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尤家
“不要相信他們的鬼話,官兵能有好人嗎?”土圍子裏,世家子弟連忙大聲喊道。
“鄉親們,趕緊出來吧。平山墩治下百姓過得什麼日子,你們難道沒聽說過嗎?家家戶戶都有土地,有工作,現在隔三差五都能吃上肉了。你們也是苦命人,這一次楚將軍是讓我們給你們解救你們來的啊!”
“不準出去,我看看誰敢造次!”
這裏的百姓,或許對商石靜等人所言,有所疑慮。
但是平山墩百姓日子過得好,人家隔三差五可以吃到肉,孩子們能上學,這種事情他們還是多少聽說了一些。
這些百姓、礦奴之所以心存疑慮,是因為他們難以相信,有朝一日會有人救他們,改變他們命運。
在這亂世之中,他們見到了太多的惡。
當有一束光,照射到他們的時候,他們首先感覺到的不是溫暖,反而是危險。
因為他們當初,好多人都是被世家的一頓飯騙到這礦山上來的。
他們在礦山上吃盡了苦頭,受盡了委屈,無盡的鞭打和折磨,幾乎每天都會有大量的人死去。
幾乎每個人都如同行將就木一般,早就沒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但是如今他們動搖了。
是啊,人都是渴望幸福的。
而當他們渴望幸福,渴望改變人生,他們的內心就會動搖。
而單單是這份動搖,就足夠了。
當商石靜下令進攻的時候,士兵們氣勢如虹,世家子嚇得屎尿氣流,而奴僕和百姓也直接扔掉了武器。
沒有人在強大的武力面前,願意抵抗。
尤其是他們覺得,即便是再壞,還能壞到哪裏去?
萬一他們說的是真的呢?
“關鍵時刻,誰都靠不住,只能靠我們自己!”
卻是世家子,不忍心自己家辛苦搶奪剝削來的財物,頃刻間煙消雲散,便立刻帶着人分守各處。
當然,即便是他們狠心想要博命,礦奴也不會給他們機會。
因為昔日的壓迫,讓所有人心中懷有恨意。
有人偷偷打開了大門,世家子立刻揮舞着武器,下令下人。
但是也只有幾個過得不錯的心腹,敢於動手。
其他人只是嚇得連連後退。
平山墩的士兵順着雲梯攀爬上去,手裏舉着盾牌,後面掛着腰刀,氣勢洶洶,速度極快,同樣也只是有少部分人,像模像樣的抵抗兩下。
如果說世家的勢力很強勁,他們可能還被迫去賣命。
但是眼看着他們不行了,誰還敢得罪對面啊?
所以大家清一色的出工不出力。
就盼着這戰爭趕緊結束,不論最後的結果好壞。
而宣傳攻勢一直沒有結束,嗓門大的士兵一直呼喊,“窮人兄弟們,咱們都是苦命人,沒有必要為了一群惡人賣命,留着性命,跟着楚行將軍一起過好日子難道不好嗎?”
“對啊,你們幫他們打走了我們,他們回頭騎在你們頭上作威作福,這不是助紂為虐,禍害自己嗎?”
“想想他們怎麼剋扣你們食物的,想想他們怎麼欺壓你們妻女的,今日便是機會,與我們一起反抗,殺了他們啊!”
“殺!”
思想是極其致命的武器。
隨着宣傳攻勢的不斷進攻,隨着平山墩的士兵爬上了城頭,立刻有大量的礦奴選擇造反。
他們雖然畏懼死亡,但是依然帶着一雙雙仇恨的眸子,看向了世家子弟以及那些惡霸、附庸,他們手裏的武器,開始不斷的揮舞。
而他們的身體雖然比不過那些世家子和惡霸強悍,但是他們經常勞動,身體本身就比較強裝,再加上心中藏着一口怨氣。
一出手,便是石破天驚,讓局勢崩塌起來。
而內部的混亂,也給了很多動搖的礦奴機會,他們打開城門。
大門一開,戰鬥基本上就沒有懸念了,剩下的只有報復和俘虜。
商石靜是個極其心狠手辣的人,當初女真人和蒙古人那麼兇殘,他都敢領着他十幾個兄弟跟他們拚命,更不要說所謂的世家了。
像是他這種無牽無掛,不在乎什麼高官厚祿的人,最不懼怕世家。
所以屠殺起來,也是異常的心安。
在他的視線里,但凡是敢反抗的人,都會被立刻殺死。
不反抗的,軟弱的,則直接捆綁起來。
在未來,負隅頑抗之輩,哪怕是僥倖留下了一條性命,也難逃挖礦的命運。
至於女人,那些可憐之輩會重新安排她們的人生,而那些惡霸和世家子的女人,則大體要淪為奴僕。
世家的土圍子被佔領之後,成為了商石靜的臨時指揮所。
簡單的休息了片刻之後,商石靜會繼續進攻下一家。
商石靜已經打出了火氣,反正他也不在乎什麼顏面,他隨着將軍這一次西征一來,幾乎打的都是順風順水,敵人要麼望風而逃,要麼跪地投向,敢於伏擊他的,這還是頭一次遇到。
……
楚行在控制榆林之後,便廣泛的吸納了大量的世家子弟入伍,眼前這位尤翟文就是其中一位。
如今他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已經成為楚行手下的一名游擊將軍。
此時他正在趕忙花馬池。
寧夏後衛毗鄰慶陽府,隨着楚行攻勢的推進,西部區域的抵抗逐漸減弱,所以寧夏後衛逐漸進入了楚行的攻擊視線。ζ°.XX.♂
而花馬池地理位置極其重要,自古便有靈夏肘腋,環慶襟喉之稱。
在戰亂時局之中,花馬池受到的影響其實比較小,因為在此地任總兵官的乃是尤世威之弟,尤世祿。
尤世祿與尤世威都屬於抗擊女真的名將,最後戰死沙場。
尤家不僅僅在榆林有着莫大的影響力,經過尤世祿經營的寧夏後衛,總體上來講,也算是平穩。
雖然也因為糧餉的問題,軍心不穩,但是流賊輕易不敢靠近,但是他們也沒有能力對流寇進行圍剿。
尤翟文忽然來了,尤世祿自然一驚,“你不好好的在榆林做事,怎麼跑到我這裏來了?莫非楚行屯了慶陽還不甘心,連寧夏後衛也要吞併?”
“叔父,我就是來處置此事的。”尤翟文說道。
尤世祿催促道:“若是如此,本將也無法抵抗,你速速帶領族中精銳子弟離去,伺機報效朝廷。”
尤翟文說道:“叔父,如今咱們尤家子弟多在平山墩效力,如何離開?”
“什麼?”尤世祿驚駭道:“你們竟然投靠了楚行?咱們尤家世代忠良!你的良心都被夠吃了嗎?”
“良臣擇木而息,能夠勘定亂世的只有楚行將軍。”尤翟文道。
“我怎麼才知道?”尤世祿道。
“事情需要保密,畢竟族中不少人在朝廷做事。”尤翟文道。
尤世祿道:“那平山墩是否是楚行一個人說了算。”
對於外界來說,平山墩一直是個迷霧,外界能夠接觸到的信息,只有楚行一個人而已。
尤翟文道:“確實將軍一個人說了算。”
“這個年輕人不簡單啊!”尤世祿愣愣出神,他倒不是怕死,真的跟楚行拼個魚死網破,他也不怕。
他憂慮的是百姓,以及寧夏後衛的安危。
現在林丹汗正在與大明徵戰,若是處理不好,寧夏後衛不穩,讓蒙古人有機可乘,可就麻煩了。
見尤世祿面帶猶豫之色,尤翟文道:“請叔父喚來族人商議一番吧,這種事情我們自己做不了主。”
“也罷!”
其實到了這個地步,尤世祿也知道,抵抗是沒有異議的。
但是他的內心非常複雜,可以說是有喜有憂。
喜在於,原來他們尤家早就有年輕子弟投靠了楚行,也就是說,楚行即便是對花馬池動手,也不會影響到他們尤家太多。
憂在於,他們尤家世代忠良,可能真的要終結於此了。
數日之後,平山墩的兵馬已經分出一支,靠近寧夏後衛,即將對寧夏後衛展開攻勢。
而在寧夏後衛,所有尤家子弟都前來開會。
尤家長輩尤文龍,寧夏後衛總兵尤世祿,兩個人主持會議。
尤文龍是屬於上一輩的老人物的領頭人,如今牙齒都掉光了,但是身子骨還算是硬朗,開口說道:“那楚行真的有本事啊,一轉眼就打到寧夏後衛來了。洪承疇和陳奇瑜都奈何不了他,咱們尤家肯定也不是對手,為今之計,要麼舉族抗擊而死,要麼就要投靠。首鼠兩端是不可能了。”
聽說楚行打過來了,有人頓時憂心忡忡,而有的人則是一臉喜色。
一臉喜色的,都是家族子弟,在平山墩效力之人,雖然事情做的隱秘,但是家裏肯定是有人知道一些的,只是大家口風比較嚴,連尤世祿都隱瞞住了而已。
憂心忡忡者,自然是家中親人,在朝廷為官的。
“我來說幾句吧。”尤翟文作為家中年輕子弟之中的佼佼者,說話也比較讓人信服。
尤翟文說道:“我的第一個建議,就是舉族投靠楚行。”
見眾人不敢言語,尤翟文說道:“都這個時候了,爾等還在猶豫什麼?”
別人不知道楚行的本事,尤翟文這種在榆林加入了平山墩體系的尤家子弟,如何能夠不知道?
先不提平山墩那些數之不盡的戰馬和騎卒,單說他們的火器,便已經可以橫行天下了。
為何到如今,朝廷都不敢聲張討伐楚行?
為何楚行一旦決定西征,大軍便勢如破竹,攻城略地,甚至吞下了慶陽府還不甘心,又要謀求寧夏後衛?
實在是整個陝西,除了陳奇瑜和洪承疇,沒有可以跟楚行對抗的人選了。
尤世祿開口說道:“我們尤家在西北的勢力和地位,楚行能否安置?”
很明顯,這才是尤世祿擔憂的地方,既然選擇投靠楚行,起碼得能配的上自己的地位吧?
尤家在大明都是游擊將軍起步,參將、總兵一大堆的。
不能說,投靠了你楚行,都從小步卒做起吧。
尤翟文看了一眼尤世祿,緩緩說道:“叔父,楚行將軍治下,有民百萬,兵員五萬以上,您是想過去做個參將,還是做個總兵?”
尤世祿瞪了一眼罵道:“混賬小子,我一把年紀了,還貪圖那些作甚?我是擔心爾等的前途。”
在尤世祿看來,楚行也好,朝廷也吧,都是大明的一部分,畢竟楚行現在還是名義上的臣子,暫時劃歸他的治下也不無不可。
總比被人家強勢碾壓,給滅掉了強。
而且尤世祿總是感覺,朝廷已經日薄西山了,女真人的聲勢和反賊的聲勢越來越大,他們這幫人在西北,可以用無力回天這四個字來形容。
他們想報效朝廷,朝廷用不到他們,頂多用他們鎮壓一下流寇。
他們想抗擊女真人,朝廷有沒有這個本事。
所以在尤世祿看來,朝廷覆滅只是遲早的事情。
而朝廷覆滅之後,他們該作何自處呢?
他跟兄長不止一次探討過這個問題,因為女真人表現出來的強勢,已經不是一般的強勢了。
他幾乎滅掉了蒙古,打服了高麗,接下來征服大明是遲早的事情。
對抗這些異族,該怎麼辦?
他們這些視野開闊的將領,還是非常有憂患意識的。
而楚行的忽然出現,給了尤家一個機遇。
那就是上陣殺敵,對抗外來者的機會。
這也是尤世祿為何沒有直接殺掉尤翟文,而是選擇召開會議的原因。
尤翟文不急不緩的解釋道:“只要弓馬嫻熟,懂得兵書戰策,肯定有發揮本事的渠道,畢竟現在平山墩不僅僅是有陝西部分區域,就連板升城和紅鹽池都是平山墩的,這兩股大勢力,大家不會沒聽說過吧。”
眾人面面相覷,早就聽說,這兩個地方跟楚行有一些關係,如今聽尤翟文這麼一說,大家恍然間覺得,這平山墩還真的是個龐然大物。
如果舉族投靠,也不是不可以。
又有族人問道:“翟文,你說的再好,我們也是有所憂慮的,我聽說楚行正在大肆清剿地主,咱們尤家也有不少田產,到時候這些土地怎麼辦?”
“諸位怕什麼?”
尤翟文慨然道:“咱們尤家子弟,都是弓馬嫻熟的銳士,就算是楚行將田地都收走,咱們憑藉本領,還不能立下戰功,重新壯大家業嗎?況且楚行將軍,雖然收繳土地,但是所謂的收繳,只要是良善之家,都是給予錢糧的。現在安塞的貿易非常繁榮,咱們尤家的子弟,不願意從軍者,可以去經商啊!不願意經商的,也可以採取土地置換,去板升城啊,那裏的土地多的種不完。”
說著,尤翟文又問道:“互相殘殺如何比得過快馬加鞭,在草原上奔馳,為漢家驅逐異族來的暢快?朝廷現在做不到,但是平山墩可以!”
場面一時間有些安靜,大家都在權衡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