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生活多姿多彩(下)
口頭協議是一件非常冒險的事情,就算雙方有着絕對的信任,沒有文字記錄的協議很可能成為他人的手段,讓本來抱着好意的兩人陷入巨大的危機。
但有一種情況可以避免這種危機。
口頭協議的雙方都不信任對方。
離說好的24小時還有4個小時,我就拉着芬恩離開了安全屋,雖然沒能補充到常用的裝備,但還是靠買到的零件做了一些好用的小東西。在我和芬恩坐在一條小巷裏休息的時,我安在門上的微型炸彈爆炸了。
正常情況下不到約定的時間沒有人會去開門,除非凱琳把我們賣給了拇指。
我從來就沒完全信任她,有利可圖的時候她絕不會因為普通的交情就放棄,所以我做下了提防。炸彈並不大,但加在裏面的東西會徹底毀掉那個安全屋裏的傢具,算我對她的一點小報復。
她應該也料到了這點,裏面的傢具全是些不符合她品味的便宜貨。
彼此彼此吧。
離一切塵埃落定還要些時間,跑了這麼遠暫時可以坐一坐,點了根煙叼在嘴上,獃獃着看着煙慢慢向上飄。
芬恩看上去有點奇怪,安靜的坐在那低着頭,很明顯,他現在有點后怕。
作為一個初出茅廬的收尾人就惹上了拇指,要不是剛好在被追殺時被我救了,他可能早就是某條加工線上的東西了,到我工坊直到現在,只有在安全屋裏的時間是放鬆的,緊繃的神經又開始思考,才意識到之前的自己離死亡有多近。
“所以,前輩那個時候是覺得我是個麻煩準備把我踢開?”
“對啊。”
“丁先生是不是也有過這樣的想法?”
“廢話”
芬恩再次陷入了沉默,我則靠在了牆上開始放鬆腿,與其抱着明白裝糊塗讓兩個人都難受,不如早點說明白,我不會有心理壓力,他也不會抱着我會捨命救他的想法,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好人,不然我早就死在後巷了的某個陰暗角落了。
微弱的抽泣聲響了起來,恐懼和被拋棄感最終壓塌了這個小傢伙,但我並沒有打算安慰他,用虛假的語言給他帶來脆弱的安全感是愚蠢的,不安的人至少不會死於疏忽,我站了起來,是時候開始移動了,拇指的動作很快,凱琳再開個價幫忙追蹤的話,我們現在離開甚至有一點遲了。
“所以,丁先生為什麼沒丟下我”
我歪過頭,看着臉上依舊帶着淚痕的芬恩,嘆了口氣,一把把他拽了起來。
“因為我是個突發奇想的冤大頭,我樂意行了吧,想活命就快點走吧,不然等會就要出事了。”
距離我昨天設下的目的地還有一段距離,24小時還剩2個多小時,假如一切順利的話,躲躲藏藏的到那裏時間剛剛好。
不過一切順利肯定只是一種美好的願望。
與我估計的一樣,凱琳幫忙追蹤了,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拇指就追了上來,密密麻麻的腳步聲在周圍響起,看來他們已經做好準備把我們圍殺在這裏了。
做多了的微型炸彈撒向四周,給凱琳準備的添料可以刺激人的黏膜,當作催淚彈用暫時拖住了拇指的腳步,我抓着芬恩衝進了一條窄巷,要想翻盤必須拿到我昨天準備的東西,但按這樣下去,我們兩個人必死在這裏不可,唯一的辦法就是犧牲一個人。
手心出汗,右眼皮一跳一跳的擾亂着我的思路,選擇其實很簡單,在這種情況下做什麼都是合理的,或者說,只有活下來的人才會糾結到底道不道德,但我卻猶豫了。
淦!
我把一把鑰匙和地址拍在了芬恩的手心,抓住他的衣領把他丟上了房頂。
“去這個地方把那裏東西拿過來,這樣我們兩才能活下來哦!”
突然的變故讓芬恩有點驚慌,他趴在屋檐上看着我。
“你TM趕快去,你要是偷跑了你就不得好死!”
拇指已經衝過來了,相比於芬恩我的威脅肯定比較大,這樣他們才能無暇顧及芬恩專心針對我。
芬恩嘴唇抽動了兩下,很快消失不見,我也抽出武器轉身面對眼前的拇指小隊。
“你是個好人”
真可笑,還覺得後巷有真正的好人,這樣的新人可活不長。
我擋下了刺刀的攻擊,剛癒合的傷口再次撕裂滲出血來。
後巷哪有什麼好人,只有壞人,和還記得自己過去是個好人的壞人。
這次的情況比上一次還要差,用慣了的武器只剩下“悶音”,臨時製作的裝備質量不夠,比預計效果差了不少,唯一的優勢就是這是條窄巷,對面難以進行有效的配合來快速壓制我。
我擦了擦頭上的血。調換了“悶音”的拿法讓受傷的手腕好受一點,拇指的規矩是不能隨意開槍,但芬恩要是再不快點回來,他們就會失去耐心來一輪齊射了,失去了懸浮盾的我可沒法扛住。
敲碎了一個大膽的傢伙的一口牙,再次退回了巷子裏,拇指的人開始陸陸續續往巷子外撤了,子彈上膛的聲音已經傳過來了,看來他們已經準備開始齊射了。
芬恩還是遲了嗎,或者說是跑了?
反正對我這個將死之人來說沒什麼區別,我用“悶音”遮住要害,靜靜地等待着子彈的到來,至少避開要害,在死之前再拖幾個粗心來查看的人下水吧。
咔嚓,上膛。
騰,舉槍。
嘭,開槍?
一道黑影與火光幾乎同時出現,從屋頂閃了下來,我只來得及用悶音和手臂遮住他的心臟和頭,血花從他的身上濺了出來,噴洒在我的臉上。
“你瘋了嗎,你這種垃圾強化手術挨一槍都會要了你的命!”
芬恩臉上帶着迷離的微笑,把抱在懷裏的包裹交給了我。
“因為…….我是個突發奇想的冤大頭,我樂意這樣做,丁先生”
嘖,什麼都沒學會,嗆嘴卻是一套一套。
我急急忙忙打開了包裹,把裏面的東西拿了出來,這是能解決這件事情的關鍵,就用這個來掩蓋掉我們犯下的事吧。
嘭。
突如其來的槍響撕開了靠的越來越近的拇指隊伍,被擊中膝蓋的人躺在地上嘶吼的滾來滾去,槍在後巷並不是什麼稀罕貨,一把槍並不能給拇指造成什麼影響。
但子彈造成的特殊傷口可以。
我忍着子彈衝擊造成的疼痛站了起來,對着震驚的小隊隊長露出一絲微笑。
“怎麼了,看到只在拇指內部流通的子彈在我手上,震驚了?”
黑色能夠掩蓋一切,而製造黑色則需要三原色的混合,而我就是在昨天,把三種“原色”混在了一起。
第一種顏色是黑市,里巷幫派,凱琳和拇指本身。
拇指使用的武器是統一製作的,買到同款並不難,但拇指自身的制度卻限制了子彈的流通和開槍的權力。
所以我在昨天就讓里巷黑幫,黑市小偷以及凱琳幫忙偷到了子彈以及他們槍械的信息,以此來進行接下來的計劃。
“讓我猜猜看,你們的子彈有使用數目限制,而每個人的槍都有着固定編號,另外把這些交給外人是嚴重的違紀,對嗎?”
第二種顏色是代達羅斯工坊的特殊工藝。
與絕大多數工坊不同,代達羅斯工坊的特色之一是仿造而不是創造,每一代工坊主都可以輕易的研究出各種武器的結構和製作方法,而我也不例外。
針對拇指武器的研究很早就開始了,但因為不想冒險,所以一直沒有去搞原裝貨進行最後的對照修改,但昨天偷來的子彈讓我完成了這一步驟。
“或許你會覺得仿造的武器肯定會和原裝有差別,但是,粗心貪婪的工匠把原裝子彈混進仿造貨,槍上的編號一不小心刻了一樣的這種事;雖然是稍微一查就會被發現的致命錯誤,但也不少見不是嗎?”
而最後一種顏色,就是我的工匠朋友。
他們經營的大工坊可以快速生產這些東西,我以他們競爭對手的武器資料為代價,讓他們製造了一小批編號與這個小隊一模一樣的槍械,讓他們一知道我死了就投入市場去販賣。
“或許你想着把我在這裏殺死就沒有關係,但你要知道,我作為工匠肯定不會只做這一批,而當你的上級發現那些在市場上流通的槍編號很你們一樣,你猜猜你們會怎麼樣?嗯?”
三色俱全,深邃,能夠吞噬掩蓋一切的黑色已成,現在只等他自己進入其中。
小隊長的肩膀微微顫抖,看上去氣的不輕卻無能為力,作為底層幹部即要承受上面的壓力又要照顧底下的人,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應該已經把他折磨的不輕了,但作為拇指的幹部,“紀律”一詞的分量在他心中肯定比一般人重,但肯定不如高層幹部。
所以我要再推一把。
“像這樣的的小事你肯定覺得無關緊要沒有上報給領導吧,明明是想着自己處理好卻落入了這一步。”我慢慢的向他走去,最後和他充血的眼睛視線交匯“我們都只不過是討生活罷了,不如各退一步,沒必要拼的兩敗俱傷。
“哦,對了,聽說拇指的懲罰,比直接被殺掉還要可怕?”
小隊長沉默的盯着我看了一會,最後把槍背在了背後。
“我已經把冒犯者殺掉了,你們只是路過的人,無關者快走吧”
塵埃落定,黑色吞噬了一切,大家又在一片混沌中回歸了日常生活。
拇指很快就撤走了,我也背起了芬恩,往最近的的醫院走去。
失血過多的芬恩迷迷糊糊的趴在我的背上,我不停的答着他的話防止他睡過去。
“丁先生好厲害啊,竟然想到這種辦法”
“嗯”
“我竟然活下來了,我可以繼續掙錢幫姐姐了”
“好”
這兩天經歷這麼多,我一定要講給姐姐聽”
芬恩淺笑了一下。“她一定會驚訝原來收尾人的生活這麼多姿多彩。
真是個新人啊。
收尾人的生活確實繁多複雜,用多姿多彩來形容再合適不過了,但太多的顏色混在一起,就會變成黑色。
就像你僅僅是幹了件你不知道的錯事就被追殺了好幾天一樣,生活確實多姿多彩,但黑暗才是它的本質。
不過無所謂了,在他看到更多的“顏色”,把一切混在一起變為黑色之前,還是讓他享受自己的生活吧。
不過看他現在的樣子,只能祈禱他能活過新手期了。
你要經歷的還多着呢,繼續去體驗“多姿多彩”的生活吧,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