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夢醒
隨着一道驚雷在房樑上炸響,在睡夢中的魏婉芸被驚得突然睜開了眼睛。
連續半個月以來,她幾乎每晚都在做這樣一個噩夢。
那夢境如此清晰,又如此疼痛,以至於夢醒之後,她久久都不能從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中走出。
因為她知道,那不是夢,是真真實實發生過的,她悲慘的前世。
上一世,阿娘出事,她被打上了不祥之人的標籤,從此拉開了她悲劇人生的序幕。
她不知道什麼原因,讓必死無疑的她又重生到了十四歲,她及笄之前,尚在外祖父家的時候。
前日,府里才得了消息,江北水患。
前世便是這消息傳過來不過月余時間,聖上突然下了一道賜婚的聖旨,將她指給了四皇子顧謹文,沒多久,阿娘病重的消息也傳來了薊州,在她趕回京都的路上,阿娘便去了。
她甚至連阿娘最後一眼都沒瞧着,一想到這裏,她難過得幾乎窒息。
眼看着一切正朝着前世的軌跡發展,魏婉芸哪裏還敢耽擱,當天她便讓丫鬟收拾了東西,匆匆拜別了外祖父一家,就踏上了歸京的路。
江南的三月,春雨霏霏,萬物復蘇。
這雨一下就是半個月。
道路泥濘,馬車難行。
原本上青雲山的路還被衝垮了一段。
她不得不又多等上半日。
才打起帘子來,瞧了一眼外頭,魏婉芸就聽身邊的大丫鬟翠珠不解道:“小姐,夫人到底是得了什麼病,一定要這周大夫才能瞧嗎?”
“咱們京中的好大夫難道不比這鄉野地方的大夫更好?還要咱們平白繞了這麼遠的路呢。”
魏婉芸只搖了搖頭,沒多做解釋。
她總不能說,是去年告老還鄉的周太醫就掩藏了身份,隱居在這裏。
彼時,周太醫隱居在此的消息還無外人知曉,她也是後來在東宮偶然看見被太子召回的周太醫,一問之下才知道此地的。
這周太醫曾任太醫院院判,醫術了得,曾有國醫聖手之稱。
阿娘的死另有蹊蹺,其他的大夫魏婉芸信不過不說,她也擔心京中的大夫未必有周太醫這般醫術,能治好阿娘。
魏婉芸無論如何也要請他走這一遭。
比起這些來,冒雨繞這一段路,又等上半日就不值得一提了。
馬車只能行到半山腰,後半截山路太窄,她們只能下車步行。
翠珠從小便跟在魏婉芸身邊,跟魏婉芸自是比起她丫鬟更親密些,見魏婉芸興緻不高,她本也不想再多嘴問一句,可瞧着這泥濘不堪的山路,她還是忍不住勸道:“小姐,讓奴婢去吧。”
魏婉芸搖了搖頭,“那位周大夫脾氣有些古怪,要我親自前去或許才能說服於他。”
見她神色堅定,翠珠只得歇了繼續勸說的心思,只是不解自家小姐何時認得那位周大夫了。
魏婉芸留了車夫和兩個家丁在原地等着,只帶着翠珠一起撐傘踩着泥濘的山道繼續前行。
在她的夢中,那位周大夫脾氣古怪,討厭權貴擺架子,她帶的人多了,反而惹了他不喜。
越往上走,山路越窄,雨也越下越大。
從開始的細雨沾衣,到最後雨珠子滾落在傘上打得啪啪作響。
她們腳下的青石板山路上已經有匯聚着的雨水和着泥漿淌了下來。
魏婉芸低頭仔細瞧着路,帶着翠珠避開那些泥漿繼續往前走。
突然間,一道殷紅順着那泥漿一併流了下來。
“小姐……”
在魏婉芸看到的一瞬間,翠珠就已經驚呼出聲。
魏婉芸當即抓緊了她的手腕,撐住了翠珠手中搖搖欲墜的傘,並壓低了聲音提醒道:“別聲張!”
就這眨眼的功夫,越來越多的血水已經從前面的台階上漫了下來。
哪裏見過這等場面的翠珠不由得腿軟,差點兒摔倒,好在一旁的魏婉芸及時扶住了她。
只是,下一瞬,一道寒芒從兩人身後一閃而過。
魏婉芸一手撐傘,一手扶着翠珠,身後那人速度之快,讓她根本就來不及反應,一柄匕首就已經頂在了她的后腰。
“別動!不許吱聲!”
低沉沙啞的男聲自身後響起,那聲音帶着冷冽肅殺,穿過雨幕,一字不落的入了魏婉芸的耳里。
“帶我下山!”
她依稀覺得,在哪裏聽過這道聲音,但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
正在她為這似是熟悉入骨的聲音而發愣的瞬間,那人突然探手過來,一把捏着她的下巴,不由分說的將一粒藥丸子塞進了她的嘴裏。
那藥丸子帶着一縷清香,饒是魏婉芸拼了命想要吐出來,但那藥丸子入口即化。
“否則一起死。”
這變故來得太突然,以至於魏婉芸竟有幾分不真實感。
那人言簡意賅,話音才落,魏婉芸只覺得頂在腰際的匕首一沉,卻不是那人手中加大了力氣,而是他整個人突然黑沉沉的朝她栽倒了下來。
慌亂之下,魏婉芸忙回頭抬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但這人身子也太重了些,根本就不是魏婉芸能承受得住的。
她沒扶穩,連帶着自己也一起摔了下去,但好在千鈞一髮之際,魏婉芸推開了那人抵在她腰際的匕首,否則的話,她身上怕是得得多出個窟窿眼兒。
只是,那混着泥濘和血污的青石板台階硌得魏婉芸生疼不說,摔在她身上的這人也壓得她差點兒背過氣去。
“小姐……怎麼辦?”
翠珠也被連累着摔在了一旁,她哆哆嗦嗦的的爬了起來,就要推開那個趴在魏婉芸身上已經毫無知覺的黑衣人。
魏婉芸深吸了一口氣,迅速穩住了心神,之後才道:“先回去再說。”
當然,要帶着這人一起。
雖然不知道前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但見這人渾身是血的模樣,斷然不是什麼好事。
情況不明,她不能冒險。
也不知道他到底給她服了什麼東西,自己的小命要緊,當然不能在這時候將他丟在這裏。
雨越下越大,只這轉眼的功夫,就已經將她們幾人淋透了。
這人身子太沉,魏婉芸用盡了全力,才得以將他從自己身上推開。
待將他的身子扶正了,魏婉芸這才看清他的眉眼,面如冠玉,丰神俊秀,竟生得極為不凡。
不知怎的,魏婉芸的心在看到他這模樣的一瞬,驀地漏了一拍。
倒也不是因為他生得太過俊美。
美男子她也看過不少,哪怕像他這般的絕色罕見,但她也不至於看到美色便智令利昏。
主要是這人的模樣給了她一種強烈的熟悉感!
她一定是在哪裏見過的!
可這等姿容的人,只一眼便讓人印象深刻,如果她見過的話,一定記得。
但是,這一瞬,她幾乎搜遍了腦子裏裝着的所有記憶,也沒有半點兒關於這張臉的。
她發現,雖然得了老天爺垂青,得了重生的機會,但她關於前世的許多記憶卻是混亂又模糊得很。
唯有那刻骨銘心的恨意,倒是格外清晰。
比如眼前這張臉,她應是見過的,但一時間,魏婉芸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他到底是誰。
“小姐?”
翠珠帶着顫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魏婉芸終於從陷入混沌記憶中回過神來,“先扶着他藏起來,你去叫三叔過來。”
也不知道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就她和翠珠兩人這般體格,要架着這人下山,若真的有人追殺的話,還不等她們跑開就已經三命嗚呼了。
說著,魏婉芸動了動被壓得有些僵硬的腿,站起身來,跟着翠珠一起,一左一右的將這人扶到了旁邊的灌木叢藏了起來。
在翠珠去搬救兵之後,魏婉芸提起裙擺,將剛剛她們重重摔下去留下的痕迹用腳尖抹平。
好在雨下得夠大,就連剛剛翠珠離去的腳印,也很快被雨沖刷掉了。
確定沒什麼問題之後,魏婉芸這才也躬身藏到了那一簇灌木叢后。
只是,她剛蹲下身來,就察覺一道冷冽如刀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
魏婉芸下意識回頭看去,這才發現剛剛還在昏迷中的男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
他本就生得俊美,此時,一睜眼,即使那眼神中透着冷冽寒芒,也襯着他的容貌越發俊美無儔。
之前,只瞧着他的模樣,魏婉芸就已經覺得有些熟悉了,如今對上那雙眼睛,那種沒來由的熟悉感越來越強烈。
強烈到她幾乎忽略了眼前兩人的處境,以及他眸中的冷冽殺氣。
魏婉芸怔怔的,脫口而出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