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海客談營州 第九十九章 妖禍背後的真相
冬月十三,冷。
趙宅。
“多虧君謙幫忙,保住了藥鋪生意,加上你的幫助,如今事情稍有蘇緩,總算能挨過這個冬天。”趙文淵比平日憔悴了不少,祖父與父親身亡,家產被抄,偌大空殼、千斤重擔,如今都落在了他一人身上。
白溫從中斡旋,替趙家保住了兩處藥鋪,白澤又把老爹留給他的銀票拿出一半來幫助趙文淵,讓他得以喘息。
僕從遣散,凡事也得親力親為。趙文軒掀開帘子,端來兩杯熱茶:“利貞哥,喝茶。”
“別忙了,你歇着吧。”白澤接過茶水,留意了一下趙文軒先前被抓傷的臉,“還好沒有留疤,不然我心裏可過意不去了。”
趙文軒垂眸,臉上笑容誠懇而羞赧:“利貞哥救了我的命,又救了三哥的命,即便我臉上留點疤痕,算得了什麼。”
不幸中的萬幸——南疆戰事頻發,不少有功力在身的死囚得以改死刑為充軍,戴罪立功。趙文恬雖然在大戰之後境界跌回了天罡,但仍在白澤的舉薦下行軍而去,免除死罪。
臨行之際,白澤還塞給他一些銀兩,用來路上打點關係,少吃苦頭。趙文恬自然感恩戴德,發誓若是活着回來,一定湧泉報恩。
因為這件事,白涉還罵了白澤一頓,說他好賴不分,救濟仇家。
白澤挨了罵,能咋辦,受着唄。
白溫知道三弟的想法——天下一統,六國遺老勢力漸弱。舊朝舊貴,從此最好偃旗息鼓、報團取暖,趙家這次雖然被抄家,但人情關係仍在,何況看趙文淵為人做事,趙家再起不難。
冤家宜解不宜結,仇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剩下的自然都是朋友。
……
離開趙家,白澤拐彎,來到寒食巷,找徐慕雪。
敲門,無人回應。於是他翻牆而入,吆喝一聲:“北陸!”
無人應答,分外冷清。
白澤推門進屋,發現窗明几淨,一切齊整。
桌上留了一封書信,用幾枚石子壓住。
用這半月時間升入天罡境甲等后,白澤已經漸漸觸摸到洞明境的微弱奧秘。此時僅是遠遠觀瞧,他便足以覺察石子之上蘊藏的雄厚法力。
他走近看,桌上果然是五枚符咒。
白澤拿起信,信是用符離文寫的:
“利貞:我已啟程歸往蘭達。如果沒有猜錯,你是懂符離語的,所以那日干染稱呼我‘殿下’的時候,你應該已經猜到了我的身份。請不要多心,符離人從來不因身份而疏遠朋友,你我二人永遠推心置腹、生死與共。”
“屋裏枕頭下,有我們蘭達符咒的製作方法,桌上的符咒算是樣本,可以作為你製作比照的模板,算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白澤苦笑:“已經送我《雪中刀》,現在又教我製作符咒,北陸啊北陸,你可實在太大方了。”
青竹在旁觀瞧書信,咋舌發酸:“少爺還真是少女殺手——葉隨風也好,徐慕雪也罷,都愛你愛的死去活來的。”
“有嗎?葉姑娘對我,到走的時候都算不上親密;慕雪則拿我當兄弟處。你哪隻眼睛看我是少女殺手了?”
反駁了一句,白澤繼續看信。
“我們符離人說,有緣的人,即便一個往南,一個往北,終有一天也能碰上;若是無緣,手牽着手同行,都會分散在風雪之中。偌大的太蒼,你卻是第一個出手幫助我的人,這便是緣分。相信終有一日我們會再見。”
“天蒼狼護佑,哈爾留書。”
……
回家已經是下午三四點左右,白澤聽說孟文玉來了,便去大哥院裏找他。
進了院,他便看見正廳里,大哥正跟孟文玉坐着談事。
瞧見白澤,白溫招手讓他進來,孟文玉則對白澤的晉陞感到瞠目結舌。
“這才過了不到一個月吧?三爺這就……天罡了?”
白澤喝茶,沖他陰笑:“你再不努努力,下次來可就打不過我了。”
白溫笑而搖頭,讓孟文玉接著說。
孟文玉從京城洛雲帶回消息:這次東武妖禍過後,朝廷大為關注。官武人司毫無作為,護國監除妖有功,陛下當機立斷,在護國監新增兩處官署,命名“鎮妖”與“伏魔”二司,除夕之前便將取代官武人司,遍地開花。
這不免令白澤一下想起那次拜訪子午門賈錚老人家時聊起的話題——果不其然,水暖鴨先知,尚且是捕風捉影的階段時,老人家便已經有預料了。
這對子午門來說還好,並不會動搖其根本,但對大多數官武人個體而言,這將使他們面臨“失業”或是“入編”的抉擇。
想到這兒,白澤忽然眉頭一挑。
對付山灼的時候,他記得葉隨風好像已經自稱“鎮妖司”之人了。
伸手入衣襟,白澤掏出葉隨風送給他的令牌,端詳上面文字。
護國監鎮妖都尉……
如果設立鎮妖司的打算是在妖禍之後,那為什麼“鎮妖司”這個詞會出現在山灼暴露之前?
眼前線索回閃羅列,白澤恍然大悟。
“哦!我知道了!原來朝廷是早有預謀,故意放山灼從南向北來到東武城,又給他散佈妖蠱的機會,放任他勢力壯大。就等他危及全城之時,由護國監閃亮登場斬殺妖邪,完美收官。”
“而葉姑娘、花延川和王宿……不,估計沒有那個王宿,葉姑娘說他是個蠢蛋。葉姑娘和花延川兩人就是已經擬定轉入鎮妖司的鎮妖人,他們兩個收到指示,一個負責追查妖蠱源頭,一個負責等到妖邪現身之時將它滅殺。”
“所以葉姑娘才會從東陽城的妖樹事件就開始跟我軌跡重合,一路來到東武城!”
“而我,聰明機智的白澤,我取代了花延川的查案職能,幫助葉隨風提前找到了山灼的蹤跡。而山灼也因為我體內存留的神明氣息而按捺不住,暴露了自身。”
“也難怪官武人對這件事一直不聞不問——護國監從中遮掩,他們想要覺察妖禍之事豈不是難於登天?”
“而且這樣一來,護國監、巡查使和刑部官員潦草審訊、精準結案的原因也就說得過去了——草稿早已打好,他們不過就是照本宣科地過一遍而已。”
“這一切,實際上不過是朝廷預謀已久的一次表演,為的就是要百姓都看看:比起官武人司這種民間組織,還是朝廷更值得信賴。”
在精神世界將一切都梳理清楚后,白澤不由得緊皺了眉頭。
只是為了一場立威的勝利而將一城一州的百姓安危置於烹鼎之上,未免也太狠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