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2張破驢皮
怎麼處置這些魚,趙正沒什麼經驗。
他所有的想法,都在紅燒、煎炸這種需要耗費大量珍貴物資的前提下。所以他乾脆把魚的處理權也全權交給了趙金玉和趙大柱。
結果兩人因為是曬魚乾還是煮魚湯的分歧吵了起來。
趙正懶得管這種芝麻小事,自顧自地拎了兩條半尺長的裸鯉,用草繩穿了,準備拿回家去。
“晚飯不用做我的,我和妮兒吃小灶!”
孟草花看着趙正的晃悠悠的背影,臉上露出一絲不悅,想吐槽兩句卻發現身邊姜玉娥在看着自己,冒到喉嚨口的髒話不由得又吞回了肚子裏。
姜玉娥“哼”了一聲,一邊攪動鍋里的粥,一邊道:“琳兒剛死了爹媽,元良這是在做善事!你敢亂嚼舌根子,我撕了你的嘴!”
“憑什麼啊?是他自己說東西都是大家的嘛……”孟草花嘟囔道:“怎麼還不讓說了?”
“姜嬸你就別嚇唬我媽了。”趙金玉過來勸:“娘,別說兩條魚,元良就算再多拿幾條,那也是他應得的。擱昨天,你能想到我們今晚喝魚湯?”
孟草花張了張嘴,發現有些詞窮。正尷尬間,忽然祠堂門口一閃,趙正又進來了。
“金玉,忘了說了!這兩條魚,折現掛賬,記我頭上,以後有錢我還給大家。”
……
趙正沒想去看大家喝上魚湯後會是什麼表情,對於他來說,成就感不應該如此簡單。
他在家燒了一鍋水,趁火旺的時候,把破好洗凈的裸鯉丟進鍋里燉。冷水魚因為脂肪厚,膠質足,燉了不一會兒,那鍋魚湯便雪白濃郁起來。
琳兒乖巧地坐在火邊,雙手撐着頭,欣喜地看魚肉在湯里“咕嘟咕嘟”地顫動。
“元良哥哥,這魚湯好香啊……”
趙正笑笑,舀起一碗魚湯,然後從兜里掏出祠堂里順來的鹽,小心翼翼地灑了幾粒:“試試?”
琳兒端着碗,看着魚湯卻不動,眼淚突然吧嗒吧嗒地掉。
“行了,別哭!”趙正知道她意識到爹娘不在了,安慰道:“女子大丈夫,流汗不流淚!”
琳兒連忙伸手去擦臉,“我不哭……爹爹說,就算他和娘都不在了,我也要活着,不能哭!哭了會餓,會沒力氣……”
趙正無言以對,他摟着琳兒的肩膀,嘆了一口氣,“沒事,元良哥哥在呢……”
誰知此時,關着的門突然“哐”一聲,趙吉利哈哈大笑地闖了進來,一臉捉姦的表情:“好你個賊子!居然躲着全村人,背地裏開起了小灶!”
“趙吉利你個大麻瓜,嚇老子一跳!”趙正正醞釀情緒呢,被這一吼着實嚇得不輕,鬆開琳兒,上去就是一腳,“怎麼才回來?”
“我跑完東村跑西村,累得跟狗似的,餓得腸子都打結了!結果一回來就聽金玉說你在家燉魚湯?”趙吉利躲在一邊,對着還在“咕咚”的湯鍋呶了呶嘴,“怎麼?不請我喝一碗?”
“沒碗!”
“沒事,鍋就行!”
“少廢話了!”趙正讓開路,兩人坐在了鍋前,“說今天的事!”
“你讓我先緩緩!”趙吉利用勺子舀了一勺湯,喝了幾口,然後把今天跑村的事說給趙正聽。
按照趙正的佈置,他負責去附近的村落里尋找一些能換的物資,什麼都行,只要能用。趙吉利也沒摸准趙正的脈絡,一路上都在尋思趙正想要幹什麼。
其實趙正自己心裏也打鼓。
大唐內亂加邊患,打仗打了三十年。雖說眼下內亂平了,邊患也因為割地賠款暫時消停了,但原本極強盛的一個國家,打得是千瘡百孔、民生凋敝。這三十年,官府能在民間搜刮的,都已經搜刮地差不多了,不能搜刮的,也怕是寸草不生了。
他讓趙吉利去跑村竄店,一是看看能不能有些鐵質工具,大到扒犁,小到針線之類的都行。二是看看除了平涼,這周圍到底是個怎樣的生存狀態。
也算是為了明年開春之後,他能有一個目標。
就算不為長遠打算,他也得看看他打的魚能不能套些現。
趙吉利這一趟,跑了四個村子。
不過趙正說的鐵質工具這種奢侈品基本捉襟見肘,沒有人願意出讓這些昂貴的生產物資。別說六百斤麩皮,就算給幾百斤米面,別人都還要掂量掂量。
這四個村子中,屬富安村最闊綽。他們往年存了不少糧食,據說是縣府有人,所以征丁征糧的時候,沒怎麼被為難。
趙吉利說到這,“呸”了一根魚刺:“就上平鎮所管的十個村當中,沒有打過仗的男人,就屬他富安村最多。”
趙正若有所思,趙吉利繼續說。
至於剩下的三個村子,境況和平涼差不多。但周集尤其慘,死的死跑的跑,人都快沒一半了。趙吉利進村敲門,跑出來個穿褲子還露腚的大丫頭,着實把他嚇了一跳。
周集村沒什麼油水,還嗷嗷待哺,可能就鐮刀啥的能湊個幾把出來。
“鐮刀也行!”趙正插了一嘴,趙吉利一拍大腿,“要不咱去把它們村鐵爬犁也順來吧!反正他們也沒幾個人!給他們六百斤糧食,我把他們全拉過來……”
“差不多得了啊!”趙正沒好氣地打斷,吃了還沒一天飽飯,就開始做賠本買賣了。
趙吉利嘿嘿笑,頓了頓,道:“至於孟順和胡楊這兩個村子,全是吐谷渾人。這兩個村子有驢,不過有兩隻沒能挨過這個冬天,死球了!咱們去,估計能換兩張驢皮!”
趙正一愣,“驢皮?你還有這本事?”
“那得還是我出馬才能行!”趙吉利道:“擱往年他們還能有氂牛,只不過全征了。眼下就剩兩頭驢,瘦得皮包骨,你就是想租,他們都不帶給的。至於那兩張驢皮,別人說了,三百斤糧……糧,不是麩皮!”
趙正抬頭看天。
三百斤糧!?
還不是麩皮!?
混蛋啊,他這麼有種,他去搶啊!
“一百!四十斤小米,六十斤糠!要麼五百斤麩皮。”趙正伸出五根手指頭,“你去跟他們說,兩張破驢皮,不至於!不換就讓他留着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