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朱小立的遭遇
春去秋來,朱兵仍然得不到朱小立的消息,喜歡讀書的他,書也讀不進去了,飯也吃不下去了,晚上還經常睡不着,成天家唉聲嘆氣的。
楊惠琴開導他說:“你快別擔憂了,小立肯定沒事。要是有事,咱們早知道了。”
朱兵說:“可是他走了這麼長時間,怎麼連一點消息也聽不到呀!”
“聽不到是聽不到,應該是沒事兒。”楊惠琴仍然堅持說。
朱兵看到妻子有些滿不在意的,他乾脆打開了電視機,坐在那裏看了起來。電視機是去年購買的,18英寸,是台彩色電視機。擺放客廳的最顯眼地方——立柜上。這也是他們家最值錢的東西。在購買電視機時,他們兩個人計劃了好久。看到左鄰右舍都有電視了,他們家裏還沒有。楊惠琴一咬牙,讓朱兵購買回來這台日本產的日曆牌電視機。
日曆牌電視機擺放在他家的平柜上,他們家好像增添了些光彩。可是電視機擺放在那裏,他們也不怎麼開。楊惠琴是嫌費電,朱兵是有了時間經常會看書。這些天朱兵心裏煩得看不進去書去了,他才打開電視機來看了。
這天,當他打開電視機時,看見中央電視台正在播放一則新聞。說是國家公安機關正在全國掀起一場打擊社會黑惡勢力的行動,山西公安機關已經從一些小煤礦和小磚窯上,解救出一批人員。
這些人員被小煤礦和小磚窯的黑心老闆,僱用到那裏后,他們僱用打手,限制人身自由,不給工資,只讓在那裏幹活兒。經公安機關的調查了解,已經解救出好多人員,從而打擊了黑心老闆和僱主的囂張氣焰。朱兵看到這裏,他忍不住喊楊惠琴說:“喂,惠琴,你過來。快看電視上在演什麼?”
楊惠琴在廚房裏洗碗,她聽到朱兵的喊叫,丟下碗筷跑過來了。她抬頭看見朱兵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是讓她過來看電視,她心裏有些不高興地衝著他說:“你喊叫啥呀?鬧了半天,是叫我過年看電視。你知道不,我的碗筷還沒洗完哩!”
朱兵說:“我是叫你過來看中央電視台演出的這則特別新聞呢。說咱們山西公安關機,從小煤礦和小磚窯上解救出一批被僱人員。這些人員被騙到那裏,他們限制人身自由,不給開工資,不讓跑了,還僱用着打手……”
楊惠琴還沒等朱兵把話說完,她向他說:“這與你有啥關係呀,你真得神經質了。”
朱兵立馬正色道:“怎麼能與我沒有關係呢。我弟弟走了這麼長時間,連一點消息也沒有,他會不會也是給被騙到這些地方去了。”
楊惠琴看着他忍不住笑了,說:“啊呀,你呀,成天家儘是在胡思亂想。我告訴你吧,你弟弟他精明着哩,根本不會被騙到這些地方去的。好啦,我不跟你說啦,我的碗還沒有洗完哩。”
朱兵看見妻子對此不感興趣,他也就不再說了。可是他的心裏仍然還在想着此事。是啊,弟弟走了這麼長時間,沒有他的一點消息,這讓他心裏怎麼能不胡思亂想呢。等楊惠琴洗完了碗,回到屋裏時,他又向她說:“噯,惠琴,你說,我弟弟他走了這麼長時間沒有一點消息,真不會給騙到那些地方去吧?”
楊惠琴向他搖着頭說:“不會!我跟你已經說過了,他不會。被騙到小煤礦或者小磚窯上的那些人,都是些社會閑散人員,要麼是腦袋有問題,而你弟弟根本是不會被騙到那裏的。”
朱兵說:“我想他也不會。可是走了這麼長時間了,怎麼就沒有他的一點消息呢!”
楊惠琴說:“如果你覺着是被騙到那裏了,那你就去報案吧。”
“報案?”朱兵看着楊惠琴笑了,說,“我憑什麼能去報案呢?報案得有個理由吧。”
楊惠琴說:“你不去報案,每天胡思亂想的,這樣下去哪裏能行呀。”
朱兵這下不吭聲了,他只好從衣口袋裏掏出煙來,準備要抽了。楊惠琴向他擺着手阻止他說:“你看看,有了點時間,就是會抽煙了。看你把個家給搞得烏煙瘴氣的,這能行嘛!”
朱兵苦笑了一下,把煙又自覺地裝回衣口袋裏去了。當他拿起床邊的書,準備要看時,猛然一回頭,看見弟弟推門走進來了。他穿着一身不太合體的灰色衣服,頭髮剪得很短,顴有些突出,兩隻眼窩也好像有些深陷。
“咦,你,這是……”朱兵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由不得從沙發上站起身來,看着他問說,“你這是從哪裏給回來了?”
楊惠琴也吃驚不小,她趕緊從床邊站起身來,抬頭看着朱小立說:“你,走了這麼長時間,咋就沒有給我們捎個信呀?”
朱小立看了朱兵和楊惠琴一眼,站在那裏沒有吭聲,卻是低下了頭。
楊惠琴走過來,趕緊把他讓到沙發坐下,然後又問他說:“哎,小立,你走了這麼長時間,究竟是去了哪裏了,怎麼就連一點消息也沒有呀?”
朱小立在沙發上坐下后,宛如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他用手扣着自己的手指頭兒,仍然沒有說話。
“你說嘛!究竟是去了哪裏,怎麼不吭聲了?”朱兵說。
朱小立這才低聲說:“我,我沒有實現了自己的願望,也對不起你們了。”
楊惠琴說:“你實現啥願望呀,我們只是想問你去了哪裏。”
朱兵說:“是啊,你走了這麼長時間,究竟是去了哪裏?”
朱小立看見朱兵和楊惠琴一直在問他去了哪裏。他抬起頭來看了他們一眼說:“我,我真得對不起你們了,也枉費了你們的牽挂。我這個人,唉,真是一事無成呀!”
楊惠琴這下就不問了,她趕緊給他倒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然後轉身又到廚房裏給他弄飯去了。
朱兵看着朱小立,仍然在問他說:“你究竟是去了哪裏,把情況詳解地給我說一說嘛!”
朱小立這才一五一十地講述了自己出去的情況。原來他出去后,到了市裡,剛下公共汽車,就遇到兩個騙子。他們說能幫他找到合適的工作。朱小立沒有經驗,急着找工作,他就聽信了他們的話,跟着他們乘車來到了一家小磚窯上。沒想到他去了那裏,那家小磚窯上卻是不讓他再走了。
朱兵聽完了,有些生氣地說:“這是家什麼樣的小磚窯呀?”
朱小立說:“我也搞不清楚,反正是做磚的。我在他們那裏,幹得活兒又臟又累,每天還吃不飽,他們怕我跑了,有人還看着。我跑過兩次。第一次趁着夜色,我跑出了有好幾里路,還是被他們給抓回去了。他們打了我一頓,還餓了我兩天。第二次我又逃跑出去了,已經過了河,快要跑到一個村莊裏了,結果被他們還是抓回去了,還打傷了我的胳膊。”朱小立說到這裏,舉起自己的胳膊,讓朱兵來看。
朱兵看到他的胳膊舉不高,然後又讓他挽起袖子看了看。他看見胳膊上留有有兩條發紅髮紫的傷疤,就問他說:“那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朱小立說:“那天夜裏很黑,我看見只有一個人看着我。他給睡著了,我趁着他睡著了,悄悄地爬起身來,假裝要去上廁所,然後翻過了牆,順着那條河,就逃出來了。”
“哦,你原來不是被公安機關解救出來呀!”朱兵喉嚨里由不得咕嘟了一聲說。
朱小立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他抬頭看着朱兵,沒有再來吭聲。
這時楊惠琴已經把飯端來了,她讓小立先吃飯,等吃完了飯再說。朱小立在吃飯時,朱兵把朱小立的情況,向楊惠琴說了一遍。楊惠琴聽完了,立刻向朱兵說:“這是個啥地方呀,真是無法無天了!不行了,朱兵,你趕快去報案吧!”
朱兵看見楊惠琴非常激動,他擺着手說:“你先別急,等小立吃完了飯,咱們慢慢再說。”
楊惠琴說:“小立把情況都已經告訴給你了,你還不趕快去報案呀?你看他們把小立的胳膊都打傷了,你不去報警,還讓他們繼續給為非作歹呀!再說了,你不是已經看到,公安機關正在打擊社會黑惡勢力哩,這正好是個機會呀!”
朱兵低頭思考了一會兒,又問朱小立說:“你知道哪家小磚窯的具體情況嗎?”
朱小立搖着頭:“我不太清楚。只是記着那家小磚窯跟前有條小河。”
“有條小河?”朱兵說,“有條小河也說不清楚呀。”
楊惠琴接起話來又問他說:“你逃出來有多長時間了?”
朱小立說:“有二十多天了。”
“二十多天了?”朱兵說,“有二十多天了,你出來跑到哪裏去了,怎麼不回家呀?”
朱小立低下頭又不吭聲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我逃出來后,本來想回家,可是我身上沒有錢,我的胳膊也不能幹重活兒了,我就只好想撿上幾天破爛,等賣上些錢了,再回來見你們。誰知道我身上的身份證,被他們給扣去了。我身上沒有身份證,市裡經常會檢查,我混過了兩次。可是大前天又給檢查了,我聽說市裡發生了一起盜竊案,公安機關正在追查呢。我擔心自己的身上沒有身份證,他們會抓去我,這才給跑回來了。”
“噢,鬧了半天,情況是這樣呀。”楊惠琴這下就轉過頭去對朱兵說:“你這下聽清楚了吧?就別再問了,還是趕快去報案吧!”
朱兵想了想又問朱小立說:“你知道那家小磚窯叫什麼名字嗎?”
朱小立搖着頭說:“這個我不知道。”
朱兵又問他說:“他們的具有位置,你能確定嗎?”
朱小立仍然搖着頭說:“我也確定不了。我去的時候,已經天黑了,什麼也看不清楚。我逃出來的時候,也是黑夜裏,只是知道小磚窯的旁邊,有條小河。”
“你光知道這些哪裏行呀。”朱兵說,“你還能說出他們的一些情況嗎?”
朱小立搖着頭說:“其它情況我就真得不知道了。”
楊惠琴立馬衝著朱兵說:“你看你,還在絮絮叨叨地問。你問啥呀?趕快到公安科去報案吧!”
朱兵在楊惠琴的催促下,他站起身來這才到公安科報案了。朱兵走進公安科,看見公安科科長梁毅,跟一名幹警,正在那裏審問一起盜竊案。這起盜竊案是附近村裡人乾的。他們趁着夜間,撬開了配件車間的倉庫,將裏面剛剛生產出來的一批配件,給偷盜出去,賣給了廢品收購站。他們沒有賣下多少錢,卻是把工人們辛辛苦苦生產出來的產品給毀壞了。
朱兵看見梁科長審問他們時,臉都氣得鐵青,他不住地在拍桌子。那幾個人,都低着頭,一聲不吭。朱兵只好退出來,在那裏耐心地等待了。他等到梁毅他們停下了審訊,這才走到他們跟前,向他們說了情況。梁毅聽完了,抬起頭來看着朱兵說:“你弟弟的問題,你覺着嚴重嗎?”
朱兵點着頭說:“應該說是很嚴重的,他們不光限制人身自由,還把我弟弟的胳膊給打壞了,扣去了身份證,到現在還沒有拿回來呢。”
梁毅看着朱兵笑了。他笑過後抬手拍了拍朱兵的肩膀說:“我實話告訴你吧,像你弟弟這樣的情況,現在來說,根本算不上個什麼事情。唉,這些年來,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公安機關現在連大事兒都抓不過來,還哪裏有時間管你弟弟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情呀!”
“哎呀,梁科長,我弟弟的胳膊都被他們給打壞了,這還能算雞毛蒜皮的小事情呀?”
梁毅看了朱兵一眼,忍不住笑了,他說:“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試一試嘛!你弟弟的這個事兒,不屬於咱們這裏管轄,要想報案了,你還得到當地公安機關去報案。也就是說,你弟弟在哪裏發生的事情,就應該到哪裏去報案。”
朱兵聽到這裏,這下不吭聲了。因為弟弟在哪裏發生的事情,他根本是說不清楚的。
梁毅看見朱兵不吭聲了,他這才安慰他說:“怎麼樣,叫你到當地報案,你就沒有勇氣了,是嗎?”
朱兵搖着頭說:“不是沒有勇氣,是我弟弟確定不了他們的地址。”
“確定不了他們的地址,這還怎麼報案呀?”梁毅說,“唉,現在公安機關的事情也太多了。有些大案子都查不過來,怎麼能查你們這些小案子呢。”
朱兵聽完梁毅的話,他坐在那裏不知道再說什麼好了。
梁毅接起話來又向他說:“不過,這事兒我想很快就會整頓了。現在國家已經着手開始幹了。對於那些黑磚窯和黑煤礦,還有亂七八糟的歌廳和舞廳,都會來整頓的。因為這些年來,擾亂社會秩序的不非分子,實在是太猖獗了。唉,我怎麼跟你說呢。咱們這是社會主義國家,資本主義的東西入侵太多了。國家推行改革,本來是想放開人們的手腳,讓人們來大幹,把我們的國家搞好了,大家過上幸福的生活。可是有些人卻是為非作歹,把社會給搞得烏煙瘴氣了。他媽的,有些人還叫喊,要豐富夜生活。豐富夜生活,那是豐富誰的夜生活呀?豐富了一些人的夜生活,卻是給另外一些人製造了眼淚和不幸,你說這樣的夜生活,讓老百姓能滿意嘛!不過,現在好了,國家已經開始整頓了。至於你弟弟的身份證,你也不要發愁,到時寫個申請,我到派出所里,給你另外補辦一張吧。”
梁毅說完了,站起身來又去審問那幾個人了。朱兵看見梁毅很忙,他只好打消了報案的念頭,垂頭喪氣地返回到了自己的家裏。一進門,楊惠琴就問他說:“咋樣,他們究竟說啥了?”
朱兵把梁毅的話重複了一遍,楊惠琴聽完了,從床邊忽地站起身來,有些生氣地說:“他們扣下別人的身份證,還把胳膊給打傷了,這樣的事兒還算不上大事呀?法律為什麼就不能追究他們的責任呢!”
朱兵說:“你別激動,這是梁科長跟我說的。”
這時朱兵抬頭看見,朱小立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他坐在那裏,比先前已經精神多了。他將身子向前傾了傾,也向他們說:“哥,嫂子,你們快別去報案了。我知道報了案也不起作用。那些人根本就不管這些事情。要不然,他們怎麼敢胡作非為呀。”
朱小立的話音剛落,小萍背着書包蹦蹦跳跳地回來了。她抬頭看見朱小立坐沙發上,立刻不蹦跳了,還有些靦腆地不敢說話,趕緊向裏屋走去了。楊惠琴叫住她說:“噯,小萍,你叔叔回來了,你咋不叫哩?”
小萍這才停住腳步,回頭向朱小立低低地叫了一聲“叔叔”,然後就回到裏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