尾巴做人的,沒有再行這些邪術。

景聆淡笑道:“那丫鬟之前被我趕出了府,想來是與我結了怨。”

吳間道:“結怨是一回事,可府中若是真的找到了詛咒先皇的證據,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這個道理,夫人應該明白。”

景聆眉眼含笑,可眼底卻跟埋了幾百把刀子一樣,想把這吳間刺穿。

“這是自然。”景聆牽着時誦倒退兩步,在府門口讓出了一條道來,“我們侯府行事向來光明磊落,吳大人奉天子之命搜府,我們自然配合。吳大人請。”

見景聆做出了讓步,吳間神色稍緩。

“夫人識大體。”吳間說著,已經抬腿跨入了府中。

刑部的大小官員與衛兵緊跟其後,院子內頓時站滿了人。

幾個小官員分別帶了幾個衛兵進了不同的院落,朝着府中一頓亂翻,吳間手裏捧着一盞茶跟在他們身後巡視,嘴裏一邊喊道:“都仔細點。”

他們先搜完了議事廳,景聆才進去坐着,平靜地吃着早膳,倒是時誦精力好,在外面盯着吳間,說是怕他們這些衛兵手腳不幹凈,會偷府里的東西。

折柳在一片混亂中從後院走了出來,進了議事廳,走到景聆身邊,給她剝雞蛋。

景聆吃着粥,輕聲道:“怎麼樣?”

折柳悄聲道:“一個都沒有找到。”

景聆這才鬆了一口氣,“留下來的這一批還算老實。”

折柳把剝好的蛋遞給景聆,說:“是。”

景聆凝望着院內亂糟糟的一片,緩緩道:“其實他們搜到或是沒有搜到都沒有什麼區別,只要陳王想在我們頭上安插罪名,那麼任何一件小事都能成為罪名。”

折柳安靜地候在一旁,默不作聲。

景聆繼續道:“拿下平城原本是一件好事,可皇上卻給子定他們治了罪,今日這一遭,陳王又是要為難子定。”

折柳道:“侯爺功勛顯著,即便皇上與陳王不認可,大魏的百姓與官員人人心知肚明。”

景聆把粥碗放到桌上,府里鬧哄哄的,她也沒了胃口。

“人人都尊他為功臣,或許,這才是最危險的地方。”景聆淡淡道。

刑部的人在侯府搜了一個上午,直到那些官員們都累了,吳間才准許讓他們停下來。如折柳所言,他們在府中來來回回搜了好幾圈,跟巫蠱有關的東西,卻一個都沒有找到。

吳間心有不甘,倘若自己就這樣把侯府的情況如實上報,陳王一定會認為自己辦事不力。

這時,珠玉端着景聆的安胎藥從膳房裏走了出來,吳間曾在秦太後身邊見過她幾次,一眼便認出了她。

吳間心生一計,連忙走上前去,粗魯地抓住了珠玉的手臂。

珠玉頓時嚇得一顫,連同手裏的安胎藥也一起摔在了地上。

珠玉不知所措地望着吳間,看上去格外窘迫,“吳大人?”

吳間上下打量了珠玉一眼,道:“你是秦太後身邊的宮女吧?”

“是……”珠玉的話音都帶着顫抖。

吳間奸笑道:“你是秦太後身邊的宮女,如今怎麼會出現在武安侯府中?”

珠玉:“我……”

“她曾是興慶宮的宮女沒錯,但我如今有孕在身,秦太后當時便派她來我府中照顧我。”景聆聽到了屋外的動靜,從容不迫地走了出來。

景聆看向吳間,道:“秦太后是大魏罪人不錯,可她也是我的姨母,姨母擔心我這個晚輩的身體,故而派人來照顧我,這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吳間頓時把珠玉的手抓得更緊,生怕她會跑了似的。

“有,當然有,這問題大着呢!”吳間大聲嚷嚷着,彷彿是在示威,“秦太后害死了先皇,而夫人您作為秦太后的外甥女,又被人告到官府的緣由也與先皇的死因有關,如今又在府中找到了秦太後生前的宮女,這樁樁件件,難道沒有問題嗎?”

景聆上下打量着吳間,輕笑一聲,道:“這些都只是您的猜測,連證據都沒有,難道就要這樣下結論,定我的罪?吳大人,你想給我定個什麼罪呢?”

“本官……”吳間墨者雙唇,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景聆的問題,沉默少頃后,吳間才道:“雖然暫時沒有充分物證,但那秋葵與這珠玉姑娘都算是人證,本官要將珠玉待會刑部審問,到時候供詞出來了,本官才好定罪。”

景聆眼裏頓時冒出了火星子,她冷哼道:“大魏如今只是換了個人當家,可不是連規矩也一道換了。我母家自大魏|建國起便功勛不斷,我父親受封鎮國公時你吳間是個什麼東西?你要從我手裏拿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麼身份。”

景聆說著,便抓住了珠玉的另一隻手臂,朝自己這邊重重一拉。

吳間見景聆不配合,態度也強硬起來,他道:“夫人罵罵我就罷了,怎麼還連同聖上也一起罵?這搜府拿人的文書都是朝廷批的,本官也是按朝廷的旨意辦事,夫人以自家功高而自持,難道是早有反心?”

景聆冷聲道:“吳大人見誰都有反心,這盛安城中究竟是誰有反心?”

“你!”吳間登時氣急敗壞,他指着景聆大聲呵斥:“你這般口出狂言,我倒要看看你能狂到幾時!”

“你有那個命看嗎?”景聆諷刺道。

吳間怒瞪着景聆大口喘息,渾身都氣得發抖。

二人僵持在原地,氣氛格外焦灼。

夾在二人中間的珠玉嚇得縮起了肩膀,她膽怯地看了看景聆,又看了看吳間,最終下定了決心。

珠玉抽着鼻子,呼出一口熱氣。

她輕輕握住了景聆的手背,柔聲道:“夫人不用為我說話了,吳大人既然要拿我去刑部,我跟吳大人去就是了。”

景聆抬起眼眸,對上了珠玉佈滿潮濕的雙眸,一時感覺喉嚨里像卡了什麼東西一樣,十分難受。

吳間聞言,神色微斂,他洋洋得意道:“還是珠玉姑娘識大體。”

景聆唇瓣輕磨,望着珠玉欲言又止。

珠玉淡然一笑,一邊掰着景聆的手,一邊寬慰道:“夫人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珠玉將景聆的手緩緩放下,輕聲道:“夫人保重。”

言罷,珠玉便毅然決然地轉過了身,對吳間道:“我跟您去刑部,吳大人不要再為難夫人了。”

吳間不屑地看了景聆一眼,轉身對衛兵道:“去,把她帶回刑部。”

吳間帶着珠玉大搖大擺地離開了武安侯府,景聆站在原地盯着逐漸關閉的府門,滿目陰雲。

折柳叫人收拾了台基上的碎碗,而後端了新的安胎藥過來,輕輕喚了景聆一聲。

景聆轉眸看她,淡淡道:“進屋去吧。”

折柳跟在景聆身後進了議事廳,把葯碗遞給景聆,輕輕道:“其實無論夫人替不替珠玉說話,吳間都會想辦法把她帶回刑部的,夫人何必這樣激怒吳間呢?”

景聆舀了一勺湯藥吹了吹,說:“我知道,但我信不過珠玉。盛安人心不古久矣,縱然我們自身清白,卻敵不過三人成虎。”

折柳眼眸微垂,“夫人所言有理,刑部逼供的手段向來毒辣,不知道珠玉能不能經受得住。”

“我不知道。”景聆說話的聲音極輕,已經沒了往日裏的胸有成竹,“我只是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而已,剩下的,就看上天怎麼安排了。”

折柳輕輕點頭,“皇上下令召侯爺歸京,但這都兩三日了,嶆城那邊都沒有一點動靜,看樣子,侯爺是不打算回來了。”

“不回來也好。”景聆把葯碗擱在桌上,用帕子拭口,“現在盛安的局勢混亂,他在外面,才能保全自我。”

折柳面露愁苦,她說:“只是苦了夫人您,要應付這些接二連三的麻煩。”

景聆輕笑道:“即使他回來了,該找上來的麻煩也一個都不會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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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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