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二丫二丫
炕頭越燒越熱，小萬里已經扒光了衣服，露着小屁股，像是一隻小豬一樣，趴着拱來拱去。
稚童的痛苦是短暫的，而成年人的痛苦則是持久的。
對前途擔憂的楚行難以入睡，手不自覺的摸着弟弟的頭，耳邊傳來了弟弟的喃喃碎語，“哥哥，我長大了，一定要保護你！”
猛然間，一股殘存的意識，似乎湧上了心頭。
這股意識似乎在離去，又似乎在叮囑，充斥着不舍與溫情。
點點記憶，在楚行的腦海里流淌着。
“楚行啊，這天下要大亂了，本來天下還有幾年好光景，誰曾想聖人受了蠱惑，解散了驛站，不知道多少人一下子沒有了生計，這些人是要造反的。”
“爹之前就認識一個叫李鴻基的好漢，能單手舉起廟門前的大鼎，是響噹噹的殺才，什麼打架鬥毆，殺人綁票的事情沒少干，後來當了驛卒才，有了口飯吃，才安生下去，這樣的虎人，若是斷了糧餉，能不造反么？”
“爹，您光說別人，您可是山賊啊！你不最是應該盼着天下大亂的嗎？”
“放屁！若是能吃口飽飯，誰願意當山賊啊！況且你爹這點本事，當山賊也是最廢物的那種，結交結交落難的豪傑還行，真的做大做強，那根本不可能！”
“你小子一定要好好練武，將來看看有沒有機會去甘肅當個兵啥的，若是混個千戶啥的，也能照看下你弟弟。”
“爹，我看見那些鳥兵就煩，我還是留在您身邊兒當個山賊王吧，我覺得挺霸氣的。”
“憨貨！當山賊王有啥用？這天下哪怕是再亂，也有太平的那一天，到時候還活不活命了。”
“我不管，我就要當山賊，多威風！”
“將來你幹啥，爹不管，你給我照顧好萬里！這世道看樣子是越來越壞，老爹說不準，沒法看着你們長大成人了。”
“爹，說什麼胡話，孩兒將來不要要做賊！還要做這世界上最大的賊王呢！”
這幅身體是地地道道的陝西人，從小喜歡舞槍弄棒，打跑了十幾個老爹綁來的先生，除了勉強識字之外，沒一點其他出息。
前幾年，熹宗朝的時候，這小傢伙就開始有點管不住的跡象，領着一群玩伴，沒少干劫掠的事情，甚至跑到長城外面去搶劫人家蒙古人的牛羊，轟動了整個山賊圈。
說老楚家出了個勇猛的少東家，連蒙古人都敢動。
這事兒還驚動了一個姓羅老道長，主動跑到山寨，交了楚行三個月的功夫，臨行前要楚行閉關封刀，不大成不許拔刀。
然後去歲整個陝西就忽然變成了人間地獄，到處都是流賊，朝廷連賑災的慾望都沒有，導致整個陝西亂成了一鍋粥。
不少山賊開始藉機起事，楚行的老爹還算是比較理智，知道槍打出頭鳥的道理，便老老實實的在山寨里窩着，領着一群土匪較難度日，誰曾想遭了朝廷的注意，一戰給滅了。
這幅身體，是不贊成父親的想法的。
既然做了賊，就他娘的跟朝廷血戰到底，別動不動就被忽悠，他們那裏來的錢招安？
但他都被父親嚴厲呵斥，說但凡有條件，誰願意做賊？
一輩子背着賊名，很光榮嗎？
最後山寨在朝廷的圍攻之下煙消雲散，父親也死在老虎嘴下。
從父親有意為朝廷招安開始到山寨的滅亡，一幕幕悲慘的經歷，彷彿刀子一般割着楚行的心臟。
父親看出天下將亂，卻依然願意接受朝廷的招安。
結果呢，族人盡數為朝廷所害，山寨的弟兄死的死，散的散，到如今只剩下自己和弟弟。
願意追隨楚家的舊部，哪怕是有突圍出來的，恐怕在這混亂的世道，也沒有生存下去的可能。
“安塞縣令，此仇不報，非人子也！”
殘存的意識，充斥着無窮的怨念，彷彿在楚行的腦海里不斷的遊走。
“你心中有恨，我替你去報，萬里也有我照顧，你且安息吧，從此之後我便是你。”楚行在心中勸道。
話音剛落，果然思緒如流水一般通暢，剎那間念頭通達，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
“兄長！兄長！”楚萬里給楚行擦拭着額頭的冷汗，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睡著了。
楚行將小萬里抱在懷裏，輕聲安撫，“乖，睡覺。”
小萬里抱着楚行的脖子，蹭了蹭，輕聲說道：“兄長，我好像聽到二丫姐姐在呼喚我，是不是二丫姐姐變成仙女來找我了。”
小傢伙表情沮喪，其實他也知道，二丫多半是已經死了，只是沒看到二丫的屍體，不願意承認罷了。
“瞎說，二丫那丑貨，死後肯定是要下地獄當夜叉的，怎麼有時間來找你！”楚行摸着楚萬里的額頭說道。
“兄長，不許你這麼說二丫姐姐，她可不醜！”楚萬里在楚行懷裏扭動着，一臉的希望之色，“二丫姐姐要是死了，肯定去天上看蟠桃園，專門揍那些偷桃的猴子。”
“瞎說，當神仙有啥意思，她肯定下去當個夜叉，專門吃那些小鬼！”楚行不信道。
“哥，你不能侮辱二爺姐姐，她怎麼可能當夜叉！”小萬里不信道：“將來我也死了，她還要接我去天上享福呢！”
小傢伙話音剛落，就聽到耳邊隱隱有女子豪邁的聲音傳來，“一群吃人的妖魔鬼怪，連姑奶奶的路都敢擋，看槍！”
兄弟二人聽得清清楚楚，小萬里立刻就哭了起來，“完了，完了，二丫姐姐真的當夜叉，去降妖除魔了！”
畢竟是穿越，神鬼之事還真說不準。
楚行懊惱，莫非自己一言成讖，二丫當夜叉了。
當下提起大刀，沖了出去。
只見月光下，一個留着短髮，身高七尺，一身綠袍的壯碩女子，手裏拿着一桿大槍，威風凜凜，噗噗噗三二，便扎倒了一排黑影。
“狗東西！”
黑影倒在地上也不解氣，手中的大槍跟雨點一樣落下，鮮血跟雨水一樣噴了出來。
楚行都看呆了，有血，就證明是人啊！
“二丫！”
竟然看到了親人，楚行忍不住大喝了一聲。
“少主！”二丫舉目往來，表情甚是欣喜，楚行剛想過去說兩句，卻見那黑影已經衝到近前，將楚萬里抱在了懷裏。
“夫君，你沒死，太好了，我不用守活寡了。”
此時楚行再觀二丫，卻見她雖然身形高大，一身彪悍之氣，但是卻皮膚白皙，相貌不俗，看來米脂的姑娘皮膚白，不是蓋的。
看見活生生的二丫姐，小萬里也很是開心，抱着二丫的臉便是狠狠的嘬了一口，“不管你是神仙，還是夜叉，只要你來接我，我就還認你這個娘子！”
二丫聞言，立刻轉頭看向楚行，惱火道：“大哥，你是不是又跟萬里編排我了。什麼神仙夜叉的？”
楚行聳聳肩膀道：“我說你要是死了，肯定下地獄，做夜叉，小傢伙當真了。”
“大哥，不是我說你，你真的是眼瞎心壞！你不是東西你！”二丫張嘴便開始對楚行進行攻擊，只是說著說著，忽然哭了起來，“當弟妹的，讓大哥說兩句就說兩句吧，能活着就好。”
二丫真的是喜極而泣，楚萬里自不必說，那是她未來的相公，就連對於楚行，他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可還記得，當初她是少當家從草原里，殺了十幾個蒙古韃子，將她搶回來的，對自己有活命之恩。
“咦？”楚行手中刀鋒一揮。
就在二丫抱着萬里掉眼淚的功夫，一頭剛探出頭來的大花蛇便命喪當場。
看着那頭爬出洞來，不知道想幹啥的大花蛇，二丫忍不住讚歎道：“大哥，您終於動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