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海客談營州 第二十章 生死相隨
陰暗夜色之下，群屍造物的每一張扭曲面孔都發出了刺破鼓膜的尖銳哀鳴，而位於腫脹屍堆最頂部的書生許慧，此刻竟因為白澤的一番話給說的崩潰慟哭，喪失了戰意。
本來只是想着試一試，沒想到竟然被自己歪打正着。在青竹欽佩的目光下，白澤忽然發現自己眼中浮現出了標註弱點的紅點——在屍堆的略下方，看起來根本沒有任何特殊之處的位置。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弱點會出現在那裏，但白澤堅信自己的眼睛不會騙人，當下他凝練真元於雙腿之上，踩踏地面俯衝而去，將腳下血水都掀飛迸濺。
群屍造物發覺白澤衝來，無數瘦長乾枯的糜爛手臂再次抬起，瞄準了眨眼已在十步之處的白澤。
千鈞一髮之際，出乎白澤的意料，許慧竟忽然抬手，瞄準身下群屍造物便是狠狠一掌。他雖然讀書寫字並不注重習武，所以掌力比起經過系統訓練進入地煞境的修行者要弱得多，但憑藉著從屍堆之中萃取來的污濁真元和一腔憤勇，他這自戕的一擊竟打出千鈞力道，自上而下貫通群屍造物的碩大軀體，僅是餘波便將青石街的地面給砸得凹陷下去。
受到許慧這強烈一擊，屍堆中所有的肉身都遭遇重創、所有的骨骼都劈啪作響、所有的頭顱都七竅流血，整個屍堆簡直如同被擰乾的抹布一樣，迸濺出流量驚人的骯髒黑血。
於此同時，白澤也已經擰轉腰胯、揮臂出拳，將全身勁力匯聚拳鋒，藉助十步拳隔空發勁的心法，將一團強橫無匹的拳勁十成十地打向了眼中呈現的弱點。
而當拳勁命中屍堆中一張恬淡年輕的鵝蛋小臉、一聲尖銳的女子啼哭乍然響起時，白澤才對這弱點的標註恍然大悟。
拳勁兇悍，在白澤加入“旋轉”的技巧后變得越發生猛，在將那女子面孔徹底摧毀後繼續前進，最終鑽透了群屍造物的整個身軀，留下一個碗口大小的貫通傷口。
如白澤所料，在女子悲鳴短暫響起又迅速消散之後，許慧胸口的生機竟有剎那強烈泵動起來。
在白澤的警惕下，迴光返照的許慧扭頭朝向他，竟露出絲絲微笑：“你……做的好……”
“哥們兒，別難過，她已經安息了。”白澤望着許慧，眼中閃過一絲憐憫，“不要讓她在黃泉路上等太久。”
“呵呵，說的是……”許慧乾笑了一聲，由於他此時已經與群屍造物融為一體，當他重擊腰下屍堆之時，他自身也受到了致命重傷，令他此刻口鼻迸血、猙獰非常。
但唯獨他的神色，平靜溫和。
於是白澤騰身而起，向著許慧的腦袋飛起一腳。
不偏不倚的一招狂暴而凶戾，落在許慧的腦袋上，一下便將之踢爆成無數碎片，乾淨利落。
而當白澤落地后，已經被許慧一掌拍爛的屍堆仍死而不僵地蜿蜒了一陣，終於也停止了蜿蜒和蠕動，真正化作了一堆毫無生命力、毫無機動力的屍體。
當一切都歸於寂靜之後，白澤終於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媽的……累死我了。”當力氣用盡，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疲倦和酸痛才開始湧上四肢，令他倍感困頓。
青竹安然地坐在他身邊，陪他一同注視着被縫合成一體的群屍：“少爺，想不到您竟然會用這種方式戰勝遠強於自己的怪物。”
白澤笑了一下，被血污浸濕的衣物此時沾在他皮膚上，分外難受：“戰鬥這種事情，我覺得從來不只是拼實力高下的。不過拿話刺激他也只是辦法之一，只是沒想到奏效了。”
說著，他將目光投向已經失去頭顱的許慧的屍體上，眼神隨即鄭重起來：“不得不承認，這個叫許慧的讀書人是真正有風骨的人。否則，他也不會回應我的責罵，甚至憑毅力超脫行屍的狂亂，出手自裁。”
“那少爺剛才看到的弱點，究竟是什麼？”
“我猜，是他的心上人吧，被縫進了屍堆之中，怪可憐的。我徹底殺死了她，許慧也就沒有了被牽絆束縛的理由，所以才能憑藉著最後一縷殘存的靈魂和意識選擇引頸受戮、向我求死。”
青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陷入沉默。而白澤則略發感慨，低聲吟誦：“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都說負心多是讀書人，沒想到今天讓我碰上個痴情人，活相伴，死也相隨。”
言畢，白澤眼前浮現出系統的提示：
【鎮壓屍變，造福於民，獎勵武德銀六十兩】
【以智取勝，以弱勝強，獎勵武德銀六十兩】
“喲，這一百二十兩可夠我花一陣的了。”
青袍少女聞言，沖自家主人燦然一笑：“少爺也快進入地煞境了，等您修鍊的難度逐漸增加，接觸的功法多了，青竹給您準備的新驚喜多了，您就知道這武德銀有多不禁花了。”
聽着身後傳來的正常人的呼聲，以及忙中有序的腳步聲，白澤心裏那叫一個安定。他扭頭看看青竹，這是他自打認識她以來第一次認真端詳她。
“青竹。”
“少爺。”
“如果你也曾經活生生存在過，那我斷定你一定是個名動天下的美人。”
青竹聞言一笑，並不因為白澤的誇讚而感到羞赧，也沒有為自己的美麗容顏而有半分驕矜，就那麼不卑不亢地笑着，回應了白澤稱讚：“其實，如果真的變成活生生的人，我更希望自己能作為一個大將軍名垂千古、威震天下。”
“哼哼，好，有骨氣。以後如果我真的修鍊大成，力所能及，一定以天地為爐、日月作薪；群山鑄骨，萬川凝血。給你煉製一個能容魂納魄的身軀，讓你也感受感受生而為人的樂趣。”
青袍少女聞言眼中閃爍起兩道前所未見的期待光芒，但仍是淡然一笑，垂下頭去低聲說道：“希望少爺不要忘了承諾就好。”
二人相視而笑，隨後白澤回頭，嚮往這邊奔來的賈子英高高揮手。
勝利的感覺，不論何時都令人心情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