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冬天的第一場雪
陸佰一離開,曾繼輝便掏出了手機,當著眾人的面打了個電話。
他們雖然不解,但到了嘴邊的話也都吞了下去,要麼夾幾口菜吃,要麼盯着酒杯發獃,要麼拿出手機點來點去,等着曾繼輝打完電話。
“喂,老方。”
“對,對,你不出來干是對的,我也沒想到,那幫子人太生性了,他媽的,貪婪得嚇人,真他媽不怕出事!”
“嗨!借酒消愁嘛!不過,我還真有事兒,你得幫幫我。”
“哎呀,我都這樣了,怎麼敢忽悠你出來跟我干!”
“是這樣,你不是教高三嗎,你知道個叫陸佰的學生嗎?他應該挺有名的吧?”
“什麼!他是你的學生?!太好了!太好了!跟我說說,他怎麼樣,是不是真有那麼玄乎?”曾繼輝騰地又站起來,興奮地滿地亂走。
老師們也被他洪亮的話語吸引了注意力,目光追着他亂走。
電話里的人顯然有些戒備,問他要幹什麼。
“草!你不知道,你學生老狂了!我們這不正喝酒嘛,他單槍匹馬殺進來,劈頭蓋臉就說給我們個機會,讓我們教他。”
“見諒!見諒!喝多了,我不是罵你學生。你聽我說完。”
“啪的,就把你做的成績單拍桌子上了,說他得上北大,我們願不願意要這個機會。”
“我們現在啥樣,你也知道了,酒消不了愁的,但這張成績單可以!這不就來向你請教了。”
“是真的?!好好好!”
“謝謝!謝謝!感謝你教得好學生!就是,能不能把歷次考試的成績單發我一份。”
“放心,你絕對放心!幫我也是幫他,你知道,我們這幫人還是有點能力的,而且,現在這情形,你學生到我們這,我們絕對會全力以赴!”
“好,好!你放心!好,再見!”
掛了電話,很快手機嗡嗡兩下,幾個文件從微信發了過來,曾繼輝一個個打開,檢索到陸佰的名字上下掃了一遍。
原來,方老師從原學校黯然離開之後,不僅是林校長招攬他,還有包括曾繼輝在內的教育輔導界大佬紛紛出手招攬,然而他最終還是去了錢相對少事相對多的公立高中。
他沒說話,老師們也不說話,看手機的把手機扣在桌子上,嘴裏嚼着菜的也頓住了,對着酒杯發獃的也去盯着曾繼輝了。
因為他們也從曾繼輝的話語中琢磨出味兒來。
長達五分鐘的沉默。
“哈哈哈!”曾繼輝喜形於色,對着眼巴巴的眾人說道:“柳暗花明又一村!柳暗花明又一村!喝酒!滿上!滿上!喝酒!”
說著拿起桌上的五糧液,倒滿左手邊老師的酒杯,再倒滿右手邊的老師,最後倒滿自己的酒杯。
其餘人只得跟着也把自己的酒杯滿上,只是,這時他們的臉上那本來掩不去的愁意竟消去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層隱隱的喜悅。
他們從曾繼輝的反應中得出結論。
酒席上的人不約而同,全部起身站立,伸出胳膊,十幾個酒杯在桌子的中央,吊燈的正下方,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杯中晶瑩的酒液在碰撞中微微搖晃,反射着光亮。
眾人仰頭,皆是一飲而盡。
火辣的酒液順着喉嚨一線而下,彷彿直竄心臟,讓人心跳加速。
有人說道:“老曾,怎麼著?”
曾繼輝道:“這張成績單是真的!他竟然真是從年級倒數第一學上來的!機遇啊!絕對不能讓他從我們的手邊溜走!我們要時來運轉了!”
“天方夜譚!天方夜譚!”楊老師說道。
衡中那種變態的教育模式,幾十年都沒有催生過這樣的學生,現在卻活生生出現在他們眼前了。
即使他知道了這是真的,還是忍不住感嘆。
另一個老師說道:“越是天方夜譚越好!發生在我們手裏,全京城的家長都會知道我們的名字!”
曾繼輝哈哈大笑。
他有能力還會交際,在輔導界打出一片天,自然是胸有溝壑之人,即使當初和七星教育簽訂合約,也只是微露笑臉而已,現在卻笑得忘形,竟是場上最激動的人,實在失了那股沉穩的氣場。
楊老師笑道:“老曾,看來你是恨極七星教育了,也是,他們......”
“不不不!”曾繼輝說道:“七星教育?背後的河沖集團危機重重,還大量貸款了家長們的信任,急功近利,哼!冢中枯骨而已!”
“我何曾把它放在眼裏,記得我們之前對標的是誰嗎?新東方!我們要做高中教輔界的新東方!這就是機會!”
“把他教到北大,是他的奇迹,是我們的奇迹!天方夜譚?屆時,所有人都會知道這個天方夜譚,只要推波助瀾,我們的知名度會突破極限,還愁什麼生源?到時候,鋪開攤子,再憑着我們的本事,何愁大事不成?!”
眾老師們相互對視,曾繼輝的話讓他們跟着又想了一層,沒想到出走七星教育之後,竟反而有了實現理想的可能!
他們也一同驚喜。
“為我們破繭重生!再喝一杯!”
沒有人推脫,又是滿飲一杯。
氣氛熱烈,之前的滿腹愁緒徹底消失。
“好了!”曾繼輝說道:“這是最後一杯,不要醉了,我們有事業要做了!各回各家,回去好好研究一下,語數外物化生,六科,各出一份最好最全面的卷子!”
“目的是把他的水準給我量出來!哪裏輕,哪裏重,幾斤幾兩,我們做到心中有數,然後,因地制宜,量身定做,一定要一炮打響!”
眾老師轟然應諾。
......
日子一天天過去,距離春節還有一天了。
這意味着,距離高考的時間越來越近。
所以,南極教育里還有很多上課的學生,大多都是從七星教育跟過來的,他們奔着曾繼輝等名師而來。
口碑不倒,所以曾繼輝等人保持住了在京城輔導界拼殺的核心競爭力,而且辦學經驗豐富,很快把南極教育搭了起來,教學、運營、財務等等,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不是小作坊的模樣。
但是令家長們疑惑的是,曾繼輝出走七星教育之後,立即成立的南極教育,可見其鬥志,然而卻不見其招攬新生源,又讓人懷疑,曾繼輝們是不是變得小富即安起來。
“曾老師再見。”
“再見,注意安全。”曾繼輝對放學的學生說道。
他正站在一個小教室的外面,順着窗戶可以看到小教室里的景象。
陳老師正用着一個手寫大電視,就是考研政治老師徐濤用的那款,上面是一道題目極長的試題,陳老師調出了一張“便箋”,在上面寫寫畫畫。
但是正對着他的,不只是一個攝像頭,還有一位少年,少年桌上的卷子正是陳老師正在講的試題。
少年聽得極其入神,目光有些空洞,顯然腦海里在進行複雜地吸收領悟。
而有一個小攝影機也在對着少年。
曾老師微微點頭,心中更加踏實。
現在,他下課之後,總是情不自禁地往這裏走一走,看一看,因為他們每個人都在向著目標努力,眼前的少年關乎於此。
他的眼光錯不了,這個少年確如所言,學習的狀態極其強悍,而且極其穩定。
這讓每個教過他的老師都感到咋舌和匪夷所思。
這種狀態他們只在最最頂尖的那一撮學生中看見過,無一不是一時之選,他們離不開輔導老師,就像鯊魚離不開犀牛——有沒有一個樣。
所以,曾繼輝偶爾疑惑,這樣的學生為什麼錯位這麼嚴重?
疑惑就不踏實,不踏實就過來看,過來看就踏實了。
踏實之後,他繼續駐足看着,卻想着他們簽下的那份合同。
跟着曾老師的幾位老師,經過了市場的考驗,是精英中的精英,第二天醒酒之後,用了一整個白天的時間,紛紛拿出了卷子。
不是常規高考試題的比例,而是為了衡量少年而專設的,題目紛雜,極其完備,力求彰顯出他的水平來。
這個少年晚上來做了一晚上,然後又做了一個白天,才把試題全做完,這是一套讓少年滿頭大汗的試卷,出題難度循序漸進,甚至他自己都感受到了自己各科各單元各小節的極限所在,他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寫完一份,他們就批閱一份。
批着批着,他們的眼裏也跟着冒光,基礎紮實無比,邏輯高效而精鍊,這樣厚實的地基與科學的架構,足以支撐他登上最高的那一層!
他們感覺到了希望。
所以做完最後一份之後,少年坐在位子上等了十分鐘,曾繼輝就走進去,說道:“我們來簽合同!”
然後少年說明他父母在國外,拿出身份證,說自己上個月剛過了十八歲生日,有權力代表自己簽字。
然後在律師的見證下,他們簽訂了合同。
想到這裏,曾繼輝微微一嘆,
少年態度堅定,竟是看清了他們的底線,對合同上的內容做了極大的改動,比如關於肖像權的範圍,關於影像的授權,以及宣傳的配合等相關事宜上,都做了大幅的修改和限制。
最令他遺憾的是,語文和化學都明確不需要他們教授,並寫入了合同。
陳老師說道:“年前的課就上到這裏,提前祝你新年快樂,但是回去適度放鬆,不要過度。”
陸佰隨後開始收拾東西,這個小教室,現為他而專設,晚上還來這裏學習,方便和上晚課的老師們請教,而回家不用的書本放在這裏即可。
明天年三十以及大年初一到初三都不上課,所以他要背回去的東西多一些。
雖然不上課,老師們也給他佈下了足夠的課業,亦是量身定製,針對他的薄弱點,是學起來令他流汗的狠傢伙。而初一到初三的晚上,都有一兩科老師上線,與他答疑。
毫無疑問,陸佰此時正在接受着最頂級的高中輔導。
與林靖所請的相比,也只是名氣稍差。
但論學生,陸佰比林靖可強太多了。
所以,陸佰正在經歷着前所未有的飛速提升,最頂級的教學配合最頂級的效率,迸發出巨大的力量。
如功率與速度的關係、動能定理在系統中的應用、豎直上拋模型的建立等等等等......
每一天,他都會對這些極精微的單元產生新的更深的認識。
即使他正處於齊老師“S”曲線的平台期,依然是一日一個樣,一別三日便得刮目相看的地步。
最最明顯的地方,便是牆上的紙片。
陸佰的目光從牆上掃過。
越來越多的被摘下,越來越少的被貼上,只剩下三四十張了,在暖白色的牆壁上顯得零零散散。
忽然,陸佰的目光頓住,隨手將書包扔到了沙發上,走到窗邊,靜靜望着——他剛剛回家,外面就忽然下起大雪了。
這雪下得極大,飄飄洒洒,雪花大如鵝毛。
外面的行人原本提着年貨行色匆匆,這時紛紛駐足,露出笑顏,小孩子掙脫媽媽的手,在雪中蹦跳歡笑。
他沉默着,在溫暖的室內靜靜地看着,眼中有光閃動。
這是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也是他來京城后的第一場雪。
此時,距離春節還有一天,距離高考還有104天。
而他,終於步入登峰造極之境。
......
大雪之後,便是年三十,早上醒來,外面已經積了一層厚雪。
居民們裹着厚厚的羽絨服,紛紛拿上掃帚鐵鏟清掃路上的大雪,見了面都說著新年快樂之類的吉祥話,口裏噴出的熱氣在空氣中化為白霧。
小孩子們大孩子們則在雪裏亂竄,扔出的雪球炸在別人的身上,歡笑聲驚叫聲都能透過窗戶傳到陸佰的耳里。
陸佰早餐多煎了個雞蛋,多煎了份香腸,吃完之後,看着下面嬉鬧的場景,心中一動,竟是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給房間做了個大掃除。
洗完澡,陸佰出來,看着打掃完的屋子,乾淨整潔,滿意地點點頭。
新年新氣象。
從冰箱裏拿出一包牛肉餡兒的速凍水餃,煮了一半做午飯,留了一半做晚飯,鍋里的水咕嘟咕嘟地滾着,他又扔了幾個湯圓下去。
“平時吃個速凍水餃應付一下就算了,過年怎麼能不包餃子?”劉靜說道。
“媽,咱就別包餃子了,訂外賣,什麼都有!”
劉靜說道:“楊楊,媽媽沒你想像的那麼脆弱,而且,不是還有你爸嘛。”
旁邊看電視的季勝利聽了,立時應道:“額,是!是!想當年,我上大學,有一年沒回家,正一個人躺着呢,學校里來人,把我們所有留校的學生招在一起,我們一起包餃子,一起辦晚會。”
季楊楊吐槽道:“那都多少年了。”
“多少年,我也是包過的,你說是不是。”季勝利對劉靜說道。
劉靜覺着季勝利在耍寶,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
於是,三人協作,季勝利擀皮,劉靜包,季楊楊則圍着他們打下手,一種家的溫馨在三人心中流動。
天色黑了下來,包好的第一份餃子下鍋,煮了一大盤。
劉靜端着過來,忽然她的臉色一變,急忙將餃子放到桌上,卻沒有放穩,啪的跌在地上,盤子摔得粉碎,餃子滾落地板上。
“嘔!嘔!”
季勝利追了上去,在馬桶邊拍着劉靜的後背。
“你去把地板收拾一下。”季勝利不讓兒子進來,指使他去打掃。
“你說你圖什麼?按醫生說的,咱做手術吧。”季勝利輕聲說道。
“不是不說這個么!”劉靜說道。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