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異香陷人人不知
這場兒戲一般的襲擊來的快去的也快,早在柳湘蓮去林家送帖子的時候,就已經猜測自己若是遲遲不給對方一個答覆,恐怕會有人按耐不住,出手警告自己一次。
加上林家的人馬幫忙秘密查探,在賢宜坊柳家附近竟然發現了兩股不同的勢力在秘密監視着柳湘蓮。
而且這兩股勢力應該都屬於白蓮教,不過這兩股勢力似乎並不是那麼和諧,曾有一日午夜時分,其中一方想要出手夜襲柳家,卻被另一方給制止了,為此兩方人馬還有過一場小小的衝突。
這些事盡數落入了林家家將的眼中,在稟報林樞之後,林樞已經差不多可以確認其中一派應該是江南來人,主張招攬柳湘蓮。
說招攬也不是很準確,準確的說應該是打算效仿白蓮教在江南的方式,哪怕不能招攬,也要拉柳湘蓮下水。
至於另一方不是京畿就是山東的白蓮教人馬,自始至終都想着幹掉柳湘蓮這個魔頭,畢竟死在柳湘蓮手裏的聖教弟兄太多了。
這些事兒當然不只是林樞自己的猜想,林家家將中有會唇語的人才,兩股白蓮教之間的對話,幾乎毫無差錯的被送到了林樞的案頭。
順天府的差役和巡城禁軍被放進來時,這二十多名白蓮教匪徒已經全部成了冰冷的屍體。
除了被林家家將以及東宮六率斬殺的之外,其餘人皆是咬破了藏在嘴中的毒饢自殺身亡的。
「兄長,要不要再檢查一下屍體?」
柳湘蓮拾起其中一張弓弩翻來覆去看了看,軍中制式手弩,不過上面的標記等物皆已被抹去,根本查不到出處。
他走近林樞,小聲說道:「是軍中的手弩,不過查不到出處了。看磨損,應該是以前的舊物。」
林樞接過手弩看了看,搖搖頭:「算了,交給順天府便是。這些人不過是棄子罷了,估計這兩日他們就會有人嘗試與你接觸,到時候咱們再試試看能否查到背後之人。」
柳湘蓮點了點頭,走到順天府來人那邊吩咐了幾句后,便讓他們把屍體給拖走了。
洒掃添土,不一會柳家門外變得乾乾淨淨,死後方才的廝殺從未發生過一樣。
柳家的宴飲重新恢復,
大有風平浪靜,接着奏樂接着舞的態勢。方才衝出來的那些殺才雖說只是短短的一瞬間廝殺補刀,可在酒桌上卻也大吹特吹起來。
直到傍晚時,柳家才恢復了平靜。
送走了賓客的柳湘蓮回到屋子門廊處時,他的鼻尖又嗅到了那獨特的香味,皺眉走進屋子,只見房中坐着一名年輕的婦人……
……
年節時的空暇時間,林樞只要有空就會陪着家人悠閑度日。
很多時候都是呆在燒着火爐的屋子內,靜靜的陪在王媛與黛玉身側,躺在搖椅上擼貓養神。
最近京城的氣氛明顯已經成了乾柴烈火,不但朝堂上的那些文武大臣在悄悄串聯,就是各家會館中的赴京舉子也被各方拉攏,短短三五日,往年的詩會文會如今幾乎都變成了論戰的戰場。
向來喜好參加文會詩會的林楓在去了兩場之後,就再也不出門了。他已經明顯感覺純粹的詩會變了味,整個京城都變得躁動異常,似乎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催動着這些舉子們相互攻訐、黨同伐異。
至於向來穩重的林柏,除了幫林樞處理府中之事外,甚少外出,不是陪着妻女就是在書房中度過。
林府府門一閉,偶有姻親好友登門外,似乎與外面的喧囂徹底隔絕,哪怕那些詩會文會背後的資助之人想要拉林家下水,可他們連林家的大門都進不去。
這日柳湘蓮在賈璉的陪同下登門,將一封特殊的請
帖遞了上來。
林樞將其接了過來,鼻尖就嗅到了若有若無的奇異香味。
「兄長也聞到了吧,這帖子的確是白蓮教的人讓我轉交兄長的。」
柳湘蓮的解釋讓林樞微微一驚,打開一看,上面的內容不過是相約見面的地方和時間,再無其他。倒是落款極有意思,白蓮教金陵唐氏。
林樞放下帖子,目光中帶着探究的問道:「這個白蓮教的人,柳兄弟見到了?」
柳湘蓮點點頭:「初六那天,我送走諸位兄弟后回到家中,她便在屋子裏候着,當面跟我說,那日刺殺的人不是她派來的。因想着兄長所說的計劃,我便沒有輕舉妄動,與其約定好了,尋機會面。」
「那這份帖子……」
聽到林樞的詢問,柳湘蓮神色怪異的說道:「這唐氏婦人昨日又一次來到我家,將此請帖給了我,讓我交予兄長。她說滿朝文武,她只信兄長一人。兄長認識這小婦人?」
「嗯?我怎麼會認識?」
看着柳湘蓮與賈璉怪異的眼神,林樞沒好氣的回道:「自記事起,我去金陵的次數屈指可數,唯一一次去秦淮河邊,還是秋闈那年與諸位同年一起去的……」
說著他將帖子再次拿起,皺眉吩咐道:「既然如此,明日咱們就一起去見見這位唐氏婦人,看看她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賈璉嘿嘿一笑:「人家請了你,又沒請我,我就不去湊熱鬧了。不過這白蓮教詭計多端,左都督派的好手竟然兩次都把人給跟丟了,為防萬一,我還是帶人在左近保護你吧。」
「這樣也好,她既然光明正大的請了我,定然是有所求的。白蓮教中勢力頗多,加之成分複雜,若是能分而划之,也能削弱他們的力量。按柳兄弟所言,這唐氏倒是有些意思,咱們不妨接觸接觸再看。」
林樞接受了賈璉的好意,又喊來福全,讓他親自帶人提前去相約之地進行的查探,該有的安全措施自然是盡量準備的萬全為好。
時間一晃就是三日,正月十一這天,林樞依照約定,來到了城外大報恩寺。
此時正值年節,前來上香的人絡繹不絕,寺中香火裊裊,林樞只帶了福全一人,其餘護衛皆留在了寺外。
「拜見林侯,我家夫人已經訂好了院子,請您移步。」
林樞進寺之後,知客僧都還沒來,一名女子就已經迎了上來,在林樞點頭之後引領林樞往客院方向走去。
這院子僻靜之極,應該是特意挑選。福全四處打量后,小聲跟林樞說道:「四處無人埋伏……」
原本兩人都是小聲交流,不了引路的女子好像聽覺極其靈敏,笑道:「我家夫人是真心邀請林侯,自然不會行那無誠意之事,此處只有我與我家夫人二人,林侯且放心。」
……
唐氏婦人年約二十六七,身形曼妙、容貌也是頂尖,唯一有些缺憾的地方就是高高挽起的髮髻上有一處明顯的斑白之發。
屋子中只有林樞與這唐氏兩人,福全與引路的女子都守在屋外。
林樞嗅着屋子內淡淡的奇異香味,鼻腔中有些發癢。他揉了揉鼻子,開口問道:「冒昧問一句,唐夫人是本家姓唐還是夫家姓唐?」
「亡夫姓唐,說來也巧,民婦本家姓林。」這人聲音輕柔,帶有明顯的江南口音,林樞隱隱能聽出是老家蘇州的味兒。
他試探性的問答:「唐夫人也是姑蘇人氏?」
唐夫人點了點頭,莞爾一笑:「林侯聽出了?我與亡夫皆是姑蘇人氏,原本家在吳江。」
「太湖邊上啊,吳江好地方!」
林樞讚歎了一句后,將話語引回正題:「不知唐夫人為何會想着約了本侯
過來?你就不擔任本侯藉此來一個一網打盡?」
只見唐夫人笑道:「林侯是聰明人,自然知道群龍無首的白蓮教比頭上有人壓着的白蓮教更加可怕。江南十數萬白蓮教的教眾,沒了我這個白蓮聖母壓制,頃刻間便會冒出無數個舵主、堂主出來爭權奪利,遭殃的只會是黎民百姓。」
「白蓮聖母?」
林樞詫異的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小婦人,目光灼灼,倒是讓唐夫人感覺身上有些發燙。
「唐夫人,我若是沒有記錯的話,白蓮教的聖母早就死在先榮國公的手中,之後白蓮教便四分五裂,至今已有數股人馬各自為王。」
唐夫人理了理額頭掉下來的發梢,將目光轉向出香爐中裊裊升起的青煙,嘆氣回道:「亡夫原本是聖教在揚州的分舵主,治德六年死在了揚州巡鹽御史府門前!林侯應當還記得鹽戶之亂吧,沒錯,就是那次民亂。」
「蠱惑鹽戶衝擊官府,死不足惜!」
林樞想起當年因為楊學禮接任揚州巡鹽御史后的事情,雖說楊學禮壓榨鹽戶導致了民亂,可這白蓮教藉機想要蠱惑鹽戶造反,那就是拿數萬鹽戶的血來給自己趟路。
這種人,自然是死不足惜!
唐夫人並沒有想像中的憤怒,反而平靜的盯着林樞的眼睛。
「林侯說的沒錯,他的確死不足惜。」
在林樞詫異的目光中,唐夫人娓娓道出了自己是如何一步步成為江南白蓮教之首的。
簡單的說,唐夫人原本也是出身書香門第,家境優渥。只可惜其父數次科舉不中,致死都只是個秀才。
先是喪父,后是喪母,唐夫人短短兩年內失去了最後的依靠。族中為奪其家財,將唐夫人嫁給了一個幫派之人。
此人名叫唐之皓,明面上是太湖船幫之人,實際上是白蓮教在揚州最大的頭領,手底下有將近兩萬教眾。
這些教眾不但有船夫工匠,更是有軍中、官府中人,勢力極其之大。
之後不知是怎麼回事,他與金陵的白蓮教密謀,於揚州民亂之時,挑動鹽戶衝擊官府,打算藉機起事。
未料楊學禮這人蠢是蠢,可這人與江南其他官吏有一點不同,外來戶壓根就不懂江南的內情,直接調來大軍血腥鎮壓。
至於唐之皓到底是官兵所殺還是其他原因死亡,唐夫人始終沒有說清楚。
不過之後的兩年內,唐夫人藉助各種手段,不但接過了唐之皓麾下的兩萬多人,更是一步步蠶食了江南各州府的白蓮教人馬
治德九年時,她已經成為了江南十數萬白蓮教教眾的頭領,並以新一代白蓮教聖母的尊稱,與西北、西南、河東三大白蓮教的聖王、教宗、天老爺分庭抗禮。
至於這次來京,她的目的倒也簡單。
山東造反的白蓮教是她的人馬,可造反的事不是她吩咐的,這黑鍋她可不願意背。
而且有消息說,永豐侯林樞將要南下,想起林屠夫的大名,江南白蓮教上下沒人不心驚的。
而且這兩年在她的努力下,白蓮教已經逐步開始洗白,很多教眾已經重新過上了安穩日子,若是能與官府達成和解,也不負自己這幾年的辛勞了。
畢竟林樞在河南殺得白蓮教十不存一,林屠夫的威名早就成為了白蓮教的禁忌,思前想後,唐夫人還是覺得冒險一試,看能不能與林樞接觸接觸。
雖說林樞並不相信唐夫人正如她自己所說,是朵潔白無瑕的白蓮花,可有一點他還是很佩服的。
身為女子,能力壓十數萬白蓮教教眾,並讓無數曾經行走黑暗的人走向光明,確實有聖母的樣子。
當然,有些事不能只聽嘴說,眼見都不一定為實,
更別提耳朵聽到的了。
「在山東造反的那些人既然是你麾下人馬,為何不聽你的吩咐?他們膽敢向親王世子下手,光憑這一條,就足夠朝廷追究到底了。」
唐夫人長嘆道:「說到底我只不過是一個弱女子,天底下打着白蓮教名頭的人那麼多,相隔千里,他們認了別的頭領,我又能怎麼辦呢?」
也不知是屋子裏的火爐燒的太旺盛還是怎麼回事,在屋子裏呆了不久后,林樞只覺得有些悶熱,而且口乾舌燥起來。
他強忍着悶熱,端起桌上的茶盞打算潤潤嗓子,腦中突然劃過一絲警惕。
只見林樞緩緩起身,準備去打開緊閉的窗戶,不料剛剛站起后,一陣眩暈襲來,眼看就要軟倒在地。
這時林樞嗅到鼻尖一陣異香,手肘碰到一處柔軟。
「林侯,妾身也是不得已,唯有這樣,妾身才能保住自己,保全聖教的兄弟姐妹!」
耳邊一陣溫熱,讓渾身無力的林樞一陣羞惱。沒想到他竟然會被人這樣輕易的算計了。他想要呼喊福全進來,可唐夫人似乎已經想到了這種情況,小聲在林樞耳邊說道:「妾身別的本領不行,可這用藥,便是你那護衛三頭六臂也只能乖乖中招。」
林樞被唐夫人強忍扶到了內舍窗邊,眼見唐夫人已經解開了身上的裘衣,白臂微露。他已經感覺到自己渾身都在發燙,神志也慢慢不在清晰。於是林樞緊閉雙眼,右手往腰間摸去。
嘭的一聲,一聲巨響,林樞只覺得大腿外側火辣辣的巨痛。藉著這股劇痛,他終於恢復了神志,身上也有了一絲力氣,他掙扎着起身,從靴子內側抽出一柄匕首,架在了唐夫人的脖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