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崔昶說詹台(下)
說到這裏,崔昶[chǎng]微微停頓了一下,並偷偷看了一眼斜對過的詹台,顯然此時那個年輕人已然沉浸在自己的話語之中了,崔昶心中的竊喜之意也更加濃重了幾分。
他隨即輕呷了一口一旁的清水,接着不緊不慢的說道,“這諸子百家,也無外於儒家、道家、法家、兵家、墨家、陰陽家、縱橫家。如今朝廷的理念呢,顯然是要書院的學子們,將諸子百家的長處都要學習的。儒家自前朝以來,興盛已有數百年,教瑜呢自然也不再少數。其它各個學派呢,雖說難找,但也不是找不到。如今讓我書院犯愁的,反而是大家並不陌生的兵家。”
“兵家?”說到這裏,詹台忍不住打算了崔昶接下來的講話,“刺史大人,怎麼會是兵家呢?現如今,我大魏兵家的典籍,諸如《司馬法》、《孫子兵法》、《尉鐐子》、《六韜》、《三略》等比比皆是啊,而且這些書籍並不難找,怎麼會缺此類教瑜呢。”
崔昶見狀,並沒有否定詹台的話,而是順着他的話說道,“詹台將軍此話確實不錯,如今帝國境內,兵書兵法確實不少,可是若讓不懂兵法的人擔任兵家之教瑜的話,也只會教出一群只懂得紙上談兵的庸才。
昔日趙國將軍.趙括,平日裏與其父親.馬服君.趙奢在紙上對弈之時,就連他的父親都是手下敗將,可又怎麼樣呢?他所指揮的長平一戰,使得趙國四十萬精銳被坑殺的損失殆盡,趙國從此一蹶不振。將來,要是這樣的一群人上了戰場之後,那後果可想而知啊。
十數年前,那西蜀叛逆的參軍.馬謖,平日裏談論起兵法來也是頭頭是道,就連那武侯.諸葛亮對他都是讚嘆不已,可結果又是如何呢?西蜀叛逆所謂的第一次的北伐,他被安排要職防守街亭,結果被我們張郃將軍打的大敗,他們西蜀的大軍,因此被迫撤退,他本人也被諸葛亮給斬殺了。
雖說,我大魏國真正懂兵法的人,確實也有不少。可那些真正懂兵法的又是什麼人呢?諸如任城王.曹彰將軍,征南將軍.滿寵將軍,征北將軍.陳泰將軍,以及幽州雙虎毌[guàn]丘儉和夏侯玄兩位將軍,這類人物,又有哪個不是身負要職的將軍呢。他們這些人,能夠偶爾抽出小半天時間來到學院授課就已經很不錯了,又怎麼可能有時間專門到書院任職兵家教瑜呢。”
聽到這裏,詹台忍不住沉默了下來。他開始低頭進入了沉思,崔昶剛剛所說這兩個典故,他自然是知道的。一將無能累及三軍,這個道理他自然也是懂得的。一群只知道紙上談兵的庸才,如果上了戰場的話,那帶來的將是滔天的禍事,到時候受到連累的將是數千甚是數萬的將士們。
就在詹台天南海北的胡思亂想之際,那堂下的崔昶又說話了,“其實,我冀州境內也還有一位戰場名將,他......”
崔昶的話說了一半,又停了下來。而一旁的詹台隨即也抬起了頭,他聽着崔昶若有深意的話,又看着他那若有所指的眼神,頓時明白了一切。
想通了這些,詹台的眼睛不禁瞪的滾圓,伸出手指着自己,然後結結巴巴的說道,“刺......刺......刺史大人,說的是......是我?”
崔昶堅定的點了點頭,並且肯定的說道,“沒錯,老夫所說的那個人,就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您啊!”
雖然詹台已經猜到了這些,剛當這些話真正的從崔昶的口中說出的時候,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嘶地一聲倒吸了一口冷氣,接着結結巴巴的說道,“我......我......晚.......晚輩,恐怕不行吧?”
聽到這裏,崔昶隨即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經的對着詹台說道,“詹台將軍,又何必妄自菲薄呢?昔日裏,您和善賓大人,在茫茫之中,替我北征大軍找到了水源,解救了十數萬將士的性命。此次,您為了故主,毅然而然的又親赴戰場,活捉魁首公孫淵於右北平。你要是不行,這整個冀州和幽州恐怕就沒人行了。
另外,您要是不行的話,皇帝陛下和朝廷怎麼不封別人為驍騎游擊將軍,反而偏偏封了您呢。難道您覺得,咱們皇帝陛下難道不聖明?”
被崔昶這麼有意的一嗆,詹台的少年心性又表露出來了,只見他連連擺手道,“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看到詹台這幅模樣,崔昶也是被逗得哈哈大笑,“哈哈哈,此乃老夫戲言,純屬戲言啊,詹台將軍不必當真。”這時,那詹台的神情才略微正常了一些。
少時之後,只見那崔昶一本正經的接著說道,“不過話說回來了,老夫此次北上前來,是真心實意的想要邀請詹台將軍您,到我信都書院中擔任兵家教瑜啊。您放心,這兵家教瑜,只管學院授課之事,不涉其它,不用理事,也不用參政,這個您絕對不用擔心。另外,您有什麼要求,也儘管可以提,只要您提出來,我們一定都能辦到。”
此時的詹台,已然陷入了兩難的境界。
自從自己南下以來,無論是趙家屯的百姓也好,還是大魏的朝廷也好,對他不可謂不薄。
初來之時,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小石頭他們一家,對他的照顧可謂是無微不至,家裏但凡有點兒好吃的,都會給他端上一碗。更何況自己的妻子,也是趙家屯的人。
朝廷就更不用說了,皇帝陛下、曹彰大人、毌丘儉大哥、夏侯玄將軍......他們一個個都真誠待自己,更是封自己做了將軍。
對於這些,自己似乎從來都沒有怎麼回報過他們。現在,是時候為他們,為冀州甚至天下的百姓們做些什麼了。
可是,自己畢竟也只是一個俗人。如今自己剛剛成親沒多久,就要讓自己遠離自己的心愛之人,恐怕自己也很難可以做得到。
崔昶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顧慮,不過想來也不難猜,當初詹台為了回趙家屯連皇帝陛下的任命都推掉了,無非也就是戀家,捨不得王鶯兒和趙家屯其他的一些人罷了。只要能把這個問題給他解決了,再對其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想來請他擔任兵家教瑜,又不是從政,也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了。
所以,正當詹台沉思的時候,只見他又開口了,“詹台將軍您其實可以帶着家眷南下,只要您想,即便是您想帶上個幾十口人,我們也能想辦法給您安排的下。”
此話一出,詹台蹭的一下抬起了頭,眼神中充滿了驚喜,和不可思議。而崔昶看着如此神情的詹台,知道自己的話肯定也是說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良久之後,那詹台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只見他雙手微微一拱,向著崔昶說道,“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一脈,為冀州百姓之教化,大義在前,我詹台自然也不能落後。而刺史大人您,以禮待我,我詹台自然不能不識抬舉。因此我決定,您的這個兵家教瑜的徵召,我......應下了。”
詹台此話一出,崔昶心裏一直懸着的那塊石頭,才終於終於落了地。此番北上,總算沒有白費氣力。想到這裏,崔昶一直緊繃著的神經也才緩松下來,一直正襟危坐的身體,也不經意的向座椅的後背靠去。
“不過,晚輩有幾個條件,還請刺史大人斟酌,並且務必答應。”
沒有條件才不正常呢,既然都已經答應南下了,提出一些條件也自然在情理之中。崔昶心中這麼想着,隨即面帶微笑的開口說道,“詹台將軍但講無妨,只要您提出來的,老夫絕對都答應。”
聽到崔昶答應了下來,詹台隨即鄭重的說道,“這第一,我此番南下,只任書院的兵家教瑜,其它的事情,尤其是州郡之中的政事,我一概不管不問不參與,也請您不要為難晚輩。不然的話,皇帝陛下和任城王大人那裏,我不好交代。”
崔昶聞言,點點頭說道,“這是自然,剛剛老夫也已經說了,此次只是想讓您擔任兵家教瑜罷了,並無他意,您這點兒不算條件,您還可以接著說。”
“這第二嘛......嗯.....不怕大人您笑話,我詹台是個俗人,我要是南下也可以,但是我得帶上我的夫人、岳丈,以及幾位朋友,如若不然,我寧可不去。”
此話一出,崔昶隨即哈哈大笑,“哈哈哈,詹台將軍果真快言快語。我崔氏別的沒有,莊園、錢財還是有一些的,這點兒我也應下了。您可以接著說了。”
“沒有了。”
“什...什麼?沒有了?沒有條件了?”這下反而是崔昶不鎮定了,他早就聽說過詹台此人為人忠厚,也有着赤子之心,可今日也才算是真正的見識到了。
“是啊,確實沒有了。”
在得到了詹台肯定的答覆之後,崔昶這才真正的相信了自己的耳朵。隨即,他站起身來,鄭重的朝着詹台深深一躬道,“老夫,在這裏替信都書院,替冀州的百姓,向將軍致謝了!”
......
這是發生在大魏黃初五年,公元239年,秋季的一件事。
兩日之後,在野的驍騎游擊將軍.詹台再次出山,攜帶着全家幾十口南下信都,擔任信都兵家教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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