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一章 一個好好的人
雖換了個聲音,換了個腔調,換了樣神思波動,但九路魔尊隨後便確認,這個自成大日神之“神”,是牛真子!
太敷衍,太欺負人!
“……牛真子,你究竟意欲何為?”
“我因你的呼喚而降臨,還請稱我為大日神。”
“……“
九路魔尊的確因心中一縷純粹的陽光進入,巋然不動、堅定不移的精神映射,幫他穩定了氣息……也既是說,此人幫他平息了心火。
他若要害自己,何須助自己?
若是此人不是害自己,為何又多加刺激,令他走火入魔?
種種矛盾,令九路魔尊實在弄不懂丁牛的意圖。
此人自稱大陽神,莫非是為了傳道?
是了,先展示實力,然後又施以恩惠……恩威並施么?
九路魔尊自以為弄懂了他的意圖,心中卻冷笑不止。
他豈是甘於人下之人?
魔神,尚且被他抽離了信仰,又遑論這個來歷不明的牛真子、大日神?
難道能叫他納頭便拜?
“九路魔尊,我無需你信仰,了。”那人似看穿了他的心思:
“你既能領悟《成敗論》,明白正信之意,本便能擺脫走火入魔之患。”
“我方傳信,亦不是為了收集信仰,只因正信之事本就是道德,我豈能竊道之功?”
“……”
不管他心思如何,此話真是令人激賞,九路魔尊聽了亦做正色,這般做派,雖他本人做不到,但不妨礙他心生佩服。
此人真有門道!
“牛……大日神!”九路魔尊高叫:“你我不打不相識!你的胸襟、神通令我欽佩,想必你的修為也非霸者境,定然是人仙之上,這等境界真是玄妙……”
“境界,人之劃分,為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若執着於境界劃分,又怎能領悟道之無為?”
“……大日神,我不明白。”
“呵呵,若非要按境界劃分,我的確霸者境,不多不少。”
“……”
九路魔尊何等人物,又豈聽不出此句的深奧?
更加悚然而敬!
此人這話,不執着於境界劃分,表示修為已跳出人為定義的境界,已非定義的境界所能衡量。
這是什麼境界?
定然是人仙境之上了。
莫非此人真的是神?
對於強者,九路魔尊向來保持尊重。
況且此人對他,頗有點撥的意味。
此前,此人說起他的身份,究竟是蕭天然還是黃粱一夢,亦用“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這一句來形容。
如今說起境界之談,再次用上此句。
一法通,而萬法通,這本就是人仙境所涉獵,但是比起這一句,又是小巫見大巫。
九路魔尊深感啟發,到了他這等修為,想要有所寸進何其艱難?
不料此人句句微言大義,細思之下裏面蘊含重重道理,越嚼越有滋味。
此人透露出來的境界,令九路魔尊如仰望高山,只見雲裏霧裏之感,高深莫測!
不知不覺,九路魔尊已將自身的位置擺的極低。
九路魔尊察覺到一種機緣,如遇寶藏,如饑似渴,誠心求教:
“大陽神,何為道之無為?”
九路魔尊發覺,對方停頓了。
他便生出心思:法不輕傳么?
正想着如何打動對方。
這時便聽對方道;
“萬物自化,各復歸其根。”
九路魔尊忙追問;
“這是何意?”
“道之無為,天地無為。”
“天地與萬物並非對立之二,天地只是萬物之合集一。天地亦沒有天與地的分別,本就是一體的。”
“天地萬物及所有眾生本就混元一體的混沌狀態,是謂道、無極、如來。”
九路魔尊謹然受教:
“有理。”
“有人理解為遠古的時候是道、是無極的混沌狀態,後來道之作用下,產生了天地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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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想法,認為是一個時間和空間的演變過程,其實這是大錯特錯。”
“天地萬物是怎麼產生的?是有一個有意識的道去構造一個天地么?”
“不然。”
“如果道有意識造天地,生萬物,那道便是神,道是有主宰意識的“有為”之神。”
“而道並非如此。”
“道超越時間與空間,世界在任何時候都是混沌狀態,不管是宇宙原初時代,還是我們現在的世界,都只是混沌一體的狀態。”
“混沌如何生天地?便是通過相待性、通過分別心,定義這個分別,便是“名”。”
聽到這裏,九路魔尊便又想到:
此神告訴他,他已非原來的蕭天然,而是臨死之時產生的一縷執念,其中有何差別
九路魔尊認為,此神在借這個回答,又在點撥於他。
於是更加細心聆聽。
“天地非天地,是以“名”來分別天地;萬物非萬物,以“名”來分別萬物;眾生非眾生,是名眾生。”
“人與人之間,本無分別,以“名”而區分人與人之個體分別,以高矮、胖瘦、美醜之“名”來區別形態的分別。”
“名不是常有,不是客觀存在的,只是一個符號、一個標籤。這個標籤和相待性的根源,就是立場,就是“我”。”
九路魔尊,不由頷首。
再聽到那神道:
“天地若有“我”,則有我要主宰萬物、我要施福降災之類。”
“眾生若有“我”,則有他人、萬物的分別,也便有為、有爭。”
“你懂了么?”
九路魔尊心中,頓時轟然一聲,豁然開朗。
此神果然在點撥他:
蕭天然與他九路魔尊,雖是一體,又非一體!
若是同為一名,便命運一脈相承,若是各有各名,便命運不通。
九路魔尊喃喃道:
“我若為蕭天然,便為烏坦所制,被其規則所愚弄……我若是黃粱一夢、九路魔尊,便是脫胎換骨,不為蕭天然之名所困……”
“名,原來如此!”
九路魔尊想通這一點,只感覺神清氣爽,是了,是了!
而隨着他的思想轉變,便感覺到一種剝離以及……解脫。
是了,我是九路魔尊,是黃粱一夢!雖源自蕭天然,但我便是我,而非蕭天然。
今日受了點撥,方知我是我!
隨着湧出的頓悟,九路魔尊感覺到一種轉化與真實,他的炁亦開始變化,一種靈動以及變化無常、心想事成的如意之感。
與此同時,他感受到了某種冥冥中的呼應,與他產生一種聯繫。
“……這是?某個……洞天?感覺如此親近!”
九路魔尊不料自己方才有所感悟,便有這樣一個機緣出現,這是好事成雙么?
九路魔尊並未表露這些,不動聲色,向著那神道謝。
“大日神,多謝教導,他日我必有厚報……”
“不必了,我已得到想要的。”
“……是什麼?”
當然是你的命啊。
這話,丁牛沒有說,而是說道:
“呵呵,令更多人明白本我,便是我的願望。”
九路魔尊聞言,又是感慨,又是唏噓:
“您的境界,令我望塵莫及!……那麼,大陽神,九路國與斜月道國的戰爭,您覺得該如何?”
九路魔尊,仍沒忘記雙方的立場。
“此事無需問我,我無可教你。”
“……”
九路魔尊,心中頓時念頭萬千。
丁牛沒再停留,神念抽身而走。
那一枚心房所化的化神鏡,已是印攝了九路魔尊之命。
黃粱洞天之炁,已與其勾連。
此人認同了丁牛的說辭,自認為自己為黃粱之夢所化,便已在不知不覺中完成轉變。
這便是最為荒謬,也是最真實的事件。
心認為是如何,現實便是如何。
心也是神的來源。
一個好好的人,變成了一個夢。
自他捨棄蕭天然的自我認知,而成為黃粱一夢、九路魔尊,他便失去了蕭天然的“命”。
蕭天然之命,已落在了丁牛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