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海客談營州 第三十三章 生克之道
神火所至，百妖伏誅。爆燃聲里，被熊熊點燃的榕樹如人體般顫抖扭曲，樹梢懸挂的頭顱齊聲慘叫，化為森森白骨。
烈火包圍之下，樹妖的化身自空中跌落在地，發出凄裂的哀嚎。
“呃啊！我的、我的靈根，我的靈根被點燃了！救命，救命啊！”
火焰燎燃，樹妖幻化出的衣衫、長發和陰柔面容皆化為灰燼升騰而去，顯露這皮囊下的可悲真身——一個哀嚎不休的木人。
伴隨樹妖的瀕死，籠罩整個孫府的藤蔓與根須被一同點燃，夜空之中的扭曲光紋也開始暗淡碎裂。
這一切都昭示着，勝利已經被白澤握在了手中。
“怎麼可能，我、我竟然被區區地煞境的廢物給……！呃啊！！”
身體與精神層面一同崩潰，樹妖無能狂怒：“五百年的修行，數年的籌謀……天時、地利、人和，明明都在我這邊！”
“為什麼我會輸！！！”
衝天火光之下，白澤遠遠觀瞧着樹妖的陌路，回答了他的問題：“不是我殺了你。殺你的，是你自己。”
“你說什麼……”
“確切的說，殺死你的不是我的‘刀’，而是你的‘刀’。”
說著，白澤環視已經被大火吞沒的孫府，烈焰升騰、火光灼目，熱得他後背發汗：“你之所以能夠生出靈智、能夠修成妖邪、能夠顯化人身，甚至達到天罡境的實力，與你五百年的積累當然有關，不過，關係也沒那麼大，五百年肯定達不到這個程度。”
“你剛剛自己都說了，天時地利人和，你一樣不少——天時，無非是現在陰寒深夜、百鬼暢行，你的妖力也最為強盛；人和，是你這幾年吞食無辜之人的真元加速修鍊，逐年增加、變本加厲，以至於今年看似自然死亡的人比往年都要多。”
這邊白澤還在一一陳述，賈子英已經走到了他身邊，絲毫不曾鬆懈。
他怕樹妖臨死掙扎想要拉白澤墊背，更想聽聽白澤到底如何戰勝的這不可一世的強敵。
沖賈子英一笑，白澤繼續說道：“不過咱們這種近乎單挑的對決，人和倒還在小；天時影響也不大；最重要的，是地利。”
沒有五官的木人在烈焰中陷入沉默，雖然不知道它此時是何種神情，但白澤認為他應該已經猜到了問題所在。
“余榕，你能‘跑步進入天罡境’，能將我們給囚困院中、切斷與外界的聯繫，靠得不都是孫府藏風聚氣的風水格局么。”注視着敗局已定的樹妖，白澤第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
“這份地利，也為我所用了。”
烈焰之中，樹妖微微頷首：“果然啊……難怪跟你僵持的時候，就感覺手感有些奇怪。”
“你受惠於孫府的格局，同時也用妖力增強這格局的效果，所以院中一切方位屬性、一切生克變化，都隨之被放大。”
“孫府宅院，你榕樹真身在東，東為木，主生機勃發、流暢通行，與你本身相得益彰。東陽城裏孫宅風水最好，孫宅之中你站位最佳，可謂‘佔盡地利’。”
“好在，這地利我也能加以利用——五行之中金能克木，然而你我二人實力懸殊，我即便站金位出招也不能破你。所以我想，與其我克你，不如你生我。”
“孫宅大門在南，五行之中，南為火；九宮佈陣，南為離，同為火。我站位在火，招數為火；你站位在木，生而為木。木生火，你出招越是兇猛、越是狠厲，肝木之氣越是生髮、我這邊心火之氣便越是升騰。”
“實話實說，若不是你特意增強了孫宅里風水的效用，我這點小門小道還真未必管用；如果你破天罡而入洞明境界、選定了青囊道，能夠改換九宮八卦、陰陽五行，那我更是必死無疑。”
“再者，若非賈大哥此前與你激戰，大大耗費你的真元令你疲弱，這風水站位也未必就能取得如此大的優勢。”
說著，白澤揉搓了一下被熱氣與煙霧熏得乾澀的雙眸，發表了最後的結語。
“不要說我們卑鄙，戰術不叫卑鄙。如你所說，我只有一條命，所以為了這條命，我絕不吝嗇於採取任何手段來取得勝利，尤其在這種事關我個人生死、更關乎更多無辜之人安危的時候。”
送行的話語說完，白澤以鞭腿甩出一道風鐮，將五十步之外的樹妖化身準確命中、砸了個粉碎。
衝天火光之下，白澤與賈子英並肩而立，望着在火焰之中劈啪作響的榕樹，心照不宣地沉默着。
過了一會兒，賈子英才開口說道：“滅妖神火會一直將它燒成毫無真元的焦炭才會停下，不用擔心。”
白澤點了點頭，扭頭看向傷痕纍纍的賈子英：“賈大哥，真是辛苦你了。”
賈子英聞言大笑起來：“這本來就是我職責所在，該說辛苦你了才是。利貞啊，這場仗如果沒有你，單憑我根本是有來無回的。我啊，是對你越來越刮目相看，沒想到你竟然還對堪輿風水有所研究！”
“也是我平日裏遊手好閒，看的雜書罷了，雕蟲小技，淺薄至極。”
青竹虛影在旁，聞言忍不住捂嘴輕笑——與白澤共享記憶的她，在少爺的前世記憶里看見了那位研究四十年數術，陰陽五行、天干地支、八字相面、陰宅陽宅無不精通的祖父。
渾身酸痛之下，賈子英伸了個懶腰：“好在，終於結束了。”
望着衝天的烈火，白澤輕輕搖頭：“不，賈大哥，還沒完。”
“什麼？”賈子英一怔，雖然白澤不如他能打，但確實見識多。白澤的話他不說奉為圭臬，至少也要寶貴參考。
就在這時，孫家的少奶奶余槐終於從昏迷中清醒過來，此時正邁步向這邊跑來，眼中滿是驚慌：“兩位，怎麼起了這麼大火，發生什麼事了！”
賈子英剛想先穩住余槐，誰知還沒等他張嘴，白澤的身影忽然衝著余槐爆射而出，一擊手刀自下而上揮砍過去。
剎那間鮮血飆飛，卻不聞余槐有半聲驚呼。
而在迸濺的鮮血中，白澤凝視余槐雙目，道出石破天驚的一語。
“少奶奶，既然打完，咱們就該正經談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