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離別進行時
這是一座典型的四合院式的青磚紅瓦的建築，坐落在安陽這座依靠着長河不斷的日新月異的發展着的優美城市的邊緣的一角。被四周不知道多少的楊柳樹給包圍着，除了院的旁邊有着幾棵生長的並不是很活躍的桔子樹和棗樹外。
郭子添和吳老七在院子門口停住了腳，兩人的目光微微的對視了一下，又似是有着默契一般，吳老七率先邁開了腳步大聲的嚷嚷一句：“大哥，三姐。我回來了！“
院子中央卻是有着一棵長的很是茂密的樹，樹冠延伸的直徑差不多有着七八米的樣子，和四周屋子的屋檐遮下的陰處連接在一起，倒是將這每一日傍晚時分的一縷烈陽就這麼的隔絕開來。雖是沒有微風的蕩漾，卻自有一番獨特的韻味。
此時的大樹下，正並排的擺着七八張小桌子小板凳，七八個看上去比郭子添年紀都還要小的孩子正咬着筆尖。聽到吳老七的叫喚聲后，坐在最前面的一個男孩子立馬抬起頭來，看到他手裏提着的水桶，懊惱的眼神驀地一亮，隨即便是歡呼起來。
“七哥，七哥回來了！大哥，三姐，七哥摸魚回來了！”小男孩一把放下手中的鉛筆盒，轉而換上一個大大的笑臉，像是一隻歡快的鳥兒，轉眼間就是來到了吳老七的眼前。
“十四，你作業還沒做完啊？”吳老七嘿嘿一聲，騰出空餘的一隻手重重的在小男孩的頭上揉了幾下，笑着問道。
“還沒有呢？七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十三哥每次給我佈置的作業都是那麼的難！很多的都是課本上沒有的，我今天為了解一個題目，找資料就是找了一上午。”
這個小男孩，是二十三個孩子中，比郭子添小上兩歲排行十四的。他撓撓頭，有些詛喪的吐了吐舌頭。而後便是探出小腦袋望了望木桶中游着的魚，就是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吐沫，似乎這魚已經是化為么美味佳肴擺在了他的面前。
“七哥！七哥！”十四帶頭，那些原本都是老老實實的坐在桌子前的孩子們頓時活潑了起來。紛紛的拋下了奮戰一天的課本作業，圍繞着吳老七歡快的叫喚起來。
吳老七摸了摸每一個人的頭，神色有些異樣。就在他再度提起木桶的時候，西邊的一間房子的門忽的打開了，走出一個年級和吳老七相仿，卻是要長的壯實的多的小夥子。
小夥子的眼睛有點紅紅的，衝著吳老七喊了一聲：“七弟，奶奶叫我們四個呢？”
吳老七臉色有些變化，頓了頓翻手將木桶里的水給倒掉大半后，放在十四的面前，指着另外一個面嫩的小男孩說道：“十四，十五，你們幾個一起將這些魚提到廚房去。就跟三姐說，晚上用來燉湯！”
說完，吳老七不做停留，三步並作兩步走的來到那小夥子身前，深深的出了口氣。
“奶奶都知道了，大哥說了，待會就算是被奶奶罵死，都要忍着。實在不行的話，你最小，就繼續回去讀書吧！”
吳老七笑了笑，沒有說什麼，而是提起拳頭，輕輕的在小夥子的肩上打了一下，一把拉住小夥子的手，仰着頭走進了屋子。
郭子添在院子外的一棵楊柳下咬着一根小草將四書五經背了小半，才是施施然的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身上素凈的衣服，一腳踏進了院門。
誰曾想，這個昔日的大學士，剛剛踏進大門，幾個孩子頓時猶如見了狼的小羊羔，哇的一聲跑回了各自的小木桌。除了正使出吃奶的勁對付那個木桶的十四和十五一臉不自然的叫了聲十三哥后，吶吶的低下了頭。
“得！我教你們讀書，到最後倒是我成了大尾巴狼了！”郭子添面上一副氣的吹鬍子瞪眼的樣子，眼中卻是悄然的劃過一絲欣慰之色。
這麼多個兄弟姐妹中，除了年歲在十八邊緣的幾個排行靠前的外，幾乎每一個都是在郭子添這個昔日的大學士的“淫威”下，將功課學習做的格外的好。這裏不大的幾間屋子裏，早就被各種各樣的獎狀貼的滿滿的。
可以毫不誇張的說，這裏坐着的每一個孩子，在不久的將來，都會是安陽市乃至中形省千千萬萬個學子中數一數二的佼佼者。
雖說因為這個，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們對郭子添除了割捨不斷的親情外，還多了幾分人師的敬畏感。可郭子添還是忍不住十分的高興，對於他們這些曾經被人拋棄的孩子來說，找到一種歸屬感和認同感是多麼的重要。
“好了！今天作業就都是到這裏吧！明天我在抽查你們的！現在將作業收掉！”郭子添走到十四，十五的身前。輕輕一提，就把木桶提起，一句話就是將低眉順眼，抓耳撓腮的幾個小弟弟，小妹妹們說的喜不自勝，歡呼了一聲十三哥萬歲之後，以超音速的速度將各自的書桌收拾的乾乾淨淨。
“十四，你帶着十八，十九到外面再去拾點乾柴。十五，留在這裏看着他們幾個不要亂跑。”
郭子添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呼呼的發出了兩道指令后。十四和十五立馬猛地點頭，表示對十三個的英明決策強烈支持。十四更是小跑過去，拉住兩個扎着小辮子的約摸七八歲樣子小姑娘飛快的往院子外跑去。
郭子添望了望西邊緊閉的屋門，雖然不知道裏面現在在說什麼，但他還是能夠感受的到那一份說不出的壓抑。
“唉！”郭子添嘆了口氣，用眼神叮囑十五要小心照看小弟弟，小妹妹后，提着木桶走進了東邊一間顯得比較大的房間裏。
這裏是用來做廚房和餐廳的，因為人多，在裏面進門的地方擺着兩張專門用來吃飯的方桌。
一個起碼有着一米八的，腮邊張出了幾根小鬍子的年輕人，正站在桌子邊手腳麻利的切着黃瓜。看見郭子添進來，笑着點了點頭，抬手就是扔給他半截青綠的黃瓜。
“十三，餓了吧！拿這個墊墊底！”
“嗯！“郭子添接過黃瓜，直接就是咬了一口，然後將木桶放在了大哥腳邊：“七哥摸的，說晚上燉湯給奶奶和那幾個小的補補！”
大哥憨厚的笑了笑，臉上帶着小人民極易滿足的滄桑，望了一眼木桶：“嘿，那小子現在不賴了！今天摸了這麼多，嗯！這漣魚燉湯，幾條鯽魚的話還是清蒸吧！”
大哥頗一思量，便是將作法給決定了下來，一看就是那種行事果斷的人。而後衝著郭子添道：“小的們還不知道我們要走的消息，老三說我們幾個大老爺們單獨出去她不放心，要先陪着我們過去照看一段時間。等我們安頓好了，她再回來！”
郭子添望了眼廚房裏面，那裏油煙飛舞，卻仍能夠看到一個曼妙的背影在廚台上不停的揮舞着。
三姐讀書不行，初中都還沒畢業就自己到一家飯店打臨工。因為長得清秀可人，又勤快肯學，幾年下來早就練就了一手不亞於酒店大廚的廚藝。如果不是放心不下這一家老小，憑她的手藝，在安陽市想找個安逸的工作是很簡單的。
“票買好了嗎？”郭子添將手中最後一段黃瓜放進嘴裏，看着大哥額頭上帶着笑意的淺淺皺紋，鼻子忽的有些發酸。
“買了，六張站票。綠皮車，很便宜的！我們早早的蒸好了一籠饅頭，路上帶着夠吃了！”
大哥嘿嘿一笑，繼而又道：“十三，家裏等我們走後，就全要靠你來撐着了。老八他們都是些書獃子，除了念書別的都不行。平日裏的事情以後你就幫奶奶多分擔一點吧！等大哥和老四他們找到活，掙到了錢，以後家裏會慢慢好過的。”
他一把將黃瓜收進盤子裏，看着郭子添身上的半舊衣服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沉吟了一會，方才試探着問道：“要不，你去買套合身的新衣服去吧。你都十三歲了，又是學校里的高材生，就不要總是穿這些我們穿不了的衣服了。人家看見了會說的！”
“哼！”郭子添不高興了：“說什麼？他們知道個屁，這衣服裏面有着我這一生都是割不斷的親情的味道！”說完，他眼眶一紅，看了眼顯得有點不知所措的大哥和循聲望了的三姐的身影后，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晚上的一頓飯大家吃的有些怪，一向作為飯桌中心的十三出奇的沉默。年歲大一些的似乎都知道了幾個哥哥為了減輕家裏的負擔，同時給他們提供更好的條件已經是毅然的放棄了學業，要去打工掙錢。
吳老七將身上不知道積攢了多久的幾毛錢拿出來，去買了大瓶的果子味汽水，給每人倒上一點，喝着喝着就是眼淚掉了下來。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我們總是這樣去說，總覺得這樣是理所當然。可是卻是有意的遺忘了，窮人家的孩子其實也是孩子，他也有快樂的權利，也有高興的資格。所不同的是，在這個大同化的世界中，早早的被打上了標籤，被無情的剝奪了一個屬於孩子的年華。
第二天一大早，大哥一行六人，在郭子添和特地趕回來的十一，十二三人的送別下。在安陽那老舊的火車站上，帶着對未知的迷茫和對家庭的眷戀，默默的去翻開了人生的又一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