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大鹹魚？！
法理讓海妖的肉體變得更加強韌，壽命也格外悠久，甚至還讓它們掌握一種難以想像的力量。
法理的出現最終讓海妖們確立了自己在海洋中的霸主地位，領域開始擴張，族群也終於能夠安穩的繁衍生息，巔峰時期大致上有八千多萬的海妖，最終一個統治整個深海的帝國徐徐升起。
在其廣闊的疆域中幾乎每一個大型聚居地都有着宏偉神殿。
用打磨平整的巨石壘成階梯型的祭壇最高處供奉着丑海膽的雕像。
每逢節日整個城市的海妖都會聚集在祭壇周圍虔誠祈禱，為偉大的神明獻上最真誠的祝福。
其實很多新生代的海妖都沒有經歷過種族最殘酷的那段時光，它們聚集在神殿之中，只是在遵從祖先一代代傳承下來的習俗，甚至都開始懷疑供奉這個醜八怪一樣的怪物到底有什麼意義。
即便有些海妖想要放棄信仰羅曼，可是帝國法律卻明文規定，每個國民都必須參與祭祀活動，以感謝古神的庇護，給予它們食物、知識、力量和海域，讓它們渡過最困難的時期，也讓它們成為海洋中最強大的種族。
很可惜。
在滿足物質層面的需求之後，幾乎任何生命都會追求精神層面上的滿足，一些繪畫、音樂、戲劇等等與藝術相關的東西自然會相繼出現。
同時也有各種在哲學領域上的突破。
它們要挑戰宗教在精神領域上的絕對權威。
在哲學大爆炸和思想解放種種事件過後，不相信宗教和不認為古神存在的海妖，在新生代中的比例是越來越高了。
畢竟說到底這些人從來沒有實際見過這個丑海膽的出現，也沒有聽到它講過一句話，沒有證據能證明古神不存在，同理也沒有證據能證明古神確實存在。
古神是不是編造出來的謊言？
當然，不管新時代的海妖們如何爭論，羅曼本人對海妖的分裂基本上保持着漠不關心的態度。
當海妖們能夠自主生活，羅曼就漸漸與它們斷了聯繫。
靜看興衰。
注意力全都收縮在自身周圍。
例如羅曼發現自從神像祭壇連二連三矗立起來，他所能感知的區域變得越來越大。
就像在戰爭迷霧中插上了一個又一個的偵查守衛。
讓人能清楚看到迷霧之中的景象。
似乎那些象徵著身份和代表着意志的神像成了羅曼的分身。
同樣海妖們長久以來的虔誠供奉和信仰也讓羅曼有了一些特殊能力，也變得與人類越來越不同。
淡然，漠無感情，很難產生激烈的情緒波動。
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在漫長歲月中羅曼對海妖的態度會發生如此大的變化了。
可能自羅曼被供奉到神壇起，一道永遠也不可能跨過的鴻溝便就此出現了。
所以當得知新生代海妖們拒絕自己存在之時，羅曼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想要去鼓勵它們去這麼做。
可能是曾經身為人類的認知還在起作用，羅曼對於宗教這種東西實在沒太大好感，並且羅曼也實在厭倦耳朵邊總是會出現的各種祈禱了。
在有意無意的引導之下，最終，海妖的內部出現了嚴重割裂。
關於信仰方面的戰爭和壓迫都變得不可避免了。
新時代的海妖們似乎忘記了一些東西。
它們所掌握的法理之源來自信仰。
來自深海之中的古神。
羅曼。
在放棄信仰之時，它們和普通動物將沒有任何區別。
孱弱不堪的肌肉，完全不適合遊動的身軀，鈍化的牙齒，不適合撕咬的口腔肌肉，基本上對游泳沒有任何作用的不長蹼手掌，種種問題都在說明它們並不是在殘酷的自然環境中優勝劣汰出來的優勝者。
對比起其他捕食者，除了開發完善的大腦之外沒有任何優勢，更別提怪物一般的同族了。
潰敗。
在信仰堅定不移高舉着丑海膽旗幟的海妖戰士面前。
異端不堪一擊。
幸好海妖之間沒有自相殘殺的習慣，教義中也把同族相殘列為禁忌，再加上叛亂者很多都是有名氣的大賢者和藝術家，帝國戰士只是將它們全部關押起來，聽候海妖王發落。
後世的歷史學家將這次暴動戲稱為鬧劇。
當然鬧劇並非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海妖王下達的懲罰讓它們看到了更多的東西——陸地。
海妖王說著：“你們是污衊古神的叛亂者！海洋已沒有你的立足之地，在莽荒之地自求多福吧！”
成千上萬的海妖被流放到了陸地之上。
可是它們從深海游到淺海再突破海面的束縛，卻驚訝發現，這時候的陸地已經不再是先祖所記載的荒蕪之地。
這裏的生命形態千奇百怪。
有天上飛的，水中游的，地上跑的，山中跳的，林中盪的，草中走的，雲中藏的，岩上攀的，地下鑽的……
陸地變得比海洋還要繁華不少。
陽光明媚，處處都透露着鳥語花香。
春夏秋冬，盡顯時光流逝的美景。
反倒是深居在海洋之中的海妖們成為與世隔絕的鄉巴佬。
最重要的一點。
海妖們驚奇發現大地之上竟然同樣出現了一群智慧生命！
上半身的外貌長得跟自己相差無幾。
他們自稱為人類，是自然之子，是萬物之靈，也是星球的統治者。
海妖是一種自尊心非常強大的種族。
它們自詡為偉大深海古神的眷屬，也是徹頭徹尾的一神教狂信徒，容不得異教徒的存在。
傲慢的它們更看不得人類這種無毛猴子妄稱星球統治者。
所以海妖並沒有選擇溫和的接觸方式來進行友好交流，例如商貿、政治、文化等。
短暫接觸了解人類的社會。
隨後，直接選擇了最簡單也是最粗暴的手段。
戰爭。
問題接踵而至。
生活在海洋之中的物種又該如何在陸地上戰鬥呢？
的確，帝國中最強大的戰士，可以使用法理來幻化出足以在陸地上行走的身體部位，像是將魚尾變成與人類相似的雙腿，更甚者可以將全身變成只為戰鬥而生的怪物。
這種精英只是少數。
大部分普通海妖離開海水就要脫水而死。
那麼帝國的軍隊如何運輸，要不要佔領陸地仍然是一個難題。
在海妖王與行政官和將軍商討過後，決定最後還是使用古神的力量，讓海洋淹沒陸地，教訓一下夜郎自大的人類，讓那些無尾怪知道海洋才是這顆星球佔地面積最大的區域，不征服海洋還想稱為統治者？
很快。
一場突如其來的滅世大洪水淹沒了陸地過半的區域。
雖然人類的倖存者乘坐方舟逃亡了更高處。
以保留下文明的火種。
可是他們所建立國度全部都被神跡摧毀。
緊挨河流的幾個文明發源地更是首當其衝成了洪水的主要受害者，至今都被淹沒在泥沙之下。
大勝凱旋。
在恆古時期常年被欺壓的四號露卡的後代終於完成了先祖的復仇。
整個海妖族都開始得意忘形。
無尾怪費拉不堪，海妖族武德充沛。
對人類的傲慢種在了它們心頭。
而被戲稱為無尾怪的人類也逐漸演變成了罵人的話。
它們蔑視人類的弱小，唾棄人類的文明。
可惜，新生代的海妖在從書本上了解到這段知識后，仍然對陸地抱有一絲幻想。
自幼生長在海洋中的它們對海妖國度有些厭倦了。
崇尚叛逆精神和追求自由意志的它們想要向未知而冒險。
所以在滅世洪水事件之後，海妖仍然沒有徹底對陸地斷了聯繫。
畢竟人類想要追求發展，想要開發海洋，是註定要與海洋之主發生衝突，有了衝突的理由也就有了種種事件的產生。
像是童話故事中小美人魚愛上人類王子的橋段，它就有故事原型，只不過故事分為兩個版本。
人類是童話故事。
在海妖中則是老奶奶哄騙孫女睡覺所講得恐怖故事。
“再不睡覺，無尾怪就來抓你到陸地上了，讓你渴死，讓你變成泡沫，還把你漂亮又精緻的小尾巴變成醜陋的雙腿！”
大人們越是想要阻止孩子前往陸地，叛逆期的少年少女也就越渴望前進一步。
普通海妖追求自以為是的夢想和自由也就算了。
為什麼海妖族的公主也要跟那些平民一樣想要去探索陸地呢？
這就是當前宮廷侍女捷琳娜最想不明白的一點。
晚間，莉莉婭公主的突然消失讓整個宮廷都亂成一團海藻。
敵襲？綁架？還是失蹤？
無論哪一種都是極其嚴重的事情。
海妖之中並非鐵板一塊。
海妖帝國只是一種噱頭。
在其中已經分裂成大大小小數個國家，它們瓜分了各個海域，互相之間還有戰亂。
只不過它們沒人敢稱王稱霸，在名義上仍然以帝國的至高皇帝海妖王為尊。
那麼海妖王小女兒的失蹤，是不是其他諸侯準備謀反？
這是最壞的情況。
衛兵們把整個王都翻個底朝天，都沒有找到莉莉婭公主的蹤跡。
它們越來越確定事態朝着最壞的方向發展了。
只有常年跟公主作伴陪在她身邊的捷琳娜想到了一些東西。
她悄無聲息一路游到了海底城市的神廟處。
游過高聳的宮殿，便是古神教的禁地。
這裏除了神職人員之外，基本上是不允許無關人員接近。
所以就連皇家衛兵都沒有來這裏搜查。
而根據捷琳娜對調皮搗蛋小公主的了解。
她可是從來不把這些忌諱放在心頭，潮廷之上都敢拽自己父王的鬍子，大膽的很。
果不其然。
在神像的腳下，捷琳娜找到了雙手抱着紅燦燦尾巴的莉莉婭。
在捷琳娜手中水晶燈的照耀下，小公主的尾巴鱗片還在閃爍着魅麗光芒。
如此標誌性的特徵，捷琳娜怎麼可能認錯。
身為侍女的她每天可是都要為莉莉婭細心打理尾巴鱗片，保證隨時隨地都是閃耀動人的狀態。
只是金色波浪發之下的精緻小臉卻埋在尾巴中，眉間掛着散不去的憂愁，誰也想不到整天樂呵呵的莉莉婭也有如此煩惱的一天。
捷琳娜沒有出聲，緩慢游上前，在其身邊坐了下來。
“看，我找到你了。”
身為多年玩伴和大姐姐，捷琳娜大致上能猜到可愛的小公主在想些什麼。
陸地。
莉莉婭不止一次跟她說過陸地是她畢生所向。
探望未知是莉莉婭最大的夢想。
猜測着肯定是發生了一些事情，讓莉莉婭無法完成自己的夢想了，所以她才會如此自閉。
經過循序漸進的引導，莉莉婭終於敞開心扉。
原來是她被自己父王已經安排了婚禮日程，過幾年就要嫁給西部海域領主嘉倫侯爵的兒子了。
這是不容拒絕也無法逃避的事情。
身為侍女的捷琳娜很清楚王室公主的命運如何。
嫁人。
東西南北四個海域的領主都是割據一方的霸主。
身為中央皇室為了保持自身的統治地位，通常都會使用賜婚這種手段。
只是她也想不到為什麼王要將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送到西部海域那種偏遠之地。
所謂的聯姻基本上就是把皇室直系子嗣當做人質而已。
到時候別說實現自己的夢想去往陸地，怕是連再見父王和母后一面都是奢求了。
這就是莉莉婭煩心的地方。
她太害怕孤獨了。
不想面對現實，想逃避問題，想要逃跑，想要遠離煩心事。
所以莉莉婭才會躲到常年無人的神廟當中，希望藉助這個絕對寂靜的氛圍來將自己冷靜下來。
“果然我還是想去陸地，陸地上肯定能沒有這麼多麻煩了。”
莉莉婭已經在心中虛構出了一個絕對美好的景象。
一個寄託了她太多希望和夢想的場景。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就好了……”
捷琳娜說著。
因為按照莉莉婭這種莽撞的行動，怕是前腳剛離開深海，後腳就得被那些乘着漂浮在海面“木頭”的無尾怪捕撈到岸上了。
到時候別說什麼詩和遠方，怕是性命都難保了。
捷琳娜心中如此想，可是礙於身份，她不能明面說。
嘗試安慰着嬌小可愛的莉莉婭公主。
效果不盡人意。
反倒是讓莉莉婭抬起頭看向身旁冰涼涼的神像。
那是一個巨型怪魚。
在漫長時間中羅曼在宗教里的形象發生了很多改變。
算是二設之上再創作。
在不同海域中羅曼的形象也各不相同，有保持最初的丑海膽形象，也有高大威猛英俊瀟洒的海妖族戰士形象，當然也有這種巨型怪魚的形象，分別對應為神像、人像、變化像，三像一體，每個神廟基本上只會供奉一種形態，只有主神廟才會將三種神像並排放在一起祭拜。
此時莉莉婭就躲藏在怪魚的巨型神像的底座旁。
她仔細看着怪魚無神的雙眼，底座那種冷冰冰的觸感從其手心傳來。
幾乎所有的感知都在告訴莉莉婭。
這只是一塊由工匠用海底岩石雕刻出的破石頭。
神明什麼的……
根本不存在吧。
越想越生氣，莉莉婭緩緩遊動着身子，一尾巴拍到了神像底座上。
“可惡，你這臭魚！”
“明明總說自己是全知全能，為什麼連我這點小願望都實現不了！”
肉體怎能跟石頭相碰？
這不是，很快莉莉婭就抱着自己尾巴喊痛起來。
“大不敬！大不敬！”
看着莉莉婭如此膽大妄為的動作，直接嚇得捷琳娜魂不守舍，五官都出現變形，趕緊雙手握實放在心口，虔誠祈禱起來。
“古神在上，公主年幼無知……”
“捷琳娜你不要再祭拜這個大鹹魚了！這種行為簡直就是愚蠢！它只是一塊石頭！古神到底存不存在都是一個問題！”
理念不同，衝突也就不可避免。
“我可從來沒說過自己全知全能，是你們這群小傢伙擅自給我建立的雕像也給我加了一大堆有的沒的設定。”
“並且我先前就一直很好奇了，我到底在你們心目中是什麼樣子，才會給我搞得這麼丑。”
突如其來的聲音從高處傳來。
這是一個雄厚的男性聲線。
莉莉婭從來沒有在神廟中聽到過與之類似的聲音。
準確來說，古神教的祭司都是雌性海妖，雄性海妖連接近神廟這種行為都被明文禁止了。
鬧……鬧鬼了……
瘋狂腦補的莉莉婭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
牽着捷琳娜的手掌，並湊到其身邊。
整個身體還在哆哆嗦嗦顫抖。
“誰……有種你出來……不要……嚇……”
環顧四周。
最後莉莉婭看了一眼神像，此時那隻巨魚的雙眼不再無神，反而發出了怪異的光芒。
“唉？在說我嗎？”
覺得自己很無辜的羅曼再次說道。
“大大大大大鹹魚說話了！”
誰想到他不說話還沒事，這一開口，只見得結結巴巴的莉莉婭雙眼上翻，直接昏了過去。
“別這麼無禮！您看您把古神都氣活了！”
現在的捷琳娜有點不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