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奸商、飯糰與淋浴
片刻后,名冢彥家中桌前。
泉悠月的姿勢不算正襟危坐,但也十分緊張,眼神一會兒看向名冢彥,一會兒落在桌面上,一會兒又瞟向窗外。
名冢彥倒是好整以暇地拿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
不知過去多久,他伸了個懶腰,終於放下手中的書籍,“泉小姐,從坐到桌子旁邊開始,我就在期待你先開口。不知道是有什麼事情,讓你這麼難以說明呢?”
他看着容貌姣好,眉頭緊皺,眸中透出些許憂慮的女孩,語氣悠然。
“你……”泉悠月看着他,一度想要開口,卻最終選擇放棄。
“好吧,既然泉小姐不願意說,那我想我也只能選擇送客了。”名冢彥站起身,來到窗邊,看着窗外的春色,“從前門走或者從後院翻牆走,泉小姐更喜歡哪一種方式?”
他仍然背對着泉悠月,但語氣中自信滿溢,按照東國的說法,顯然是握了一大把竹子在胸前。
“你……你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泉小姐,我想你搞錯了一件事情。”名冢彥轉過頭,毫不留情地打斷少女,“你現在理應向我給出解釋,而不是質疑我為什麼知道你的名字,為什麼是現在這個態度。”
泉悠月看着他,足足半分鐘。這才在名冢彥的注視下,微微垂頭看向桌面,“我確實在被人追……他們想要把我抓走。”
“能告訴我他們要抓你的原因嗎?”名冢彥有什麼問什麼。
“他們……大概是因為我長得比較……”女孩說到一半,聲音低了下去。
不過名冢彥也不需要女孩繼續說下去。
長得好看嘛……對於條件是普通以上的女孩來說,是有利的事情,可要是類似泉悠月的情況來說,只會讓她更加危險。
“你會答應嗎?”泉悠月緊抿嘴唇,突然開口,雙眸中有些期待。
“泉小姐在想些什麼呢?”名冢彥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只是因為自己被抓,就想無償住進我家來?”
他笑出聲來,“不說水費、電費、伙食費、清潔費用,就是今天被人搜查的精神損失費,泉小姐也還一円都沒有給我吧?”
“我……我只有兩萬円。”女孩低聲回應,看起來楚楚可憐。
“雖然我也缺錢,但拋開錢的問題,泉小姐願意相信我,不覺得我會把你送到警署?”名冢彥一時好笑,反問起來,“剛剛泉小姐脅迫我的事情,可還沒結束呢。”
“你不是說過缺錢嗎?”泉悠月抬頭看向他,眸光明亮,“把我送到警署,可不會拿到哪怕一円!”
“這不就繞回來了,我把你送給那群大漢,指不定能拿一大筆賞金。”名冢彥看起來饒有興緻,“這難道不是個更好的方案?”
“你不會的……”泉悠月雖然聲音有些顫抖,但聽起來還算穩定,“你剛剛既然隱瞞消息,就不再有把我送給他們的機會……他們只會把你處理掉!”
“精彩……不愧是泉小姐,這麼短的時間裏還能把想法理順。”名冢彥這次倒是發自內心的讚歎,“不過,就算我不會舉報泉小姐,或者把泉小姐交出去,那也不等於讓泉小姐留下來。”
“我只有兩萬円。”女孩的語氣有些緊繃,似乎是有些緊張。
“嗯……泉小姐想要躲到什麼時候?”名冢彥走到一旁,拿起日曆,“這樣的房子,就算是合租也不便宜。”
泉悠月看着名冢彥,只覺得他的形象一下變成了黑心商人。
“……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就行。”在心裏簡單盤算了一下,泉悠月回答的聲音越來越小。
“那精神損失費,水費,電費,還有……”名冢彥又開始了落語,也就是東國俗稱的單口相聲,讓人覺得他不當個搞笑藝人實在可惜。
“兩萬円,全給你就好了吧。”女孩聲音帶着些許哭腔,緊緊抿着嘴唇,努力忍住自己,不讓眼淚從眼角低落。
“等一下,泉小姐,我沒有逼你吧?”名冢彥終於有些詫異,“我沒偷沒搶,你還是在用錢換命,為什麼要哭?”
“要你管!”女孩終於忍不住,隨手抽出桌上的面巾紙,捂住淚水漣漣的雙眼,“為什麼我被人追之後,還要被人勒索……我就這兩萬円,等之後應該怎麼辦啊……”
看着眼前這一幕,聽見女孩的輕聲抽泣,名冢彥一時有些猶疑。
好歹是戀愛地圖的女主角,要是關係搞得太僵,以後還怎麼攻略地圖……
人的眼光嘛,要放長遠。
格局要打開!
“這樣吧,泉小姐,看在你比較可憐的分上,我給你打個對摺。”名冢彥走到女孩身後,輕輕搖晃了一下椅子,“錯過眼下的機會,想要在這裏住七天,就沒可能了。”
“你說真的?沒有騙我?”女孩拿開紙巾,眼睛看上去有些小小的紅腫。
“是真的,再少就不行了。”名冢彥無奈搖頭,“再少可就是我貼錢養泉小姐了……我自己也不富裕,要天天上夜班的。”
“你……”泉悠月怔怔看了他一陣,“名冢彥,你難道是個好人?”
“什麼叫我是個好人?!”聽到這句話,名冢彥一時氣息不穩,“泉小姐,用東國話來說,這是標準的恩將仇報!我幫了你,去掉餐費都幾乎可以算沒收你錢,你還要發我一張好人卡嗎?”
自己就這麼不堪?他還在京都時,高一入學的那天,社團里的學姐們對他的爭搶,可是讓他見識到了什麼叫大場面。
文武兩道,相貌出眾這種形容詞用在他名冢彥身上,一點都不過!
“啊……我沒有那個意思。”泉悠月反應過來,“只是覺得……覺得……”
“覺得我是個奸商是吧?”名冢彥沒好氣地接過話,“泉小姐,東國唐代的人住在長安不算容易,現在關西的人住在東京更不容易!”
自知說錯話的泉悠月只能埋下頭。
“算了,逃了一段時間,泉小姐的肚子也該餓了吧?”名冢彥高高拿起,輕輕放下,“我回來還打算吃根香蕉再補覺……泉小姐要吃嗎?”
“你……你不在意我之前用這個威脅你?”少女小心抬頭,打量着名冢彥的表情。
表情小心翼翼的她,還有些灰頭土臉的她,居然讓名冢彥心中短暫一動。
“好歹泉小姐給了一萬円,省着點用還能有盈餘。”名冢彥終於無奈搖頭,“人嘛,窮的時候就不要跟福澤諭吉過不去了。”
人窮氣短,這句話用在哪裏都不會錯。
帶着感悟,名冢彥解決完香蕉,就乾脆上床補覺。
房間裏沒什麼能拿的,泉悠月要想拿了東西跑路,不顧被抓走的風險,那就隨她去吧。
東京可沒那麼多像他一樣的濫好人……
不對,一半濫好人,一半奸商。
……
名冢彥再次醒來的時候,窗外的天色已經近黑。
眼下還只是仲春時節,東京的天黑得很早。
輕敲額頭,揉動眼睛讓自己清醒過來,他翻身下床,準備搗鼓晚飯——準確來說,就是在便利店上完夜班帶回來的麵包與飯糰。
一如往常地打開房間大門,名冢彥才意識到情況似乎不對。
泉悠月伏在客廳的桌子上,後背有規律地起伏着,發出輕輕的呼吸聲。
哦,對……自己還要收留這傢伙一個星期。
看到少女,名冢彥總算徹底清醒過來。
早上看到泉悠月和那三個大漢時,他的身體只有一個想法——不管你們想幹嘛,處理完事情趕緊讓我睡覺,我很困。
等解決完事情,一覺醒來以後,雖然仍舊覺得收留泉悠月的決定還算能接受,但一到某些時間點,多少還是有些不習慣。
走到桌前,掃一眼從便利店帶回來的袋子,名冢彥發現飯糰或者麵包並沒有少。
換句話說,就算女孩不知躲了多久,就算她可能很餓,她也只是吃了自己允許的一根香蕉以後,就沒再碰飯糰和麵包。
嗯……之前自己或許有些看錯她了?
還以為她是為了能繼續活下去,不擇手段的人。
想了想,名冢彥輕拍女孩的肩膀,小聲呼喊:“泉小姐,醒一醒,該吃晚飯了。”
“啊!”泉悠月先是緩慢睜眼,接着陡然驚醒,想都不想就朝身後打去。
名冢彥不負文武兩道之名,穩穩抓住了女孩的手臂。
甚至還有餘裕輕捏一下,體驗一下觸感。
“泉悠月,是我,名冢彥。”眼看女孩的懵懂神情終於退去,名冢彥指了指眼前的袋子,“該吃晚飯了。”
“可以嗎?”少女看向名冢彥的眸中頓時放出光芒,耀眼到幾乎令人無法移開視線。
“可以。”看着女孩的樣子,名冢彥笑了笑,“就算是,嗯……就算是泉小姐沒有碰我帶回來東西的獎勵吧。”
“嗯。”聽到名冢彥的話,泉悠月迅速伸手抓起一個飯糰,三下五除二拆開包裝,大口吃起來。
她的腮幫子高高鼓起,在原先的美感之外,還多了幾分可愛。
“名冢……名冢彥,既然……既然你請我吃……晚飯,那這些……這些東西的錢,能不能在我……在我走的時候……還我?”不顧兩邊腮幫還鼓鼓囊囊的,女孩斷斷續續地開口詢問。
剛剛還覺得女孩有幾分可愛的名冢彥,頓時生出直接將她手中飯糰搶走,扔到地上的衝動。
這傢伙的財迷程度怎麼比自己還要過分啊?給她吃飯糰和麵包,她還要折現嗎?
那是不是之後什麼時候自己帶東西回來給她吃,她吃不下,還會反過來賣給自己?
心中想法翻湧,名冢彥沒有理泉悠月,只是拆開食品的包裝,細嚼慢咽起來——剛剛起床就大口吃東西,實在不利身體。
度過安靜的用餐階段,名冢彥和少女一起收拾掉食物的殘骸,坐回桌前。
“那個……”
“我過會兒就……”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了下來。
“泉小姐先說?”名冢彥看着少女的面龐,提議道。
“不不。”女孩連連搖頭。
“嗯……再過大概一個小時,我就要去上夜班,等到明早八點回來。”名冢彥看了看時鐘,正是晚上六點半。
“嗯,我知道了。”泉悠月用力點頭。
“所以,泉小姐想說什麼?”名冢彥沒忘記女孩也想說話。
“我可不可以……”女孩支支吾吾。
“可以什麼?”
“可不可以用這裏的浴室?”話說出口時,名冢彥再次看見女孩臉龐上飛起的紅霞。
“浴室?”名冢彥看了看女孩身上的狼藉,反應過來,“可以,但浴室里的出水不太暢通,泉小姐記得注意。”
“嗯!”得到回應的女孩跳了起來,直奔浴室。
不過片刻,她又轉了回來。
“泉小姐還有什麼事?”名冢彥捧着上午拿起的書,繼續看着。
“那個……”
“有話就說。”
“名冢彥你……名冢桑有不用的衣服能給我穿嗎?”少女臉龐上的紅霞早已經攀爬到了耳垂,眼看就要染紅耳廓。
畢竟女孩沒有行李,身上也一片狼藉。
“名冢桑?”名冢彥重複了一遍,神情疑惑。
“有求於人的時候,不應該要禮貌一點嗎……”女孩的聲音細若蚊蚋。
“應該有……我去找一找,泉小姐直接去洗就可以。”名冢彥倒是沒有為難女孩的意思,直接起身去了房間。
在這種事情上,他還不至於下流到直接去占泉悠月的便宜。
嘴上欺負欺負也就算了,名冢彥到底還自認為自己是個正人君子。
“那就……謝謝名冢桑!”得到回復的泉悠月直奔浴室,看起來半點都不打算等待。
看着她飛奔向浴室的身影,名冢彥只是笑了笑,就專心找起衣服。
“這件,這件……”從衣櫃裏抽出幾件衣服,名冢彥若有所思,“我應該也不穿了,剛好給她穿吧?”
打定主意,名冢彥走出房間,打算將衣服送到浴室。
然後,他就聽到大門響起敲擊聲,以及一秒后的鑰匙開門聲。
“名冢……浴室出水真的有問題!”脫去褲子,頭髮濕漉漉,上衣胸口有不少水漬的泉悠月衝出浴室。
顯然,這是她剛剛脫完衣服以後,緊急套上的上衣。
另一邊,大門終於打開。
落入名冢彥和泉悠月眼中的,是另一位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