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扮豬吃虎
生活既單調也精彩，時間在十三歲的孩子眼中總是過得很慢。當受不了課堂的無聊時，偶爾也會裝裝病，肚子疼啊頭疼啊之類的，並且總是早上病了，下午就神奇般地痊癒了，就能跑着四處玩了，這讓前來望診下藥的那些老太醫們在老太太面前自我感覺相當良好，言下之意大約是他們也不比華佗扁鵲差多少，在賈瑋這邊，自然笑得不行，但也有險些弄巧成拙的情形……不得不在襲人要強行灌藥的時候，很突兀地宣佈自己病全好了，弄得小女孩滿面狐疑……但大多時候，他總能將湯藥偷偷倒掉，瞞天過海。
這樣裝病的次數自然不能太多，一個月也就三二回而已，主要是怕引起便宜老爹賈政的懷疑。賈政一向對寶玉不太滿意，如果在這種事上再有所懷疑，自己就死定了，還是小心為妙。
除了生病之外，還有一些日子也不用上學，比如節假日啊，比如由老爺或太太帶着參加一些親朋間的婚喪嫁娶之類的，和太太同去還好，若是與賈政這所謂的嚴父同去，在他看來，還不如坐在學堂里看風景呢。
沒有電腦沒有電視沒有夜生活，十三歲的旺盛精力無處發泄，總得找個出口，時不時打擊一下同父異母的賈環是他最愛乾的事……這小子人不大，卻是一肚子的壞水，常常跑到賈政面前亂告寶玉的狀，還曾經裝作不小心將油燈推到寶玉臉上，害得寶玉差點破相……幸好沒有真的破相，不然自己就慘啦……
還有他老娘趙姨娘，整天就想着害死寶玉，好讓自己兒子出頭，簡直是蛇蠍心腸的壞女人，也不知道賈政是怎麼看上她的。貌似還挺寵愛她的。
打擊賈環對他來說輕鬆極了，讓茗煙將賈環寫的字偷偷丟掉，下一刻這小子就該挨先生的戒尺了，越是辯解，挨得越重，這小子又不經打，一打必哭，因此挨打之後往往還要遭受其他學童們的嘲笑……或是到太太那邊院子時，故意當著與賈環關係不錯的彩霞等丫鬟面前“關心”一下這小子，“恩，別挑食，多吃點……長得瘦瘦小小的，前幾日那同學問我，你們兄弟倆到底是差兩歲還是差五歲，我都不好意思說了……”
一面說一面欣賞賈環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他知道這小子肯定恨得不行了，不過沒所謂，最好這小子沉不住氣，主動上門找死。
************************************************
“寶玉，你回來啦……”還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天，只是剛邁入院子中，還未進屋，襲人就急急迎出來，臉上帶着擔憂的神色……感覺上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果然小女孩邊接過他的書包，邊告訴他一個壞消息，“寶玉，老爺讓你回來後到他書房去一趟……”
“哦，那我這就過去吧。”
“你不怕去見老爺啦……”見他語氣如此輕鬆，襲人訝異地問道，以住寶玉一聽說老爺要見他，用魂飛魄散來形容也不為過。
“呃……當然怕了，不過，怕也要去，是不是……姐姐，親一個……”
“你還有心思……唔，不要……”奮力推開粘在身上的賈瑋，小女孩落荒而逃，也顧不上糾結他怎麼會有這般明顯的變化了。
賈瑋嘻嘻笑着出了院門，來到園外賈政所在的夢坡齋外書房。
幾個丫鬟站在門外聽吩咐，見了他來，忙向房中叫道，“老爺，寶玉來了。”片刻，裏頭打起棉簾來，簾下露出一張臉，卻是趙姨娘，“寶玉來啦，進來吧。”
“姨娘好，姨娘今天粉抹得好厚啊，差點沒認出來……”
“這孩子，學會說笑話兒啦……”趙姨娘一個侍妾的身份，壓根拿寶玉沒轍，雖有些羞惱，也只能訕笑着，又暗自瞪了一眼那邊握着嘴笑的丫鬟們，啪地放下帘子。
進了書房，只見母親王夫人也在裏頭，和賈政坐在一處，看得出神色間也頗為他擔心，而賈政卻是板着一張黑臉，估計跟包公也差不了多少，不慌不忙上前，“老爺，太太好！”
“哼！”賈政重重哼地一聲，說道，“好什麼好，快要被你這孽障氣死了……聽說你在學堂中從不認真聽先生講課，不是看窗外，就是偷偷睡覺，有沒這回事啊？”
翻了個白眼……此事不用猜，就知道是賈環那小子告的狀，一面轉動腦筋，一面露出茫然的樣子，“沒有啊，孩兒一向很認真聽講的，先生教的孩兒基本都能背得下來……哦，倒是環弟經常不練字，不抄寫文章，好幾回被先生罰打手心……孩兒做兄長的，不能看着不管，理應要跟老爺說的……”
嘿嘿，這小子果然上門找死了，這回看你怎麼死？你對付寶玉還差不多，對付本少爺，下下輩子吧。
“呃……怎麼回事，環兒說你不認真聽講，你又說他不好生抄寫文章……”
“哦，是環弟說的啊，那一定是他看錯了，不過孩兒所言的確是真的……老爺若不信，可將環弟召來，一同默寫一篇先生新教的詩文，看誰少出錯……”
這話一出口，在場的三個人都是很驚訝的樣子，尤其是侍立一旁的趙姨娘，本來是抱着幸災樂禍的心態在聽他們父子倆對話的，這時自然是吃驚得不得了……這寶玉哪來的膽量，以前可從沒見過啊……另一方面，又顯得又些緊張，究竟是不是像寶玉說的那樣，環兒沒好生抄寫文章，要是這樣，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不過……似乎也不用太擔心，寶玉平時只會做一些詩詞曲賦之類的，論功課，環兒一向比他要好，一道默寫就一道默寫，難道還怕他不成？
想着，偷暼了王夫人一眼，暗暗冷笑，“哼，就等着你這寶貝兒子給你丟臉吧！”
賈政這邊，顯然對賈瑋的提議頗為認同，稍稍沉吟了一下，就命人去傳賈環來，一面問賈瑋道：“先生如今教到哪篇詩經了？”
“豳風，七月。”
“……哦。”說實在的，賈政聽了有些高興，寶玉這番回答說明他沒有像往日那樣撒謊，若是想說謊，一定會揀篇幅短小些的說，比如“破斧”“伐柯”之類的，但這“七月”篇幅可不算短，差不多有四百來字，而且內容駁雜，詞字生僻，一般來說，不易背誦，更不用說默寫了，由此可見這孩子並未欺瞞，撫了撫鬍鬚，露出平時難得一見的微笑，“寶玉啊，你有信心默寫出全文來？”
“呃……孩兒儘力而為吧，能寫多少寫多少……或許環弟可以，雖說他平時沒好生抄寫文章，但他功課一向不錯的……”
賈瑋一臉平靜地答道。既是扮豬吃虎，哪有那麼快亮底牌的？
聞言，賈政撫須不語。趙姨娘心中一塊石頭真正落了地……好你個寶玉，事到臨頭，知道害怕了，管你什麼七月八月，只要比不過我兒子，你月月都要挨打……
***********************************************
PS：太醫並不專門為皇室看病，官員、乃至有錢人都可以請，不過窮人就別想了，好像紅樓夢中一回的診金是一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