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雲驟雨卷(十六) 殘花銷紅
“丁公子又來買花?”她總是笑吟吟的,喜人的雙眸一彎,便能驅散一天的陰霾。
在那三月的桃林中,微風一拂,粉瓣漫散而下。有幾片搭在姑娘的發梢,姑娘一笑,那花瓣也隨之一抖。
“丁公子?丁~公~子~”丁北雲這才從失神中恍然過來,隨即臉色一紅,紅過桃花。秋若一看丁北雲羞臊失態的樣子,噗嗤笑出了聲。兩灣淺淺的酒窩若隱若現,聲音好聽的像畫眉。
“我……來買花……”丁北雲羞臊的不敢再看姑娘的眼睛,卻又時不時偷瞄姑娘的眉目。秋若笑得花枝亂顫,指尖輕撩鬢角,轉身搬來幾個花盆。
“公子來過目一下,這盆是爹爹種的虞美人,這盆是風鈴花,這盆呢~是報春花……”丁北雲湊過身來看着花,只覺得芬芳撲鼻,不知是三月的爛漫花香,還是姑娘身上獨有的香氣。望着姑娘的側臉,丁北雲覺得飄飄然,一股甘甜滋味瀰漫在心裏。
此刻的丁北雲只覺得醉入其中,烈酒都顯得淡然如水。花名早忘的九霄雲外,眼裏只見到一株最美的花———張秋若。
越看越出神,突然有個古怪的念頭:是漂亮女孩子在賣花,還是賣花的女孩都漂亮呢?
“丁公子?”張秋若眨了眨大眼睛。
“呃……啊!好花好花…我我要那盆……桃花………”回過神的丁北雲臉更紅了,直怪自己人蠢嘴笨。
“哈哈哈公子要買這片桃林嗎?噗哈哈哈”張秋若笑了好一陣。笑的丁北雲又羞又愛。
每逢春夏繁花爛漫時,丁北雲都來買花。一買就是三年。門派弟子的住所里就屬丁北雲的屋子最雅緻。院子裏一圈素雅的小花。總是引得同門的羨慕。殊不知醉翁之意不在酒。每次來下買花,前一天晚上都輾轉難眠。
“公子既然喜歡桃花,可曾聽過桃花的傳說?”
“桃花傳說?”
“嗯嗯,傳說里呀,桃花的花神是春秋楚國息侯的夫人,息侯後來被楚文王打敗。楚文王貪圖息夫人的美色,想要強奪”
張秋若眼神一軟“息夫人不肯,乘機偷出宮去找息侯,息侯自殺,息夫人也隨之去了。此時正三月,桃花爛漫的時節。大家後來就立祠祭拜,稱息夫人為桃花神。”
“不過是無能之人罷了,自己的女人都能被奪走,可見息候無能至極。”丁北雲低聲道。
“噗嗤,那……公子以後會照顧好自己的女人嗎?”
“那……肯定嘛……以後我就是華山的掌門了,我的女人誰敢欺負……”丁北雲含情脈脈地看着張秋若,嘴裏嘟囔着。
秋若紅着臉,莞爾一笑。兩人對視,彷彿時間凝滯,世界上只存在彼此。
花房後面的屋子裏,張老伯看着倆人打情罵俏,也笑了起來。
突然,丁北雲眼前一暈,桃林化作煙霧散開了。花房也消散了,眼前一切像水中墨一樣化開,再有了意識,眼前還是那片桃林。
此刻,是第二年春天。桃園無人打點,野草叢生。丁北雲心急如焚,撒開步子疾馳在桃源中,終於再找到桃園裏的花房。房屋已經廢棄了,窗子破了,門板緊閉。
“啊呀!!”丁北雲一腳蹬開門板,只見屋裏細軟灑落滿地。已經落了一層細灰。丁北雲只覺得血往頭頂涌,連忙跑出桃園,跑到街上逢人就問,可曾見到那賣花的父女。路人只是搖着頭,不搭話。
終於,丁北雲聽到隔壁茶館的談話。
“你聽說了嗎?那家賣花的閨女讓李家的狗賊盯上了。”
“啊呀,啥時候的事兒。”
“就這個月,說是要老頭用二百兩白銀去贖人,一個月要是沒湊夠………白白凈凈的姑娘可就讓人糟蹋了。”
“二百兩!?瘋了?!”
“可不是嘛。老頭花田都賣了,東借西湊也就一百多兩。後來家丁來綁人,老頭不讓,當場就被亂棍打死,血流了一地,不成人形啊……最後屍體麻袋一裝,沉河裏了,跟一條死狗一樣……”
“簡直畜牲!!”
“哎哎哎,你說話小點聲,讓人聽見小心你也沉河裏。”
“唉……那姑娘呢?”
“能有好?老頭今天上午死的,姑娘中午綁走了,按照那李家狗官的尿性……”
“唉,什麼世道……”
丁北雲覺得如雷劈一般,腦子嗡嗡直響。愣在街頭。張張嘴,聲音啞在嗓子裏。
丁北雲跑到李府,在府外老遠就看見一個麻袋。裏面好像裝着一攤爛肉。他一邊祈禱一邊顫抖走過去。一開麻袋張,熟悉的臉漏了出來。那臉已是灰白色,再也不是面如桃花了……臉上被抓的破了相。想必是受辱之前自毀,企圖留個清白,就這樣都沒能逃脫羞辱的命運。
再往下一看,一絲不掛,渾身的淤青,胳膊斷了,腿被折了。渾身軟的像一條蛇,不知道剩下幾塊骨頭是完好的。
“秋若!!秋若!!!啊!!狗官!!”丁北雲嘶吼着,喊的嗓子破了,眼睛只感覺要呲出血來。血往上涌直衝天靈,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再睜眼已經身在宗門,被人抬回自己的床上。丁北雲氣勢洶洶拔劍出門,劈了院子的花草,直衝下山,誓要報此血仇。師門怎能讓他胡來,趕忙攔截。
那些師兄師弟哪裏是丁北雲的對手,幾個回合就被傷在劍下。幸好師尊出手,廢了好一番功夫制住了丁北雲,周圍弟子立刻一擁而上把丁北雲死死按在地上。
“師傅,求求您,放我下山吧,徒兒求您了…怎麼都行,求求您讓我下去啊!!求求了………”丁北雲被按在地上,眼淚鼻涕流在地上化作一攤。哭的渾身顫抖,再也沒了力氣,只是啜泣。
“唉,徒兒。人家是官,你去了,頂多也是和人家抵償對命。鬥不過人家……人死不能復生。何必呢……”
丁北雲在山上被關了一個月禁閉,直到大家看他再沒了怒火,才放他出來。此刻的丁北雲已瘦的不成人樣,面色慘白,彷彿病入膏肓。已然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又過了兩個月,丁北雲才漸漸恢復過來。只不過再沒見他笑過,也不再見過他打點自己的花草。
等再下山,已經又是半年多了,丁北若只想離開瀘州,去恭州散散心。或許一輩子,也就麻木了吧。
直到那天,親眼看到狗官從瀘州來到恭州搶人,恍惚間他看到了張秋若,如果當時自己也在,如果……哎呀呀呀,只覺得怒火又騰燃升起。撕下長衫一蒙面,抄起鐵劍怒喝“狗官拿命來!”
“拿命來!”
丁北雲一睜眼,見到前面有個模糊人影就氣不打一出來,一拳轟出。那拳狠辣至極。嚇得方旭趕忙閃身。
“歐呦喝,就這麼對待你恩人嗎?”方旭一眯小眼睛說道
丁北雲愣住了。原來,剛剛的一切都是昏迷時的回憶。自己昏了三天,終於醒過來了。此刻自己正躺在胡府的廂房。
胡渭三角眼一瞄,說:“看這力道,我估計是好了,算一下吧,三天葯錢加住宿,收你五十文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