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後山的那個夜晚
演出結束后的那天晚上,伍家鑫離開后,樂隊的其他三個人回到了後山。後山那片平房裏,有一家小飯館。小飯館是由一個老奶奶經營的,沒有名字,只有幾張桌子,簡單而溫馨。他們經常會來這裏吃飯,一來二去,和老奶奶也熟悉了。老奶奶給他們做好菜,拿了啤酒後,進了裏屋休閑地喝茶看電視。
演出后的激情在慢慢散去,啤酒也喝了不少。他們聊着自己喜歡的樂隊、音樂風格、各種各樣的趣事,糗事。廖波波今晚的話特別多。在組成這個樂隊之前,他一直比較孤僻。他大一那年,因為在不同的學校,他高中談了三年的女朋友和他分手了。從那以後他幾乎將自己封閉,他對生活感到失望。就像他很喜歡的一句歌詞:“幸福離我已經很遙遠,我的世界裏不會再有春天”。這就是他當時的心態。在那些日子裏,他唯一的依靠就是音樂,他瘋狂地練琴,彈琴,帶着耳機,在宿舍練。在學校的排練房沒有人的時候,他一個人練。在很長時間裏,他抗拒溝通。大家都把他當成一個怪胎看待。
成立這支春天探索者樂隊,是他希望自己的大學生活不留遺憾。當初他覺得這把幾個師弟師妹都比較真誠。他非常感謝,感謝他們的參與。
說到動情的時候,廖波波的眼角居然閃動着淚光。張曦然想安慰一下他,他擺擺手,然後說自己想一個人走走,就離開了。
剩下兩個人,看着桌面上還剩下的好幾瓶啤酒,面面相覷。“還真是怪,說走就走。”張思思拿起筷子戳着桌面,嘟囔着說。
“還喝不喝。老子整不死你。”張曦然挑釁地看着張思思,他心裏對張思思是有幾分曖昧,但是這段日子的相處,張思思大大咧咧又沒什麼心機,都快處成兄弟了。
張思思有點委屈地趴在桌子上:“你們能不能把我當個女人?煩死了。”
“別喝了,過來看電視吧。”老奶奶居然在裏屋叫着他們。
他們相視一笑,張曦然眼睛一瞪,把啤酒遞給張思思:“別躲,看電視也得喝啊。家鑫沒來,師兄半路逃跑,你能不能靠譜點。”
“奶奶,他欺負我。”張思思拿着一支啤酒,坐在了老奶奶旁邊:“這些男生,讓我干體力活,還不把我當女人。”她笑着抽出包里的鼓棒揮舞了一下。
“哪裏有,多標緻的小姑娘啊,比我年輕的時候,更好看。”老奶奶慈祥地看着張思思,笑着撫摸着她的頭髮:“怎麼能不把你當女人呢,奶奶幫你說他。”說著,老奶奶指了指張曦然。
張曦搬了一張凳子坐下,看着電視。電視裏播放的是一出苦情劇,老奶奶一邊看,一邊給他們說著之前的劇情。張思思看得太投入了,劇情一邊看一邊抽泣了起來,拿着紙巾哭得淚眼婆娑的。
“淚點那麼低啊。”張曦然覺得不可思議,他倒是一點也看不進去。
電視播完的時候,酒終於也差不多喝完了。他們告別了老奶奶,叮囑老奶奶鎖好門,然後搖搖晃晃地往學校後門走去。結果沒走多走,張思思就扶着牆吐了起來,吐了好一陣子,張曦然一直給她拍背。
“找個地方,我得躺一會兒,太難受了。”張思思搖搖晃晃地說。
張曦然抬起頭,看到了他們的藍色小房子。他扶着張思思開鎖進入去,然後讓她躺在布沙發上,把外套給她蓋上。然後張曦然自己就坐在琴包上,靠着牆,閉目養神。
當然是睡不着的。
這種情況,隨便一個男生都睡不着。
昏黃的燈光照耀着四面藍色的牆壁,思思側躺在沙發上輕輕地呼吸着,狹隘的平房裏彷彿只有呼吸和心跳聲。當然不是思思的心跳,張曦然的腦袋裏都快要炸了,他的腦門裏全是自己心跳咚咚咚的聲音。酒喝多了吧,他心裏想着,猛地拍了一下腦袋。
天氣已經有點微涼,他站起來,脫掉外套,蓋在思思的身上。思思緊閉着雙眼,眼睫毛在空氣中微微顫動。張曦然獃獃地看了一會兒,然後走了一圈,又坐在架子鼓上面,腦海里又全是平時排練時思思跟着節奏輕輕搖晃的身體。她開懷大笑或者認真的表情,在這個寂靜的夜裏,回想起來都是那麼的可愛。
張曦然又走了一圈,坐在地上,盡量離思思遠一點。他開始彈琴。安靜的夜裏每一粒音符都是那麼的飽滿絲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思思終於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又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看着在彈琴的張曦然:“我靠,我睡了多久啊。”
張曦然終於鬆了一口氣。表面上他在彈琴,其實他的心裏剛剛已經把他和思思的各種可能幻想了個遍。幸好思思一句熟練的我靠,把他拉回了現實中。他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天都快要亮了。
“走吧,回去吧。”張曦然帶着思思,慢慢地往學校後門走。繞過圍牆,他驚呆了。門鎖了,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學校的後門會鎖。他撓了撓腦袋不知道怎麼辦。
“回去接着耗會兒?得開門才能進去啊。”張曦然問思思。
“我才不,一大早的和你一起回校,別人還以為我幹嘛去了。”思思酒徹底醒了,居然開始臉紅。
“那得繞一圈啊,走唄。”張曦然和思思並肩走着,他們要繞一個大圈,才能繞到學校的大門去,大門是不會鎖的,而且有人值班。張曦然大概知道方向,但是他沒走過,也不知道得走多久。
“思思,你談過戀愛嗎。”在漫長安靜的凌晨,微涼的風吹着,張曦然打破了沉默。
“沒有,他們都把我當兄弟。”張曦然尷尬地笑了笑,踢着地上的石頭。“我有的時候也懷疑自己是不是喜歡女生。”
張曦然不可思議地看着思思,思思爽朗地大笑了起來,拍打着張曦然的手臂:“開玩笑啦,我的取向還是正常的。”
“也對,你要是喜歡女生,那真是……”張曦一下子短路了,不知道說些什麼。
“變態?可悲?自由勇士?”思思歪着腦袋,在前面笑着看着他的眼睛開玩笑。
“暴殄天物。”張曦然盯着思思的胸脯,擠出了這個成語。
“猥瑣!”張思思嬌嗔地罵了一句,然後快步地向前跑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繞到了前門。學校大門的燈亮得刺眼。他們還是並肩走着,校道上沒有人,很安靜。
“我送你回宿舍吧”張曦然說。
“拉倒吧,我現在就想和你分開走,免得被人誤會。”張思思吐着舌頭,一臉不屑地看着張曦然。
“曦———然!!”前面的操場突然有人大聲地叫着,張曦然嚇得抖了一下,往前面看去,完蛋了,是程大牛,正快步地向他跑來。
張曦然還沒反應過來,旁邊的張思思一溜煙地就往女生宿舍跑去了。
程大牛氣喘吁吁地跑到張曦然面前,看着張思思跑遠的方向,還在伸長了脖子瞄着:“那,那,那是你們那個女,女鼓手啊,那個,那個,胸挺大那個。”程大牛用手比劃着自己的胸前,猥瑣地笑着:“你們藝術家就是牛逼,一起起床的?累壞了吧?”
“你想什麼呢。”張曦然岔開話題:“你怎麼起那麼早?”
“哥睡不着,跑步啊,鍛煉身體。”程大牛擦了擦額頭的汗:“你呢?你怎麼也起那麼早?中午再回來嘛,早上又沒有課。這小身板,累壞了吧”。程大牛還是不依不饒。
“啥事兒沒有,我都快困死了。”張曦然快步往宿舍走去。
“困就睡,回去好好休息會兒,哥幫你去飯堂打早餐。你睡醒了,給哥講講,那個,過程,啥的。”程大牛還是不肯停下來地調侃着。
張曦然知道接話他就輸了,只是傻笑,回到宿舍倒頭就睡。程大牛跟着回來了還想問,奈何不敢吵醒宿舍另外兩個室友,只好作罷。
張曦然睡醒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一睜開眼睛,程大牛的臉貼得他很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張曦然嚇得隨手就給了他一巴掌,猛地坐了起來。同樣坐在床邊的馮明輝給他遞了一根煙,笑着說:“然哥,累壞了吧。來,抽根事後煙,從此就是真正的男人了。”
“別鬧,不是你們想得那樣。”張曦還是覺得頭疼,托着腦袋。
程大牛摸着剛被打過的臉,一點都沒有生氣:“家鑫說了,他一點都不覺得意外,你們倆,早就有點關係不正常,經常往後山跑。”
張曦然不耐煩地嘆了一口氣,抬起頭,才發現伍家鑫倚在牆上,也在曖昧地笑着看他。
“真的啥事沒有。”張曦然一臉的無奈:“她喝醉了,回排練房休息了一會兒。後門鎖了,回不來,繞了個大圈才回來的。”然後開始摸手機。馮明輝猛地把他的手機奪過來。
“信了我是你兒子”。馮明輝按亮了張曦然的手機,但是有密碼。
“會玩兒,藝術家就是會玩,排練房,挺刺激的。”程大牛不依不饒。
“哎呀。”張曦然無奈到了極點了。又折騰了一會兒,馮明輝終於把手機還給他。然後兩個室友從他的床上離開了。和伍家鑫圍了個圈,還在小聲地討論着。
“謝謝你昨晚的照顧。我挺開心的。”張曦然看了手機,有張思思的短訊。
此刻,他的心裏有甜蜜在發酵。忍不住地嘴角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