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湟中羌亂(中)
“北宮伯玉,老子絕不與你罷休!”
……
董虎的生父董大原是董卓親隨義從,董大死後,除了留下三千五百錢安葬費和一家肉鋪外,什麼都未有留下
西北窮苦,人的性子也較為悍野,失孤孩童很多,若是常理,即便孩童失孤了,也還有些親戚可以投靠,但現實是殘酷的,因漢朝的兵制緣故,所有人自五歲時就要繳納“人頭稅”,男孩還好些,女娃更慘,過了十五歲若不出嫁,每年需要繳納五倍算賦,即六百錢。
大西北不似土地肥沃的中原之地,人人都窮的叮噹響,哪有多餘的百十錢或六百錢繳納人頭稅,自個的娃都養不活了,又如何可養活他人的娃?
西北窮苦,臨洮更加窮苦,城外破廟裏乞兒很多,董虎十歲便成了孤兒,儘管他有着成年人的靈魂,天生也較普通娃娃胖大健壯,可身體畢竟還是個娃娃的身體,殺豬宰羊沒問題,但生活中不僅僅只有這些,他也必須要有些幫手,於是就招募了幾個不花錢的乞兒做夥計。
嘴多了,僅僅只一日宰殺一頭豬羊也難以養活自個,他就打起了他人不願食用的羊雜內髒的主意來。
或許是一年數次時疫,人們並不願意食用不幹凈的牛羊內臟,初時的羊雜也沒人願意食用,也只能讓城外乞兒們天天跑到店裏,以此來改變人們觀念。
漢朝時的食物較為簡單,除了用瓮壇煮還是煮,鹽巴較貴,飯食也是缺鹽少油,沒有大料加持下,又沒有丁點鹽味,怪味較重的羊雜湯能有人願意食用才叫怪了呢!
沒有大料,董虎自己從西域販賣香料商賈手裏尋找香料種子,香料種子是極難尋找的,商賈都有着精明頭腦,即便知道東方土地是可以栽種些香料,也會把種子磨成粉碎,以此來賺取數十、百倍利潤,而且磨成了粉末也較為易於運輸,但再如何碾磨,仔細尋找也還是可以尋找到一些香料種子。
有了香料做料包,從街面上購買昂貴鹽巴自然不是長久之道,也因此董虎才有了跟隨他人走商販鹽之事。
推倒一個骨牌,就會觸發一系列骨牌倒在地上,董虎自從莫名其妙來到了漢末后,他就知道會面臨怎樣的世界。
這個世界是由世家豪門主宰的世界,大漢朝三四百年時間裏,不知冊封了多少王侯貴族,即便是大西北的臨洮,半數田地不還是屬於土豪董卓董家?
董虎很現實,從未想過什麼爭霸天下,能在百不存一亂世中活得一命就算不錯了。
原本的想法很簡單,只是單純的想活下去,可生活是艱難而又現實的,當他推倒第一塊骨牌時,殘酷的現實就會逼迫着他不斷推倒無數骨牌,於是他有了一家肉鋪,有了一家食肆,有了數百乞兒兄弟姐妹,有了皮草鋪子、鐵匠鋪子為商隊提供衣甲刀具,有了鹽商駝隊掙錢養家,……
孟都與董虎打了數年交道,知道他雖然只是個十五六娃娃,卻依靠着董家有着相當實力,知道他可以拿出五百卒和百具鐵甲。
積石山不大,孟都召集各馬匪頭領並不需要花費多少時間,當董虎當著數十頭領說了湟中發生變故后,所有人就都明白了他們將要面臨的困境,但在出兵一事上卻有着諸多爭吵、不同意見。
積石山有着數十近百支大大小小馬匪,而且他們大多都是被排擠出了河湟之地各胡族眾,若有機會重新殺回富裕的湟水河谷,心下自是一萬個願意,關鍵是誰來做頭領,事後又該如何分配利益。
紛紛攘攘爭吵了數日,董虎見積石山一時半會兒還無法做出最後決斷,只得帶着駝隊先行返回臨洮……
離開了積石山,董小乙突然跑到董虎身前伸出大拇指。
“還是大兄智謀無雙,竟然如此輕易騙了積石山放了咱們。”
董虎眉頭不由微皺了下,不滿道:“我啥時候要欺騙了積石山?”
“啊?”
董小乙一陣驚愕,有些不解道:“咱們殺了破羌的人,日後也休想再前往西海販鹽,難道這次不是一鎚子買賣?”
董虎伸手敲在董小乙腦袋上,正色道:“人無信則不立,做人就要講信用,不管對任何人都是如此。”
董虎想了下,說道:“商賈以利為重,這點到了何時都是如此,但又有個人私利與國家大利的區別。諸如每個人身上的人頭稅,朝廷從每個人口袋裏掏錢,對於咱們每個人來說,每年都要損失一百二十錢,但你們要知道這些錢財是專門供養兵卒的,沒了兵卒保護,每個人都要活在相互廝殺動蕩之世。”
董虎想到此時的朝堂爛事,嘆氣道:“看起來國家大利與個人小利是相違背的,但本質上卻是在維護每個人的小利,只是咱們沒有感受到、看到而已。”
“再說了,幫助積石山重回河湟,幹掉那些該死的破羌,對於咱們今後來說並無太大壞處,至少是重新打通了西海鹽路,不用咱們處心積慮走川蜀。”
董虎看向圍上來的一干兄弟姐妹,鄭重說道:“咱們需要養活的兄弟姐妹有五百餘人,大兄沒有田地,僅僅依靠幾家店鋪是難以養活這麼多嘴的,到頭來還是要販賣鹽巴,而能販賣鹽巴的地方有哪些?”
“其一河東,其二川蜀,其三西海。此三處有兩處在朝廷之下,不僅要路過眾多府縣,繳納更多過路費,最為嚴重的是咱們在與長安那些販賣了兩三百年鹽巴大族爭搶生意,就憑咱們數百無依無靠之人,有資格與那些大族爭搶生意?”
“西海就不同了,西海有的是鹽巴,只要自個用手去挖即可,沒有官府、宦官管着,沿途除了給一些兵卒、部族過路費,除了道路難行些,咱們並不需要付出更多,販賣的也只是隴西周邊幾個郡,並不會激怒了關中那幫大族。”
董虎嘆氣道:“對於國家大利來說,幫助積石山與湟中諸胡廝殺,無論勝負,都極大的消耗了兩者實力,破羌遭受重創,金城郡兵卒就能強按着他們低頭,就不敢明目張胆襲殺、搶掠咱們,而積石山遭受損失后,咱們同樣也無需付出這麼多的過路費了。”
“對於咱們來說,失敗了,積石山、河湟諸胡遭受重創,他們哪一家也無法面對朝廷怒火,自也不敢堵住鹽路,斷絕了的鹽路也就打通了。”
“成功了,積石山擊敗了河湟諸胡,咱們因為幫助了他們,無論如何也會獲得一些利益,諸如河湟的田地、奴隸,咱們也可以在河湟之地建起個寨城,到了那時,咱們甚至根本不需要與任何人繳納過路費,更可以此收取他人過路費,成為一方豪強般存在。”
“成功了,咱們獲得更多利益,失敗了,也有七成把握打通即將閉合的鹽路,成功也好,失敗也罷,對於咱們這些人來說,都不是最壞的結果,而最壞的結果就是讓破羌乘勢做大難制,不僅堵塞了鹽路,斷了咱們數百兄弟姐妹的活路,更會讓無數羌胡加入破羌,做大難制的他們會怎麼做?”
“會攻破金城,會徹底佔了金城,會轉而攻佔武威、張掖、酒泉、敦煌,會轉而攻打咱們隴西郡,沒了隴西郡,沒了臨洮,咱們這些孤苦無依之人又如何可活?”
董虎一臉嚴肅道:“人不能只看眼前,此事就這麼定了,回臨洮后,除了鐵匠鋪子匠徒外,所有男丁都要入軍,此事事關所有人生死,咱們必須得拚命!”
一通訓斥,董小乙也不敢再多言一句,余者雖沒有開口,卻也紛紛點頭支持了董虎的決定。-
事實還就如此,不拚命,不打通西海鹽路,他們就只有死路一條,但董虎心下卻忐忑不安,他不知道積石山最後能不能打贏破羌,或者是積石山數千悍匪最後投靠了北宮伯玉。
他不知道,所知的《三國演義》裏也沒有提起過這些破事。
記憶中北宮伯玉、韓遂、邊章等人造反是在黃巾軍造反的時候,但董虎並未聽到黃巾軍造反的消息,他不知道光和四年究竟是哪一年,也記不清黃巾造反時是哪一年,唯一知道的就是北宮伯玉、韓遂、邊章最後造反了,而且此時的董卓也因太尉段熲牽連而被罷職留於家中。
黃巾軍尚未造反,北宮伯玉、韓遂等人就不可能造反,但董虎知道這幫傢伙最後造反了,即便此時誣陷他們造反,董虎心下也不會有任何負擔。
“沒有準備好造反……”
“或許……是個機會。”
董虎輕聲低喃了句,打馬向著臨洮方向狂奔而去,身後近兩百人見他如此,也只得趕着馬匹、騾子趕路……
董虎決定與尚未準備好造反的北宮伯玉對賭,積石山為了可以重回富裕的湟水河谷,也決定加入賭局,雙方都沒有後路,沒了西海鹽路,無論是董虎,還是積石山都會陷入難以擺脫的困境。
雙方決定賭一把,卻不知此時的北宮伯玉是如何的憤怒,自己的族人死傷數百,作為湟中諸部大頭領的他,無論如何都要討回公道的,在積石山尚未決出頭領時,憤怒的北宮伯玉聯合西涼土豪宋揚、李文侯等人,浩浩蕩蕩三千湟中胡殺到了允吾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