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
第四章
柯溪是趴着睡的,她的手臂被枕得發麻,頭也沉重。已經睡得迷迷糊糊,有了清醒的意識。
卻因為夢境帶來的自責與愧疚,不願意醒來,似是被夢境撕扯了回去。
像是要把後面的內容一塊兒回憶,把從前經過的事情,再在夢裏經歷一遍。
也把當年對陳昭言的所作所為再反覆,將愧疚和後悔壓到心裏,讓她再難受上幾回。
………
阮七七是柯溪的閨蜜,也是同班同學。
七歲時,阮七七父母因性格不合離婚,母親凈身出戶,她被留給父親阮強。沒多久阮強談了一個女朋友,這個女朋友也是離異的,有一個在上初中的兒子,談了一年多,兩人準備領證。因為剛開始的時候這個后媽對阮七七很好,所以在知道這個消息以後,阮七七還很高興,覺得她有了媽媽和哥哥了,以後也能和其他人一樣,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然而在阮強和后媽領了結婚證以後,一切都變了,像是之前對阮七七的好是一種侮辱,這半年來,后媽對阮七七惡劣到了極點。
輕則語言辱罵,重則動手動腳。
而更過分的是,不僅是后媽變了,阮強也如此,因為妻子的緣故,他對繼子基本有求必應,比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還好。
阮七七雖然委屈,但只偶爾會在柯溪面前抱怨一下,其他時候閉口不談自己家裏的事情,怕柯溪知道了自己的情況以後不願意和自己做朋友。
三年級剛開學,需要交一筆買輔導書的費用,要五十多塊錢。
老師佈置以後,晚飯時阮七七跟父親開了口之後,她看到后媽朝他使了一個眼色,父親鼓着臉,語氣很不好:“女孩子家家的,花那麼多錢買書幹嘛?讀完小學理就去賺錢養我和你媽了。”
阮七七唯唯諾諾:“我會好好讀書的,等我考了大學以後工作能賺更多錢的。”
“七七,不是我們不願意給你錢,你也知道哥哥今年上高中我們花了不少錢,而且家裏開銷也大,哪裏都花錢,實在是拿不出來。”后媽給自己忙打遊戲的兒子夾了一個雞腿,忽然道:“你那個好朋友柯溪的爸媽不是有錢嗎?你讓她借給你,等你讀大學賺錢了你再還給她唄?”
阮七七不可思議地望着居然說出這樣話的的后媽,又看向沉默的父親,沒再說話,也不再主動提起錢的事情。
她沒交這筆錢,跟班主任說了情況,取消了自己的名字,但是書發下來的時候也有她的份,後來她才知道是班主任墊付的。
和一周五十塊錢零花錢的哥哥不一樣,阮七七一周只有三塊錢的零花錢,為了還老師的這筆錢,她不再每天買早餐吃,也不再花錢買零食。
縮衣減食湊了一段時間。那段時間,柯溪只覺得奇怪,但是也沒往其他方面想。
某天,柯以鑫夫婦同時加班,陳昭言出去參加一個比賽,所以中午柯溪不得不留在學校吃午飯。
吃完飯後,她們一起手挽手地回教室。
途中柯溪看到別人在吃雪糕,也想吃,知道阮七七沒錢,柯溪大方地說,“七七,我請你吃雪糕”
“不了,你有錢自己存着吧。我要省錢。”阮七七咽了咽口水,“當然,如果你十分想為我花錢,你可以把請我吃雪糕的錢,折現給我。”
柯溪:“你怎麼這麼貪錢?”
“那有什麼辦法嘛,我缺錢。”阮七七說,“要是我能撿到錢就好了。”
柯溪沒說話,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還沒學會怎麼安慰一個人,想直接幫她,但是阮七七肯定不會同意。
否則,她也不會這麼久都不開口。
隔天中午吃完飯回教室的時候,她和阮七七瘋打跑到了食堂玻璃門前面忽然頓了一下,又跑回去逗阮七七。
阮七七在後面追着柯溪跑,她跑得氣喘吁吁,歇了幾秒,看到柯溪站在玻璃門前,她一口氣跑過來想要捉住柯溪。
卻被柯溪一個跳起勾着她的頭往下壓。
阮七七一眼看到了在地上躺着的二十塊錢,她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將柯溪推開,緩了會兒,才彎腰將錢撿起,“嘻嘻!我撿到錢了!二十塊錢啊!!”
柯溪也表現出一副很驚喜的樣子,“太好了,這樣你就可以把錢還給老師了!”
阮七七遲疑地說,“但是這個錢是在學校里撿到的,說不定是其他人掉的,我們送廣播處去吧。”
“不用,你撿到了就是你的,說不定…”她支支吾吾地,“反正你給了也沒人敢去領,最後還不是被別人拿了。你自己留着吧,是你撿到的呢!”
“但是我覺得不太好,我們還是…”
“什麼不好的,拾金不昧分時候的!”
一直從食堂說到教室,阮七七才打消要將錢送到廣播處的想法。
將錢湊齊還給老師后,阮七七還剩下一塊錢,請柯溪吃雪糕。在柯溪的再三追問下,她將自己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柯溪。
完了兩眼淚汪汪地告訴柯溪,“你一定要提防陳昭言,我怕你和我一樣。”
她受苦就算了,這是她的命運,但是她的小夥伴一定不可以被人欺負!
柯溪遲疑道:“應該不會吧。他看起來挺好的,還給我準備早餐,教我寫作業,可溫柔了。”
“我也不想這麼說人家。”阮七七吸吸鼻子,“但是我怕你以後被欺負嘛,以前他們也對我很好啊,說不定他們是騙人的呢,就跟灰太狼一樣,帶着羊皮抓羊吃。你這麼可愛又有愛心的羊,怎麼可以被吃掉呢!”
柯溪希望自己有個哥哥,但並不是剛來就分走父母對自己的愛和關心。
起初她也覺得沒那麼嚴重,過了幾天,阮七七又被后媽打了。
起因是因為後媽為自己的兒子做了一個菜,阮七七說自己想吃,她那繼兄又極其討厭吃,所以全給阮七七吃了,后媽知道以後說了兒子一頓,母子倆吵起來了,在旁邊的阮七七便成了后媽發泄的對象。
她被打得鼻青臉腫,大腿上也青了好幾處。
見狀,柯溪也怕了,怕自己成為第二個阮七七,她恐懼了一段時間。
開始認真思考起來。
阮七七的哥哥好吃懶做,十天半月就被請家長都能被阮爸爸喜歡。
更別說陳昭言這種乖巧得像是別人家的孩子的人了。
暑假的時候,陳昭言每天能很早就自己起床看書,準備早餐,也會幫忙做家務,洗衣服。每天做完自己的作業后還會監督柯溪的,他能一眼看出她作業中的錯,並且教導她改正。以至於,柯溪提前了大半個月完成暑假作業,開學的時候還被老師表揚了。
柯溪覺得自己也應該主動趕陳昭言走,但她等了很久,都沒能挑出陳昭言的錯來。
反而是陳昭言表現得更出色,更得父母的喜歡。
甚至陳昭言的班主任給柯以鑫打電話讓他去一趟學校。因為陳昭言平時表現得很好,而且最近一次考試的時候,總分三百分,他考了兩百九十多分,其中兩科考了滿分,老師覺得孩子成績這麼好,在普通班級實在是屈才了,所以想和他們做父母的商量一下,將陳昭言轉進特尖班。
柯以鑫夫婦很高興,還奢侈地帶他們去很有名的一個酒店吃了一頓大餐。
並且有同事朋友來家裏吃飯,柯溪不再是唯一被誇,被喜歡的小孩。
所有零碎的事情加起來讓柯溪的危機感瞬間被放大,她對陳昭言剛徒生的好感消失,真正意識他的存在,嚴重影響了自己在家裏的地位。
所以在她還不知道為什麼父母會收養陳昭言之前,為了趕走他,她做過許多傷害陳昭言的事。
大大小小有不少,但讓柯溪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她用一個謊言,讓陳昭言的世界再次黑暗。
陳昭言周末要去書店買一些輔導教材。
那段時間閩源市出了一件事,有一家的小孩被人販子帶走了,調動了不少警局的人出馬。柯以鑫是負責案件的副隊長,為了這事一直在加班,每天早出晚歸,而陳思琪在醫院工作也很忙。所以只能給了陳昭言錢,讓他自己去,也提醒他出門注意安全。
柯溪在旁邊聽着,轉着眼珠子想到了新主意,撒着嬌說:“爸爸,我能跟陳昭言一起去嗎?”
因為書店就在市區中心,平時人流量大,相較而言,比將她一個人扔在家裏安全。
柯以鑫看向陳昭言,不待他問,陳昭言便說:“叔叔,我願意帶溪溪一起出門,我也會看好她的。”
“好。”柯以鑫點了點頭,同時也不忘叮囑柯溪,“出門的時候安分一點,別四處亂跑,不要給哥哥添亂,知道嗎?”
因為柯以鑫的話,她不太開心,回答也很敷衍,“哦。”
翌日。
出門前,柯溪帶上了家裏的舊手機,拿了一部分壓歲錢,跟着陳昭言一塊兒出了門。
閩源市是旅遊城市,路上吃的東西很多,柯溪有目的性地買了很多吃的,但吃得不多。
陳昭言幫她提着,小聲地說:“溪溪,我們已經買很多了,吃完再買好不好?”
柯溪一口拒絕,“不要,我還想買,而且我又沒有用你的錢。”
陳昭言欲言又止,最後什麼都沒說。因為外邊人多,他也不敢走遠,亦步亦趨地跟在柯溪身後。
柯溪買好后,一部分塞進書包里,不方便背的,自己嘗一口以後,就給陳昭言吃了。到最後,柯溪沒吃多少,陳昭言已經飽了。
柯溪還聽到他打嗝了,特別開心,“你還吃得下嗎?”
陳昭言點頭,“飽了。”
為了不再被她塞吃的,陳昭言誇大其詞地說:“我覺得我飽得可以幾天不吃飯了。”
“幾天不吃飯也行嗎?”柯溪眼睛亮晶晶地,“那也太棒了!”
陳昭言:“………”
已經快到書店了,柯溪買東西的速度也慢下來。陳昭言是第一次到這個地方來,並不熟悉。他看了眼四周的環境,先記一下周圍的建築,免得回去的時候迷路。
柯溪帶出來的錢不多,趁陳昭言在打量四周,沒注意到她,她一隻手被他牽着不好動。另外一隻手笨拙地偷偷塞了幾塊錢在袖子裏,而後揪了揪陳昭言的袖子。
陳昭言應了聲,低頭問:“怎麼了?”
柯溪眨着眼睛,一臉純真無邪的樣子,“昭言哥哥,我的錢都用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