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借兵
朝陽初升,一聲瓷杯的碎響喚醒了武安侯府的清晨。
緊接着,便是程衛的大聲呵斥:“子定在前線日夜苦戰,皇上卻讓他退兵,皇上今年九歲,也不是不知事的年紀,他做出這樣的決定簡直是荒唐!”
夏侯錚剛下朝回來,就把皇上讓時詡退兵的消息告訴了景聆和程衛,程衛自然是怒氣衝天。
景聆喝了口茶寬慰道:“這件事情也賴不得皇上,程大人您也說了,皇上今年才九歲,陳王現在日日都陪在他身邊,他能自己做多少主?”
程衛氣消了些,他扶額坐下,輕聲道:“抱歉,我失態了。皇上以前被太後娘娘養着,我也見到過他幾回,他從小就怯生生的,做什麼都小心翼翼,現在看來,他這些性格倒是很合陳王的意。”
折柳端了早膳進來,夏侯錚和程衛都是吃的面,景聆最近胃口不佳,折柳便交代膳房裏熬了百合銀耳粥,又做了些甜口的點心。
景聆舀了一勺粥在唇邊輕吹,她看向夏侯錚道:“先前陳王特地沒有把新帝登基之事告知嶆城,但看子定如今的反應,想來他已經知曉了盛安的情況。”
“是,況且我認為子定絕對不可以撤兵,這一次必須要把滿丘人打服了才好。”夏侯錚垂眸說著,突然抬起頭,他道:“我現在有一個想法,我想偷偷帶兵去嶆城,支援子定。”
“可盛安的兵馬帶不出去。”程衛當即給夏侯錚潑了一盆冷水。
景聆端着溫熱的粥,指尖在碗底輕磨,她想了想道:“只要是有足夠的兵馬就行,又何必是盛安的兵馬呢?”
程衛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夫人的意思是……”
景聆看向夏侯錚,道:“你是準備去礁川找趙大帥借兵嗎?”
夏侯錚粲然一笑,點了點頭,“嗯。”
景聆放下了粥碗,淡然輕笑,“趙大帥是忠義之士,借兵馳援嶆城,想來他是樂意的。只是你去借兵的話現在就可以動身了,到時候皇上的聖旨若到了礁川,恐怕就沒有那麼容易了。另外……”
景聆看向一旁瘦了許多的程衛,對夏侯錚道:“你把程大人還有太子一起帶去礁川吧,到時候借到了兵馬,程大人你就與阿錚一起去嶆城,帶着那道聖旨找子定。”
程衛思忖片刻,猶豫地說道:“讓太子待在趙家,安全嗎?”
“所以我才讓阿錚趕在聖旨到達前前往礁川。”景聆沒有與趙其打過交道,只能用看待尋常人的眼光來揣測趙其。
她看上去胸有成竹,繼續道:“只要趙大帥肯借兵,那麼在陳王看來,他就是與我們站在同一邊的了。”
“這樣,趙大帥就一定會幫我們……”程衛頓時喜形於色。
夏侯錚三兩口就塞完了一碗面,連嘴都來不及擦,便起身道:“事不宜遲,程大人,我們這幾前往礁川!”
程衛:“好。”
臨走前,夏侯錚看着景聆略顯擔心。
他道:“盛安危機重重,夫人要不要與我們一起離開?子定在嶆城,一定也想你了。”
涼風吹起景聆的發梢,她微眯着眼眸,把頭髮挽到耳後。
景聆搖頭道:“不了,你們此次一走,此前的行蹤必定會引起陳王的注意,我是子定的夫人,武安侯府需要我。況且……”
景聆淡笑着摸了摸肚子,她說:“我現在也不宜舟車勞頓,到時你們此去,要注意安全。”
夏侯錚道:“夫人放心,我們一定會平安到達礁川,然後帶着援軍去嶆城支援子定,把滿丘於昊打得落花流水!另外,夫人的信,我也會交到子定手中。”
景聆滿意地點頭:“好,那你們快些出發吧,別耽誤了時辰。”
夏侯錚和程衛向景聆點頭示意,程衛道:“夫人保重。”
藏在程衛懷裏的賀暨也鑽出了個小腦袋,朝景聆揮手:“表姑再見。”
言罷,二人即刻揚鞭出了盛安西邊的安華門,離開了盛安。夏侯錚與程衛一路快馬加鞭,第二天傍晚就趕到了礁川趙家。
程衛手持賀遷遺詔,向趙其提出借兵,趙其欣然應允,派出六萬兵馬與夏侯錚、程衛一起奔赴嶆城。
夏侯錚與成為到達嶆城時,時詡與嶆城諸將正在嶆城外十里的隘口處與滿丘兵馬正面交鋒,大戰持續兩天兩夜,嶆城兵馬傷亡慘重。
落日西沉,時詡指揮着軍中將士將傷員抬進山洞中醫治。先前的軍中郎中在戰場上犧牲了,這次帶進軍中的,是嶆城的一位年輕大夫。
榮英清點完傷員後向時詡彙報,道:“大帥,此一戰折損嚴重,尤其是夏州和余州的士兵,只剩兩千人不到了。”
時詡靠在山洞邊緣坐下,疲憊的臉上露出萬分無奈。
這時,在山下偵察了一圈的時溪滿頭大汗地跑了回來,急匆匆道:“哥,滿丘人是知道了我們躲在了山裡,他們把守住了下山的路,讓我們出不去!”
時詡輕輕嘆出一口氣,他蜷起修長的右腿,手臂無力地搭在膝蓋上,眼皮微闔,“都先休息會兒吧,入夜後再看能不能突圍出去。”
夜幕很快降臨,寒鴉在林間快速穿梭,翅膀拍打樹葉的聲響清晰可聞,顯得山中愈發幽靜。
時詡撥開洞口處的灌木叢,有神的雙眸映出月色,在黑夜裏閃爍。
離山洞最近的路口站着兩個打着哈欠的滿丘小兵,時詡再朝下望,離路口五十米處也把守着兩個。
這時,一個頭戴氈帽的滿丘少尉跑上了山,朝着那兩個小兵比畫著說了幾句什麼,那兩個小兵登時直起了身子,朝少尉點了點頭后,急忙跑下了山。
奇怪,怎麼走了?
少尉步履未停,繼續往山上走着,而此刻的山下卻喧鬧了起來。
時詡眉宇緊皺,忽然嗅到了一股濃郁的油味。
時詡又聞了幾下,再次確認自己沒有聞錯。
這大半夜的,誰會在山中運油?再與剛剛那幾個士兵的行動相聯繫……
糟糕!於昊這個瘋子是要燒山了!
時詡猛地站了起來,讓榮英與時溪把山洞中休息的將士們叫了起來待命。時詡在洞口觀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發現山南側有一條溪澗。
山北樹木茂盛,嶆城又氣溫乾燥,大火一點就燃,而山南有水,比山北濕潤,於昊點火,應該是在山北點。
無論自己的猜想正不正確,現在箭在弦上,只能賭一把了。
山頂的滿丘士兵陸陸續續地下了山,時詡潛伏在草叢中按兵不動,直到那個戴着氈帽的少尉帶着最後一隊士兵從山洞附近經過後,時詡才召齊了山洞中的傷兵,決定走山南離開。
夜裏山路本就難行,為了防止被於昊發現,時詡沒有讓士兵們舉火照路,因此行路更加緩慢。
嶆城軍才走到一半,背面的山腳下倏然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衝天。東南風一吹,那嗆人的濃煙味便向山南瀰漫,走在後面的士兵實在忍不住了,都得咳嗽幾聲。
於昊聽覺敏銳,深夜的山中本就幽靜,他立刻就捕捉到了夾雜在樹枝被燒斷的聲音中的咳嗽聲。
於昊頓時大喜,他眯着眼睛,騎着馬繞過了濃煙密佈的山北,藉著火光捕捉到了在山中前行的人影。
於昊大笑,指着山中長隊,大喊:“繞去南面,堵住那些魏國人!”
身後的滿丘人聽令而動,跨上駿馬就向山南的溪澗處奔去。
山下馬蹄聲陣陣,榮英走在時詡身後,道:“侯爺,他們要堵我們,怎麼辦?”
時詡勒住韁繩在原地徘徊了兩步,此時山火大燃,把無名山四周照得分外明亮。
他所處的這個位置恰好能夠看見西面是一塊平坦的草場,但有風險的是,離草場十五里處就是平城的城門。
山下滿丘人的叫喊聲愈來愈烈,時詡緊抿着唇,額角青筋迸出,而身後的大火也越來越近了。
大火籠罩,事態緊急。
時詡長臂一揮,朗聲道:“跟我從這邊下山!”
山下的於昊見嶆城軍調轉了方向,再次發號施令:“從南邊上山去!抓住他們!”
滿丘士兵頓時就開始往山上爬,時詡讓榮英在前面領着兵馬先走,自己行到後面,催促士兵前行。
滿丘兵比想像中來得更快,時詡把墜月刀釘在地上,他從背上取下長弓,又抽出了羽箭架在弓上,對準最前面的滿丘兵拉滿弓弦。
箭矢一個接着一個地從山頂竄出,打得滿丘軍一個措手不及。但後排的滿丘軍也毫不示弱,即使是看不見人,他們照樣朝着山頂上一通亂射。
時詡連忙抽出日懸劍,劈落了幾支箭后,又擰上墜月跟在了隊伍的最後。
一陣喊殺聲毫無徵兆地從山腳下傳來,時詡勒緊韁繩倏然一停,他感覺剛剛好像聽見了魏國人的話音。
走在隊伍中間的榮英也朝後喊道:“哥,我看山下有大片火把,是不是援軍到了?”
援軍?
時詡倏然一愣,朝廷的援軍來了?
時詡當即加緊馬腹朝回跑去,原本上到半山腰的滿丘軍不知何時已經退了下去,時詡劈開一片樹枝朝下望去,火光之中,旌旗上清楚地寫着一個字——趙。
時溪跟在時詡後面追了上來,一眼便認出了山下沖在隊伍最前面的魁梧身軀是趙其,登時激動地喊道:“哥,是潮奉哥,潮奉哥來救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