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北望
這年,遠山八歲。
“我不服!……唔……再來!!”蕭遠山強忍着哭腔,掛着兩行淚,混着鼻涕流到嘴邊,聲音都發顫。吃力地舉起竹竿。那小手因為力竭而微微抽搐。
那竹竿子斑駁不堪,已經斷成了兩截,靠着竹皮勉強連在一起。末端小手攥得死死地,手心滲出絲絲血跡。
“遠山,行了行了,小祖宗饒了我吧,再打下去爹該打我了。”
“我不要!!你……你就是在讓着我!!讓着我就是看不起我,欺負我!!你欺負我……我就去告爹娘!”遠山一把鼻涕一把淚哽咽到。
蕭定山真是又氣又無奈。父親這二兒子來之不易,那是全府上下的心肝,噙到口裏怕化了,頂在頭上怕嚇了,慣得一身驢脾氣。
可憐二郎天生便是多愁多病身,生下那天險些夭折。十餘年來小病不斷。蕭家就只盼着二兒子讀讀書,考取功名。再不濟也是名門公子,只求個平安。
二子三歲那年,蕭老夫婦抱着孩子去消災寺。那寺建於西漢,隋唐興極一時,是當地有名的消災祈福之靈地,那消災寺鑲嵌絕壁之上,此山鍾靈毓秀。傳聞“玄通先生”便修行於此,此地實乃通真達靈之地。
蕭老夫婦沐浴戒齋,找得道高僧求一長命鎖。老僧雙目靈明,如一潭靜水,臉上皺紋縱橫。鬍鬚花白,無一根雜絲,身穿一古樸袈裟,坐如梵鍾。老僧笑呵呵地給孩子帶上銀鎖。小遠山笑呵呵的,可愛可憐,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摸老僧鬍鬚,引得大家哈哈一笑。
老僧緩緩對小娃娃笑到:“孩子,你本命不過五歲,但這個鎖在,便可保你平安,大病不來,血災不擾。不過,萬事輪迴因果,以鎖續命,若丟了鎖,便需要救濟蒼生,償還佛祖的恩德。功德圓滿便會結束紅塵。”
桃枝飛花幾度,東流水,溪卷朝暮。
“來!大哥過兩招!”轉眼遠山已是束髮之年,不知是長命鎖果真靈驗還是遠山勤於習武的原因,遠山早已虎背熊腰,剽悍強壯。不似當年羸弱多病的模樣。
“鐺鐺鐺”長槍交錯,定山竟覺得招架起來十分吃力。“瞧我這招遠山墜!”遠山雙臂用力,長槍砸來,定山一閃身,只見遠山順勢長槍往地上一撐,借力飛身而起,騰空有一丈多高,空中“嗖嗖嗖”旋轉好幾圈,那長槍掄的虎虎生風,藉著掄槍的力道和下墜的力道,二力合一。“呔”一聲以崩山開地之勢砸來。
定山之顧得一閃身“咣”一聲,那槍砸在他旁邊的石磨上。霎時長槍震的炸裂開來,木杆化為木屑橫飛。磨盤碎成幾塊。嚇得定山直咧嘴。
暮色冥冥時,兄弟倆看着漸沉西山的暖陽,坐地喝水休憩。“你說你個倔驢,書也不讀,弱的跟麻桿一樣,打小就看你哥不順眼,怎麼就這麼想揍為兄一頓?”定山喝了半袋,扔給遠山。遠山凌空接住喝掉生下半袋。笑罵到“看你你那鼻孔朝天的樣就想折兩截木棍塞你鼻孔里。”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哥,小時候就你待俺最好,俺不說沙場幫上忙,起碼能照顧自己唄。哥你小時候護着我沒少挨打,以後出兵,俺替你扛。”說罷一斜眼,又笑到“再說,俺遠山咋不比你強?”
“唉!對了哥,這個你帶上。”說罷遠山扯下脖子上的長命鎖。“俺老大不小了,以後也是當個紈絝公子,用不上,老哥你帶着圖個吉利。以後咱們蕭家可就靠你啦。”
成木攔風避陽,枯木之時,身下幼苗早已蔽日遮天。
頭還在北國,身子搶了回來。那天他沒有咒罵,只是陰着臉任憑豆大雨水砸在身上。弱冠囍辰。白燈籠掛在門前,被暴雨沖的只剩下竹架。地上竹席里滲出血流,混着雨水淌在遠山腳下。他拳頭緊握,指甲扣進手掌也沒有知覺。渾身緊繃,不住顫抖。
長命鎖不需要了,也恰好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