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坑殺
戴春風懷疑趙君是有根據的。
這傢伙向來膽大妄為、做事不計後果,行動多於智謀。
帶着懷疑和擔憂,戴春風馬不停蹄的到了洛陽。
他一到洛陽,就被第一戰區長官和河南政府官員抓了壯丁,紛紛出面請求戴春風下令軍統儘快偵破此案。
hen省政府高官李培基親自拜訪戴春風。
了解詳情后,戴春風突然問道:“韋先生這事會不會是紅黨乾的?”
這話問的李培基愣住了,反應過來堅決說道:“絕對不可能。”
在戴春風看來這個案子只要和紅黨有一點關係,就可以順水推舟,洗刷掉軍統頭上的嫌疑。
李培基走後,在外面等待召見的趙君走了進來。
在老部下面前,戴春風懶得拐彎抹角,劈頭蓋臉問道:“人呢?韋孝儒到底去哪裏了?事到如今,你還要瞞着我?”
趙君見戴春風語氣如此肯定,儘管心裏發虛,還是搖頭,堅決說道:“屬下也知道案情重大,需要儘快破案,但卻是沒有任何線索。”
這話戴春風卻是不信,陰霾的眼神直盯着趙君,“真不是你乾的?”
“不是,真不是。”
趙君心裏突突直跳,還是堅決否認。
“哼,那就好,既然你說不是,我暫且相信你。”
此刻戴春風語氣逐漸緩和下來,“光天化日綁架行政專員,團體中除了你,別人恐怕做不出這麼荒唐的事。”
只要事情和軍統無關,戴春風也懶得理會,他現在忙着籌備中美合作所的事情,懶得理會這種事情。
但就怕這個節骨眼上,趙君此人捅出大簍子,壞了軍統的聲譽。
“既然不是軍統乾的,那就馬上集中人手,研究出偵破方向,儘快破案。”
“是。”趙君心裏有鬼,嘴裏答應着,額頭冷汗直流。
或許這個時候,戴春風再堅持一下,趙君很可能將事情和盤托出。
他今天來的目的就是找戴春風兜底,來個惡人先告狀,只要栽贓韋孝儒和紅黨掛鈎,說自己已經暗中將他處決,這件事情自然會不了了之。
但剛才李培基已經否定了韋孝儒和紅黨的關係,他這個時候再誣陷,就顯得有點居心叵測了。
趙君猶豫再三還是決定不說,事情又不是自己乾的,即便最終查出來,也不過是個領導不力的罪名,自己一個少將專員,誰能拿自己怎麼樣?
再說了,戴春風向來護犢子,他就不信他趙君出事了,戴春風能見死不救?
如釋重負的戴春風離開河南才幾天時間,案件就有了突破性進展,結果讓他震怒。
趙君確實和此案有關,正是趙君的手下,目前在豫東擔任混城隊隊長的曹銀屏所為。
事情發生在一個月前的清晨。
這天,天剛蒙蒙亮,河南東部商丘縣城郊外的一條公路上,出現了一群行色匆匆的身影。
這群人雖然偽裝成商人,但舉手投足之間還是一股行伍氣息。
一伙人大搖大擺的來到關卡面前,正準備強行通過,就被執勤的哨兵攔住。
“幹什麼的?去哪裏?行李裏面裝的什麼東西?”
“哈哈哈,幾位軍爺,小本買賣,來,這點東西幾位軍爺留着喝茶。”
為首的商人立刻拿出幾張法幣,塞了過來。
“哼,少來這一套,將行李放下,接受檢查。”
“快點!”
“嘿,誤會,幾位,都是自己人,其實我們是混城隊的。”
“混成隊的?混成隊的也要檢查,包裹里不會是私貨吧?嘿嘿!”
“媽的,讓開,也不看看爺爺是什麼人。”
商人眼看這些哨兵不吃這一套,紛紛亮出身份,拔出手槍。
“哎吆歪,土匪啊,弟兄們,干他。”
哨兵一聲吆喝,十幾人立刻拿槍將一群商人圍攏起來。
“砰”一聲,不知誰先開了槍,雙方立刻交火。
雙方死傷二十幾人,隨後保安隊大部人馬趕到,雙拳難敵四手,商人很快被控制。
有個手腳利落的卻在押解的途中溜之大吉。
跑掉的“商人”自然是曹銀屏。
他明面上擔任混城隊隊長,暗中卻幹着走私的買賣,撈取外快。
他的商人小隊每次走私鴉片,路過其他軍隊駐守的地盤,都會被關卡吃拿卡要、雁過拔毛、敲詐勒索。
走私的是鴉片,偏偏還不能暴露身份。
這讓曹銀屏惱怒至極。
所以他這次選的是新路線,這裏駐紮的是豫東保安隊,不過是地方武裝,即使出了事,自己亮出正規軍的架勢,他們還不得畢恭畢敬的送自己離開?
曹銀屏想的很好,但是他撞到的是韋孝儒的手下。
韋孝儒對鴉片大煙深惡痛絕,一上任就下文,一旦抓到走私鴉片的,一律逮捕,貨物當場沒收。
曹銀屏逃走後,立刻向自己的上級趙君彙報。
趙君聽了這事也很生氣,立刻給韋孝儒寫信,要求他放人並且歸還鴉片。
韋孝儒混跡官場不久,還沒有官僚的圓滑習氣,有的只是讀書人的執拗和高傲,自然不將趙君放在眼裏,他早就看不慣軍統特務的蠻橫和霸道,收到書信,全然不理會,反而下令將全體走私分子悉數槍斃,並且張貼告示。
走私小隊被全部槍斃的消息讓趙君暴跳如雷,他做夢也不敢相信,一個小小的行署專員,竟然敢殺自己這個少將的人,斷自己的財路。
梁子就此結下。
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趙君立刻和曹銀屏商量暗殺掉韋孝儒。
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
韋孝儒前往洛陽開會,就住在任職校長的朋友宿舍里。
得到消息的曹銀屏認為機會難得,找到趙君,請求立刻下手。
趙君覺得在臨時省會實施這樣的行動到時候恐怕不好收場。
但他壓根經不住曹銀屏的軟磨硬泡,模稜兩可的說道:“隨便你們。”
這個隨便自然就是同意了。
當晚幾個黑衣人就破門而入,將韋孝儒和他的隨從綁架。
曹銀屏擔心事情暴露,一不做二不休,將學校還亮着燈的屋內人全部綁架。
幾個不相干的人也遭了飛來橫禍。
幾個“肉票”被打暈立刻塞上了汽車,隨即被拉到一個廢棄的軍用機場。
軍用機場旁有口枯井,幾個“肉票”直接被扔進枯井活埋。
第二天曹銀屏向趙君彙報。
趙君也不在乎,他殺人殺的多了,雖然不是自己親自操刀,但也覺得理直氣壯,只是告誡道:“這幾天你不要出去,先避避風頭再說。”
案件引起軒然大波后,趙君也沒有當回事,想要破案,自然離不開警察和軍統,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軍統在河南的站長因為連環殺人案已經被調離,這裏他就是軍統的老大。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偏偏這個風不是別人透出去的,而是他們的自己人。
幾天後,趙君的勤務兵到洛陽亨達利鐘錶店買手錶,說是給趙君買的,要選一塊最好的給他送去看看。
聽說是趙君這位軍統少將,老闆不敢馬虎,挑出最好的表交給一個店員,讓他和來人一道去趙的辦公室。
不料,這卻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復回。
店員跟勤務兵離去之後就徹底消失了。
老闆找人去趙君的辦公室詢問,辦公室根本不承認有這回事。
老闆以為是店員拿了手錶逃跑了,趕緊向警局報案,並開具手錶樣式以供查訪,壓根沒有想過有人冒充趙君的勤務兵或者是勤務兵殺人越貨。
如果趙君的勤務兵自己“享用”這塊名貴手錶,“店員竊表”案說不定就石沉大海了。
可手錶是身份地位的標誌,是財富與權力的象徵,一個勤務兵哪裏敢享用少將級軍官才有資格佩戴的手錶
過了幾天,勤務兵將手錶拿到一個舊貨店出賣,舊貨店早就接到警局的通知,一看這塊表與亨達利報失的手錶一模一樣,老闆不敢收贓,趕緊向警報告。
勤務兵被帶到警局,毫不猶豫地亮明自己軍統的身份,以為這個身份可以嚇到警局的人。
警局的人追問下去,勤務兵像他的主子一樣膽大包天,一臉的滿不在乎,不屑道:“區區一塊手錶,這算什麼要緊事,馬上放我出去,不然我們趙專員生氣了,把你們這些傢伙和某專員一樣坑埋了事!”
一聽某專員,警局抓住這個線索不放。
一個佯裝好奇。
一個得意賣弄。
勤務兵大言不慚,將趙君、曹銀屏如何活埋韋孝儒等六人的情形全部說了出來。
警局馬上將其供詞報告第一戰區司令長官蔣頂文。
蔣頂文深知趙君的能量,一旦走漏風聲,再想抓住他就難了,於是打電話請趙君來長官部議事。
趙君自然沒有想到案情已被偵破,悠然前往,誰想一到長官部就被即扣押。
曹銀屏眼看趙君一去不歸,料到大事不好,迅速出逃,不想半路就被抓了回來。
抓了軍統的人自然要通知戴春風,對於趙君闖下這樣的大禍又刻意隱瞞,戴春風氣得七竅生煙。
可氣憤歸氣憤,這個時候戴春風想的還是怎麼保他安然無恙。
趙君作為軍統“四大殺手”之一,是軍統的有功之臣,為軍統立下過汗馬功勞,在軍統也是不可替代的殺手。
無論在軍統的地位還是在戴春風的心目中,趙君都無比重要,他自然不能眼睜睜看着失去這員猛將。
戴春風當即電請蔣頂文,希望將趙君等人交給軍統查辦。
蔣頂文既不願得罪戴笠,又不敢私自做主,但呈報常某人後遲遲不見答覆,只好將案子暫時報下耐心等待。
戴春風同時給趙君發了一封電報。
“你在軍統工作,勞苦功高,決無意外,我一定負責,你可安心等待……”
收到戴春風的電報,趙君料到戴春風會救他出獄,而且猜測常申凱也會對他網開一面,原本就沒有太大壓力,如今見到戴春的親的信,心裏更加放鬆。
他既相信戴春風不會失信於他,也相信戴春風有這個能力。
因此相對於焦慮的戴春風,趙君反而每天住在看守所當著自己的大爺,好吃好喝的供着,好不愜意。
但往往事情總會朝着料想不到的方向發展,畢竟期待是最無可奈何的事情。
晴天霹靂。
連戴春風都沒有想到,好好的事情竟會平地起驚雷。
一直沒有答覆的常申凱態度突然發生了變化。
而戴春風在求情的路上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他的壓力來自“二陳”。
戴春風和“二陳”的矛盾由來已久。
自打在滬上股票交易所第一次見到陳國夫,戴春風就對這個鳩形鵠面的“癆病鬼”留下了深刻印象。
那句充滿鄙夷的“小癟三”,在時隔20年之後每每想起,戴春風還會感到莫大的侮辱與憤慨。
作為果黨元老陳x美的侄子,“二陳”有太多驕傲的資本,尤其陳x美對常申凱有提攜之恩,“二陳”對常申凱執子侄禮,深得恩寵與庇護。
“元老後代”加果黨新貴,哪裏會把流氓出身的“小混混”戴雨農放在眼裏!!!
偏偏冤家路窄,本屬於復興社的特務處,在成立不久又從屬於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成了二處。
由暗處到了明處,原本可以為開展工作提供很多便利,可該局局長卻是陳力夫,也就是說,陳力夫成了戴春風的頂頭上司。
這個留洋歸來的洋碩士對戴春風更是充滿鄙夷與不屑,對特務處不放過一切機會實施打壓和限制,甚至連軍委會的證章都不肯多發給二處。
戴春風只得通過鄭傑民向參謀本部要了許多證章和差假證,以致大多數特工的對外活動統統都是用參謀本部第五處的名義。
陳力夫的打壓沒能阻止特務處的發展,相反,抗戰爆發后,二處搖身一變獨立頂起了“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的牌子,將領導這個統計局的陳力夫“踢出”局外,另行成立一個從屬於果黨黨部的調查統計局--中統。
雖說兩局平級,但“二陳”把持黨務多年,讓陳力夫回組織部組建調查統計局,等於把他“打回”了大本營,
“二陳”伸向軍事委員會的臂膀由此斬斷。
在常申凱看來,戰時擴大軍事特務組織勢在必行,一個覆蓋各戰區、淪陷區乃至東南亞開展對日情報工作的特工組織是十分必要的,儘管軍統的工作不僅僅對日情報,軍統的觸角深入到了經濟、金融、郵檢、緝私等等多個領域、這也大幅度地拉開了與中統的距離。
儘管常某人為了平息議論反對,在職務上僅僅給了戴春風一個少將副局長,但對“二陳”來說,軍統的強大就代表着中統的衰微。
只要有機會,“二陳”就不會忘記對戴春風及軍統的攻訐與削弱。
一直暗暗留意戴春風舉動的徐增恩探聽到事情的第一時間就彙報給了二陳兄弟。
韋孝儒案的偵破為“二陳”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報復機會。
韋孝儒畢竟是多年的果黨幹部,如今被活埋殺死,他們豈會善罷甘休
與韋孝儒同時遇害的教務主任南西光,其兄南西成就是中統幹部,“二陳”豈能不為他們伸冤
“二陳”畢竟是常某人的晚輩,又是心腹幹將,他們的意見對常某人的影響不能說不大。
但終歸常申凱要權衡利弊,倘若兇手換作他人,也許他不會猶豫,卻偏偏是趙君。
此人作為軍統的殺手,出手無往不利,為他除了很多眼中刺肉中釘,確確實實是立過大功的。
而且他也要考慮戴春風的意見。
案件正在僵持中,按照戴春風的想法,這件事情無非是找個替罪羊。
畢竟直接坑殺韋孝儒的是曹銀屏等人,趙君在此案中不過是領導責任。
沒有曹銀屏的堅持,就不會有韋案的發生。
所以趙理君被送至第一戰區長官部軍法執行監組織軍法會審之初,內定中趙君並不在必殺之列,但一個人的洛陽之行改變了趙君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