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一章 食草者雖愚善走
平壩村村前平壩之上,中央豎一木樁,上緊縛一少年,一人持鞭鞭打,噼啪噼啪,一下一下,乃是殺雞儆猴。
周圍圍觀之人,皆是一村村民,面有菜色,隨抽打之聲不由縮頭,噤若寒蟬。
老村正拄拐敲地,痛心疾首: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此賊全然不顧老夫對其恩惠,盜耕牛而走,今日終是捉拿回來!”
“今施以鞭打,以儆效尤!“
被縛少年背上皮開肉綻,尤自痛罵:
“老賊,我與你家放牛多年,如何不知你家家底?那牛是山中野牛,被我撿來,如何便是你的!”
“荒謬!此處平壩村哪裏來的野牛!明明便是我家走丟,被你偷了去!”老村正怒斥:
“你先是偷奸耍滑不好好做活,被我訓斥幾句,不料懷恨在心盜牛而走,如今還敢抵賴!打!狠狠打!”
那持鞭漢子抹了把臉,入眼處已是血肉模糊,無有下鞭之處:
“娘的,怪了!”
往常打這種半大小子,幾鞭下去,不是打死便是打昏了,今日卻是打的有些乏了,鞭下少年還有力氣痛罵:
“老賊!你們全家不勞作,卻連家中狗也食精米細糧,而我一家起早貪黑給你種田養牛,忙活一年卻吃不飽肚子,餓死了阿公阿婆!”
“我早知在你家做下去也沒活路,不願食你家臭米!不願給你幹活便是錯,你要害我性命!”
“……”老村正氣的發抖:“白眼狼,若非是乃公,你一家早是餓死了!”
“哈哈!哈哈!我家為你幹活,還不是因為家裏無地,家中無糧?”那少年笑的凄慘:
“鄉親們,村裡之地本是天生便有,如何全是老賊家的?而你我都沒有,偏要給老賊種地,辛苦一年得的糧多半被他拿去!”
“……”
老村正不料這個放牛的野小子今日能說出這些話,一對吊稍眉立起,頗為兇惡。
“我自躲入山中,夢裏學會食草之術,每日食草果腹,也比吃他家米強!這山中幾日雖風餐露宿,卻不知道有多快活!”
“……什麼?”老村正聞言瞪大眼睛,越發知道不對。
此人躲入山中已有半月,若是每日食草食野果度日,找到時便應是奄奄一息,哪能如現在一般,被打了半響仍活奔亂跳?
老村正亦是老不死,見識不少,知道此人必有奇遇,頓時又嫉又恨:
“人哪能吃草度日?人不做,做禽獸乎!今日能食草,明日便能害人!”
“……”
眾人聽他說的嚴重,都噤若寒蟬。
只有一牛伏在地上,聞言發出哞哞怪笑:
“有道理,有道理!”
“……”
眾人一時不可置信,等看清果是一頭牛在怪笑,頓時嚇昏幾人,幾人跌倒。
眾人全是惶恐大叫,四散而逃:
“妖怪了!妖怪了!”
拿鞭子的早撇了鞭子跑遠,被鞭打少年頓時驚喜大喊:“老牛,原來果是你在幫我!”
那牛角上飛來一鳥,喳喳似笑,那牛便呼哧一聲打了個噴嚏:“莫喊老,我乃是年少便有為的。”
“……”
老村正已是嚇出一片黃,那牛正是被鞭打少年撿來,捉他時候順手拉回,本以為飛來橫財,不料拉來個要命的妖怪!
老村正顫顫巍巍,知道大禍臨頭,他身邊的打手早就逃遠了,而他腿腳僵硬跑不過他人,只能強自鎮定,當即納頭便拜:
“牛……大仙!老朽眼拙不知是大仙駕到,恕罪!恕罪!大仙若不傷我等性命,我……無所不應……”
“我不要你性命,你也無需懼怕。”那牛道:“食草者善走,你可要學食草之法?”
“……不敢!”老村正如何敢當真,連忙道:“大仙,我……知錯了,定散盡家財,造福鄉里……”
那牛卻不理他,對被鞭打少年說道:
“都說食草者善走,今日我便教你個走法,你去附近問問,願意的都可傳授。”
“他家便是有萬頃良田,又與你們何干?”
“你自走之。”
“……”
老村正聞言,又淌出一片黃,知道這妖怪歹毒,乃是絕他後路!
心中已經將那牛妖詛咒無數遍,表面上卻是陪笑不止:
“……是……是……”
被鞭少年已是從架中下來,摸着背上疼處瞪向老村正,想到恨處,覺得太便宜他:
“我要將他宰了,隨你做妖怪去!”
“呵呵,我可不是妖怪,乃是人也。”那牛大笑,搖頭擺尾已是走遠:“你若想不透,便無需跟來。”
“……”
看似走的不快,其實片刻已是不見了蹤影。
少年抄起石頭,看向趴在地上的老村正,看了片刻,忽然懊惱一聲:
“娘的,我竟如此心軟!”
拋了石頭跑入村中,按着那牛說的去詢問村中之人,是願食草落一個自在,還是繼續給老賊幹活賣命。
不多時,便有數人將信將疑,偷偷找少年詢問細微之處。
不出幾日,村中便少了好幾戶人家,舉家都是跑入深山之中去了。
而自那日之後,老村正逃得一命本是準備搬離此地,先請了法師保護,後過了幾日毫無動靜心思便開始活泛。
想到搬離此村到了外地,失了田地背井離鄉,哪裏比得上在村中呼風喚雨?
再想自己垂垂老矣又有幾年好活,愈發是心中不甘。
又看幾日,村中人看他已是無有敬重,老村正疑神疑鬼,懷疑這些人定是暗中里學了那牛妖的走法,令他再難以拿捏,不由恨的牙痒痒。
原本家裏依附的幾個幫辦打手,亦是似有似無提出得加錢……真是慾壑難填!
這般花銷,令老村正心疼如滴血,想到傷心處,這老兒更是老淚縱橫:
“國之將亡,必出妖孽!牛妖,老夫與你勢不兩立!”
這老村正亦有關係,立刻修書一封,寫往鄉正。
此處鄉正收到書信,更是大怒!
只因這頭牛妖雖不害人,卻四處說什麼食草者雖愚卻善走,叫鄉人懶惰,已是叫鄉里地主、富戶們叫苦不迭!
此乃是動搖根本,遠比四處害人為禍更烈!
而從四面八方彙集的書信與情報,匯聚在西北魔國三百國的統治者手中,已是出現更為糟糕的情況。
天降……萬物與本地神靈的鬥法已是愈演愈烈,令人頭痛欲裂之事,不在於天降之人似能無限復生,而在於他們不斷宣揚:
只要有人願意捨棄一切,便也能同他們一般,專註於精神的磨練,隨處可以修行,而不會因為身外之物而受制於人。
這使得越來越多意志不夠堅定之人放棄自身一切,投向天上的靈思妙境。
西北魔國,越來越多的人以一種新的身份,重新回到這一片土地,開始演繹一種新奇的人生。
一旦所有西北魔國之人都以玩家的身份再次降生在西北魔國地界,等同於這一片土地將完成一次徹底的洗牌。
並且這一次,將再無身份上的區別,這裏再沒有國王、皇帝,沒有上等人下等人,人人生而平等,這裏的人只有一個身份,都是玩家。
抵抗的最為激烈的,是皇帝、國主、大將軍……以及收取信仰的所謂神靈們。
然而形式已由不得他們,有一句名為食草者雖愚善走之言,廣為流傳,大家做出了選擇。
每日愈發新增的玩家們,令他們焦頭爛額,令他們感受到大勢已去。
幾封求援書,漂洋過海,來到天之都的天之殿,已古蘭城的先知殿,內容如出一轍:
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