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海客談營州 第一百零一章 近年關
神都洛雲,長天宮,內朝北辰殿。這裏是皇帝陛下接見近臣之地,相比每日上朝所在的明元殿,這裏的氣氛要明顯輕鬆許多。
“年關將至,嶺南道戰事逼近,北國蠢蠢欲動,東齊妖禍,幽雲不寧……立國的第二個年頭,竟生出如此多事端……先生以為,這個年朕該如何過得安心。”
坐於上首的是皇帝玄太清,他的身側,少有露面的陳皇後端坐。
下首,中書令諸葛恪放下手中茶水,叉手應答。
“臣以為,南國妖禍非一時所能平。陛下既然已派遣王之木、邢零陵兩位將軍鎮守嶺南道,再派人去也不過徒增人力,於事無益。北國蘭達雖與前朝有不戰之約卻不可不防。陛下可遣穆老將軍於西北靈威天將軍廟祭祀,以此示警。”
開國宰相諸葛恪,鎮國九鼎文臣之首,二十五歲於西秦草廬之中與玄太清促膝三日,天下為盤萬民作子,二十年皇圖霸業一笑而成。
在玄太清的注視下,諸葛恪繼續說道:“至於妖禍之事,幸而已經平叛。如今鎮妖伏魔二司立足已穩,萬里河山兜於一網之間,陛下便可無憂……”
待到諸葛恪退下,玄太清緩緩起身,陳皇后適時攙扶。
玄太清看了看身邊風韻猶存的皇后,感慨:“諸葛先生老了,朕也老了。”
“人生在世,誰人不老呢。”陳皇后微笑勸慰。
“是啊,只恨朕發家太晚、起步太遲,如今已經年近古稀方才一統天下。”
“前朝大昊分崩,神州板蕩,中原陸沉,如此二百年。陛下受命於天,平定亂世,功與天齊。如此功績震古爍今,何談年近古稀。”
聞言,天子沉吟片刻,又道:“今年的金鰲山封禪,朕打算命一子代朕前去。皇后以為,哪一位合適。”
陳皇后一怔:“此事……全憑陛下心意。”
太蒼七位皇子,只有太子玄洪雲是皇后所生。
“那就讓敬堂去吧。”
“只是秦王生性自由散漫,不知能夠如陛下所願。”
玄太清一聲冷笑。
“就是因為他散漫慣了,朕才要他忙上一忙。”
……
臘月一到,風開始如同刀子一樣割人,便很少有人還願意在這種天氣出門。
即便是白澤,也不例外。
“三爺,茶。”吃過午飯有半個時辰,寒酥給白澤端來了茶。
“不渴,放桌上吧。”
“好。”
白澤躺在自己的床上,兩條腿耷拉在床沿之下,手上正擺弄着一塊雕刻工藝看起來並不怎麼高明的石頭。
“奇怪了,明明是按着北陸的書做的,怎麼不靈呢……”
自從上次東武城蠱妖妖禍之事過去之後,葉隨風和徐慕雪前後離去,白澤又回到了百無聊賴的少爺生活,因為衣食無憂又毫無危機可言,習武的動力都衰退了幾分。
他最近最感興趣的事情就是擺弄徐慕雪留下來的那本蘭達天蒼狼符咒的製作書籍,畢竟也算是手藝活,成功了比較有成就感。而且蘭達術法畢竟是小眾玩意兒,真用出來主打一個出其不意,效果一定好。
唯一的問題就是,從來沒有成功過。
打了聲綿軟的呵欠,最近一直沒有催促白澤習武練功的青竹答道:“可能因為少爺不信他們的蒼狼神,所以符咒不靈。”
“修玄通道還非得信點兒什麼不行嗎?”
青竹不假思索地點頭:“講道理是這樣的,畢竟術法之流,心誠則靈。”
白澤撇了撇嘴:“那北陸留給我的符咒製法恐怕是沒什麼用了……”
說罷,他起了身,走到桌邊去拿起茶來啜飲了一口。
這時間,水芝倒是從門外一溜小跑闖了進來:“三爺三爺,下雪了!”
白澤推開窗看了看外面,果然下起鵝毛雪來。
“讓它下就是了,等厚厚地下上一層,我帶你們去前廳堆一個護法神像出來。”
“三爺就會吹牛,往年下雪,都是嫌天冷、嫌風大、嫌凍手,別說出門半步,窗戶都不開一下。”水芝將身上的披肩脫下去,搓着手,因為乍一進屋過於溫暖,反而打了兩個噴嚏。
白澤笑了笑,沒去狡辯,只是心裏暗想:不知道蘭達習俗如何,新年是在什麼時候。北陸從東武城往西北走,也不知多久能到家……
隨後,白澤想起了那位給他打造兵器的陳夜行老人。
……
“老人家,忙呢?”白澤是個記路的人,這次連程沖都沒用陪同便輕車熟路地找上了門。
老人一如既往地對人愛答不理,眼皮不抬一下地問了句:“人殺成了?”
“殺成了殺成了,”白澤說著,將十兩的銀錠放在了門口的桌上當做謝禮,“還多謝了您,要是沒有那些頂好的兵刃,我決計是贏不了的。”
“既然殺成了,與我講講吧,”老人說著,把手中成形的鋤頭扔在了一邊,回頭看向白澤,“你殺的是什麼人?”
白澤一笑,眼前老人的境界仍然被厚重的黑幕遮擋,難以看清,這無非表示着老人家的高深功力。
“蘭達人,神通境上品的術士。”
老人眼中的犀利光芒一閃而過,很快地變回了那副什麼都不感興趣的樣子:“那尚且殺得。你小子倒是眼光刁鑽,一下便取走了我的‘掌中雷’,那東西打造不易,往裏填那三昧真火更是麻煩,若是用那個都殺不了一個小小神通境,你也別跟別人說自己是修鍊之人了。”
白澤戲謔地撇了撇嘴,把用馬馱來的兩壇好酒也放在了桌上:“老爺子,要不,您教我怎麼做那掌中雷?”
“我看你身形步履呼吸身段,種種皆是神武道的底子。雖然還在天罡境未擇道途,但這個關口跳轉千機道,不是聰明做法。”
老人看看白澤,又轉過了身去。
“老頭子我活了六十多年,還從來沒聽說過有人能兼修數道。便是靈威天將軍李寒煙,前朝大昊的陳王司鴻朔,也是不能。”
白澤當然知道一人不能兼修數道,這個事情青竹早就告訴過他,他不過是說來打趣而已,倒是沒想到老人家聽看得起自己,竟然有心情特意規勸。
“老爺子,我給您帶了好酒,要不我陪您喝上一遭,您給我講講年輕時的事情吧。”
“臭小子,我不過是個鐵匠,哪有什麼年輕時的事情——”
老頭話還沒說完,便聽見屋外一陣馬蹄聲音,似乎來了許多人的樣子。
隨後,白澤便聽見有人在門外大聲呼吼。
“陳鐵匠在不在家?在不在家!若是活着便出個聲音,我家少爺來買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