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經理的態度
朱兵站在門房裏,雨一直不停。老李看見他站的時間長了,腿有些支持不住,他讓他坐在床上來說話。朱兵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全都是淋淋的水。他哪裏能往床上坐呀,只好轉身坐在老李那把閑置的破舊椅子上。那把破舊的椅子,顯然有些年代了,漆皮已經脫落,一條腿子上還綁着鐵絲。朱兵坐在上面,壓得那把椅子吱吱呀呀地作響。
馬明看見朱兵坐下了,他這才清了清嗓子,重新又把昨天晚上的情況,向朱兵詳細地說了說。然後說食堂里還有事,就轉身走了。朱兵這才知道了,弟弟跟牛經理爭吵的情情了。在他心裏覺着,事情也不算大。他見到了牛經理,向他好好地說一說,或許牛經理就網開一面了。
朱兵坐在門房裏,一直等到雨停,也快中午了。他看見太陽出來了。明晃晃的陽光,照到窗戶上,把黑暗的屋子都給映亮了。這時樓道里也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老李抬頭看了看牆上的表說:“噢,十一點半了,聽見會議散了。你快去找牛經理吧!”
朱兵從那把破舊的椅子上站起身來,立馬走出了門房。當他走到樓道里,看見有人還從樓梯上往下走,他只好站在那裏,等了一會兒,看到沒有人往下走了,這才抬手托着樓梯,一步一步地往上爬。當他爬上了二樓,正好看見牛經理從會議室里出來了。他手裏拿着一份文件,一邊往自己的辦公室走,一邊在低頭看着。
朱兵想上前攔住他說話。可是轉念一想,自己這樣做了,到時牛經理肯定會不高興。他想到這裏,只好站定身子,一直看着牛經理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里,這才邁開步子,去敲牛經理辦公室的門了。
那門其實沒關,只是虛掩着,他抬手輕輕地一敲,那門自動就展開了。朱兵看見牛經理回到辦公室里,他沒有坐下,而是將手裏的文件放在辦公桌上,然後從文件櫃裏,拎起自己的公文包,轉身就要往外走了。
牛經理叫牛昆生,五十來歲。身子胖胖的,肚子大大的,他喜歡穿西裝,也喜難打領帶。這時他穿着一身深藍色的西裝,在白襯衫的外面,打着紫紅色的領帶。他走進路來,身子也挺得很直,看着很有風度。
朱兵看着牛昆生就要走了,他迎面攔住他說:“牛,牛經理,我……我是來,唉,也不知道該跟你怎麼說了。我……我弟弟他,他真得是不懂事兒。讓,讓你給生氣了……”
朱兵的話還沒有說完,牛昆生就有些不耐煩了,他不高興地抬頭看了朱兵一眼,然後皺了皺眉頭,繼續往外走着。朱兵看見牛經理不想搭理自己,他再次抬手攔住他說:“哦,牛,牛經理……我,我弟弟他……”
牛昆生這下真得不高興了,他回頭看着朱兵,皺起自己眉頭說:“哦,你是來說你弟弟的事情吧?我現在還有事,你別來找我了。你要想找,那就去找車間裏吧!”
朱兵心裏知道,這是牛經理在推脫自己。因為他來找他,是馬連清告訴給他的。他現在再回去找馬連清,還能解決了問題嘛!朱兵看見牛經理不想搭理自己,他繼續追在他的身後,跟他說:“噢,牛,牛經理。你,你還是好好地考慮一下吧。我……我弟弟他,他真得是不懂事兒,讓你生氣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原涼他這一次吧!”
牛昆生看到朱兵追着自己不去,他的心裏再加地不耐煩了。隨即停住腳步,回頭看着朱兵說:“你這個人是怎麼搞的?我不是跟你已經說過了嘛!讓你去找車間裏,難道說你還沒有聽清楚嗎?”
朱兵沒有吭聲,他看見牛經理說完后,繼續向樓下走去了。他也追在他的屁股後面,向樓下走來。牛昆生看到朱兵追着自己不放,他這才停下腳步,再次回過頭來向他說:“喂!朱兵,你聽到沒有?我不是跟你已經說過了,讓你去找車間裏,你怎麼還跟着我呀?我現在還有事呢,要到市裡去開會!”
朱兵聽到牛昆生要去市裡開會,他更加地急了。牛經理要是到市裡開會去了,他就更加不好找到他了。朱兵想到這裏,更加地不管不顧,他跟在他的身後,仍然不離開。牛昆生其實不是到市裡去開會,他是有個飯局,準備要去吃飯呢。
牛昆生不想搭理朱兵,他走下樓梯,隨即走出了樓外。朱兵看見牛經理走了,他也追出了樓外。這時,牛昆生回頭看見朱兵也追了出來,他想停下身來,狠狠地說上他幾句,可是回頭一想,自己要是說他了,有失自己的身份。他沒有吭聲,而是快速地走向自己的小車,抬手拉開車門,趕緊給坐了進去。
朱兵看見牛經理坐進小車裏了,我覺着他馬上就要走了,便三步並作兩步,踏着地上的積水,趕到了小車跟前,他衝著小車再次向他說:“噯,牛經理,你應該聽我把話說完呀!你把我弟弟給開除了,他沒有了工作,到時會成為我很大負擔的。”
牛昆生坐進小車裏,本想讓司機開車走。可是就在這時,他抬頭看見,從樓門上走出幾個人來,他覺着自己這時要是走了,讓別人看見,對他得影響不好。他只好向司機擺了擺手說:“你先停一下,我跟他說上幾句話再走。”
小車司機停下準備要走的車,牛昆生隨手也搖下了車窗。他從車窗里探出腦袋,向朱兵緩和了語氣說:“喂!朱兵,你真得別來找我了。我不是給你已經說過了嗎?讓你去找車間裏,你還是去找一找車間裏吧!”
朱兵看見牛經理搖下了車窗,探出腦袋向他說話,他趕緊跨前一步,彎下腰去,想向牛經理好好地說一說。可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出口,牛經理又把車窗給搖起去了。朱兵站在車邊,看着那輛黑色的小車,在太陽光下發出刺眼的光芒,他猶豫着倒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這時,小車“呼”地一聲,像是發了瘋似的,給向前箭一樣地衝去出了。
朱兵望着小車遠去,他站在那裏,給發了好長時間的呆。這時他也突然想到,自己應該去單身公寓裏,見一見自己的弟弟。這次是他惹出的禍,他應該狠狠地批評上他一頓才對。
單身公寓在辦公大樓的後面,離辦公大樓不遠,朱兵隨即向單身公寓走來。他往單身公寓裏走時,住在單身公寓的朱小立,從窗口上已經看到他了。朱小立知道哥哥的脾氣暴躁,如果他見到了他,肯會對他叫罵,要麼還會動手來打他。他覺着,自己在單身公寓裏住着,讓別人看見了,非常沒有面子。他想到這裏,心裏膽怯地趕緊給躲到廁所里去了。
當朱兵托着樓梯,一步一趟地爬上三樓,他敲了敲弟弟的房門,可是房門裏聽不見動靜,他知道弟弟不在家,在門口等了等,只好又走下了樓梯。這時他想到,應該再去機械維修車間裏見一見馬連清,把自己找牛經理的情況告訴給他。
機械維修車間在單身公寓的東西,離單身公寓有二三百米的樣子。不過,去機械維修車間的道路,有一段不好走,那是剛墊起來的。每當遇到了下大雨,路面上就會有積水。要麼是泥濘不堪,不好來走路。
朱兵走到這段路上,發現果然給積水了。不過水不深,路邊還有護欄。朱兵托着護欄,踩着地下的積水,慢慢地就走過了那段路程。這時他的心裏也越想越氣。是啊,弟弟進到機械維修車,幹了剛剛三年多,就給他惹出了這樣大的麻煩,這讓他怎麼能舒心呢。
朱兵過去本來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他的父親是廠里的工程師,母親雖然沒有工作,可是她會操持家務,他們一家四口人,日子過得也很舒心。他和弟弟在吃穿問題上,根本不用發愁。可是那年父母親雙雙給煤氣中毒了,兩個人離開了這個世界,把十二歲的弟弟,留給了他來照管,他們的生活這才陷入了困境。
恰好,父母親中煤氣那天晚上,朱兵正好上夜班,弟弟去了親戚家裏沒有回來。要不是,他和弟弟也會遇受到厄運。父母親不在了,留下他跟弟弟兩個相依為命。他既當爹又當娘的,上完了班,回到家裏,還得照管弟弟。當時班裏的馬明師傅,看見他忙裏忙外的,就把自己的表妹楊惠琴介紹給了他,他們的生活這才漸漸有了起色。
楊惠琴雖然是農村裏的,她沒有工作,可是她會點裁縫,經常給人做點衣服,用來被貼家裏,他們的生活過得雖然不富裕,也還能說得過去。只是那年,朱兵在檢修中,沒想到給出了事故,將一打腿截去了,他們的生活,才出現了新的問題。
不過,廠里對他很好,當時答應要把楊惠琴的戶口辦來,給她安排工作。也答了要給他弟弟朱小立安排工作。朱兵聽了,當時非常高興。他傷好出院,沒有在家裏休息,等安裝上了假肢,就要求上班了。
朱兵到供應科當了計劃員,楊惠琴的戶口也辦來了。只是沒有招工指標,給她安排了集體工,讓她到行政科里看了自行車子。而他的弟弟朱小立,一直卻沒有給安排工作。那時,因為老廠長林風已經退休了,新廠長牛昆生接任了老廠長,他推三施四的,一直不給解決。後來朱兵多次去找牛經理,弟弟才被安排進了機械維修車裏,當了一名集休工。
弟弟安排了工作,朱兵心裏輕鬆了一陣子。沒想到現在弟弟又給他惹出了麻煩,這讓他心裏非常地生氣。因為他知道,弟弟沒有了工作,會影響到他的家庭。朱兵想到這裏,抬眼望着機械維修車間,忍不住眼睛裏快要給湧出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