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劉瞎子
聽到聲音，我們三人同時向著村口望去。
只見一個漁夫打扮的中年人，攙扶着一個衣衫襤褸的老者而來。
那個漁夫我認得，是送我們上岸的那個漁夫！
而那個老者，滿頭銀髮，卻是紅光滿面，完全看不出歲數。
只是手裏拿着一根竹杖，鼻樑上架着墨鏡，這幅打扮一看便知道是“盲公”。
兩人走近，在我們面前站定。
老者再一次開口說道：“老夫知曉秀英殘魂，在何處。”
在這樣一個滿是陰氣的村子裏，普通人如果遇到，其實是會心生感應，自然而然的避忌開來。而這二人絲毫不避，還說出知道殘魂在哪的話，可見一定不是一般人。
果然，只見陳三定開口問道：“敢問元良，挑得什麼萬兒？掛得哪個柱？”
這是江湖上的唇典，意思是問來人姓什麼，幹什麼的。
那老者心裏明鏡兒，知道這是要跟他盤盤道，於是開口說道：“無有元良，挑的是順水萬兒，點掛子裏的金不少。”
原來這老者姓劉，幹得是算命的行當。
陳三定知道來人是同道中人，便說道：“常圓底下兩岸景，缽尖山上留遊仙。天經分三門，地緯拆九字，飛劍濟貨葯，警化煉無方。”
這是陳三定在自報山門，以示友好。大致意思就是說：大家都是同行，我是遊仙門的。只做好事，值得信賴。
聽到這兒，那老者也張口就來：“一江水也有兩岸景，山上搬柴山下燒，老海掛洒水，把法推包駕風子，掛了招子定盤子，太歲海了山石子。”
老者的意思大致是：我也是同行，祖上傳下來的手藝，年輕時天南地北的跑，給人算命帶治病，後來損了一對眼睛，年紀大了就脫離江湖隱居。
老者切口說完，老戚頭驚呼一聲：“您是江湖人稱‘半卦比一卦准’的劉瞎子？”
說完，老戚頭反應過來自己不禮貌，立馬也亮了山門：“同是山上搬柴山下燒火，掃盤子，捧掛直，五爪龍取土點。”
這意思就是自己是黃河這個流域的撈屍人。
劉瞎子很冷漠地擺了擺手，表示不介意。然後朝着陳三定拱了一手，說道：“遊仙門的風采，老夫年輕時，有幸見識一二。敢問閣下，是下三門陳三定？”
陳三定沉吟了一聲，算是肯定了，繼而關切地問道：“劉老認識這女鬼？”
劉瞎子倒是不急於回答，而是低聲和他身旁的漁夫說了幾句話，然後漁夫就攙扶着劉瞎子來到我面前。
“老夫聽聞，遊仙門下三門的傳人叫陳老九？如若不嫌，待老夫相個骨，贈上兩句，如何？”
雖然劉瞎子的話顯得客氣，但他的手卻沒有絲毫客氣的意思，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摸上了我的頭。
我本能地想躲在陳三定身後，卻被陳三定從身後拎了出來。“劉老肯贈你幾句，是你的福氣！躲什麼，給我站好！”
其實我不是怕，我只是不太喜歡別人摸我的頭，雖然我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嗯……不錯，不錯。”
劉瞎子摸了我半天，弄得我難受得緊，最後只得到兩句“不錯”？
我看着陳三定的臉色有些古怪，估計有些無語，想問又不好問吧。
等了半天，劉瞎子才緩緩開口道：“此子聰慧，且身背大運，是一個好傳人。只是……這大運的背後，可是血光衝天呀。”
劉瞎子的前半句話，讓陳三定哈哈大笑起來，剛要謙虛地客套兩句，劉瞎子後面那半句，陳三定的笑聲戛然而止。
“劉老可否解釋清楚一些？”
劉瞎子這會兒卻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說道：“不可說，不可說。”
這可把陳三定弄得心急如焚，可又不好說些什麼，畢竟人劉瞎子說了，只贈兩句。
這齣戲碼到這兒也就停了，陳三定雖然心急想聽解釋，也不是這會兒的功夫。因為屋子裏的周斌醒了過來，弄出了一番動靜。
五人進屋，看到周斌正躺在地上傻笑，地上有一灘水從他的褲襠里滲出。
“哼，這人，殺了他也不為過！陳三定，你若想尋回秀英殘魂，來解決此事，便帶上他，隨老夫來。”
說完，劉瞎子就示意漁夫打暈了周斌，像扛麻包袋一樣扛在肩上，然後讓我攙扶着他自己出了屋子，陳三定和老戚頭二人跟隨其後。
一路雖無話，可我心裏卻翻起了巨浪。
有責任心的黃河撈屍人、半卦比一卦準的劉瞎子，還有遊仙門的劉三定。這難道就是陳三定故事裏的江湖嗎？
劉瞎子為什麼會知道陳三定？莫非他真的在江湖裏有過“傳說”？
於是乎，一種我已入江湖的感覺油然而生，這讓我很快忘卻了自己是一個十歲的孩子。
在我的視角里，我就像是一個行俠仗義的遊俠，遇到幾個同道中人，正做一件拯救蒼生的大事！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我們一行人走到了一個山洞的門口。
我們到達的時候，夕陽正西下。夕陽灑進山洞中，我們看清楚了山洞的原貌。
整個山洞被自然侵蝕成不規則的形狀，而洞內卻像是被人修整過，留有一方圓形的空地。洞口距離洞底也不過十來米深，夕陽完全能夠照亮。
圓形空地上擺放着一個一米多高的青銅鼎，鼎上落滿了灰塵。
“果然是他！”陳三定面色陰沉，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劉瞎子示意漁夫把周斌丟在地上，說道：“看來你也知道這煉屍一脈？”
說到這裏，劉瞎子卻朝着老戚頭，玩味兒地問道：“那你，又知不知道？”
原本來到這山洞，見着這個青銅鼎的時候，老戚頭的臉色比劉三定還要難看。
此刻聽到劉瞎子的話，立馬身子不受控制地顫了一顫，驚疑不定地看着劉瞎子。
他剛要開口說話，劉瞎子卻伸出手阻止，繼續說道：“你要做什麼，老夫管不着。老夫此行，只為替秀英討回公道罷了。”
說著，劉瞎子便從漁夫那接過一樣事物，我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塊古玉。
這塊古玉晶瑩剔透，中央滲透着一些血紅色的絲絨，煞是好看。
這種古玉在一些古籍里有提到，是血玉的一種。數量稀少，一般存在於年代久遠的古墓中。
它中間血紅色的絲絨，其實就是佩戴古玉之人，在死亡時的血滲浸而成。
此玉有收魂的作用。果不其然，劉瞎子接過古玉后，便口中念念有詞，他這是要釋放被收進古玉的魂魄！
趁着劉瞎子釋放魂魄的空檔，我拉了拉陳三定的衣角，小聲地問道：“爺爺，什麼是煉屍一脈？”
“這是近幾年江湖中出現的一脈，實則只有一人。擅長煉化死屍，為己所用。此人亦正亦邪，行事乖張。今後你若遇到，切記遠離。”
就在陳三定簡單地為我講解之時，殘魂已經被劉瞎子釋放出來。
在村子裏，因為陰氣太重的原因，即便不開眼，我也能見着那女鬼。可到了這山洞，殘魂釋放了出來，我是看不見的。
不過我修行這幾年，藉助法器暫時打開天眼的辦法我還是知道的。於是我伸手摸進陳三定的法器包，從裏面拿出一張開眼符和火柴。
開眼符燒盡后，我蘸了兩指符灰，豎著抹在眉心處，看上去就像是眉心有一個眼睛似的。
然後閉上雙眼，默念天眼咒，這才開了眼。
這種開眼的法子算是取巧了，以我的能力，也僅僅只能做到最基礎的開眼。真正厲害的人，連法器都不需要藉助，單憑修行而來的功力就能開眼。
我的動作都被在場的人看在眼裏，唯有劉瞎子輕笑一聲，說道：“十歲的娃娃……嗯……很不錯！”
我不知劉瞎子是什麼意思，但在天眼的世界裏，那殘魂顯得痴痴獃呆，漂浮在空中也不動彈。
其實這是我傻，都說了是殘魂，當然是痴獃的模樣了。
而陳三定則從包里掏出一張黃草紙，三兩下就撕成了一個人形。然後扯下周斌的一撮頭髮，穿在了人形黃草紙上。
就在這時，周斌被硬生生地扯掉頭髮，痛覺讓他醒轉過來。
也不知道周斌是怎麼看見秀英的殘魂的，反正他是看見了，然後驚恐地縮在一旁，低聲喊道：“鬼！鬼！鬼呀！”
陳三定頭都不轉，穿好了頭髮后，說道：“趕緊把他帶出去，這替身法不能讓他在場，否則不見效！”
正說著，漁夫便一邊捂住周斌的嘴，一邊把他拖出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