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暈倒很突兀,但卻是必然
說實話,名冢彥並沒有指望只是簡單一問,就能夠從泉悠月那裏得到答案。
滿打滿算,從昨天早上八點,到眼下的五點不到,他和泉悠月相遇最多不過三十三個小時。
只有三十三個小時,就想讓少女告訴他自己想做的事情……或者說夢想?
那未免也太自信了點。
所以,當泉悠月仍舊遲疑不決時,名冢彥沒有繼續追問,只是笑着換了個話題。
“好吧,不說這件事情……冰室同學呢?泉小姐知道她去哪裏了嗎?”
“不清楚,冰室同學送走維修工人以後,就說有事出門去了。”泉悠月的聲音聽起來仍然有些低落,她輕輕搖頭,示意自己不知道冰室侑的去向。
“是嘛……”聽到這個答案,名冢彥覺得說不上意外。
畢竟不是六年之前,去哪裏都要他跟上的冰室侑,現在的少女,應該足以自己去處理一些事情。
想了想,名冢彥乾脆轉身,朝大門走去。
“名冢彥?”看見他的反應,泉悠月忍不住出聲喊住他。
“我去書店裏找一找教輔材料,過會兒晚飯前會回來,泉小姐不用擔心挨餓的問題。”名冢彥連頭都沒回,只是扔回句話。
“誰要跟你說晚飯的事情!”回憶起自己昨晚和今早吃飯風捲殘雲的樣子,女孩耳根泛紅,咬了咬牙齒,“之前打公共電話換的錢,已經全部放在你桌子上了!”
“知道了。”名冢彥擺了擺手,走出大門。
“這傢伙不是很缺錢嗎?要去書店買教輔材料的話,不用帶錢嗎?“全程目睹他毫不留戀的樣子,泉悠月有些疑惑。
不過名冢彥已經出門,女孩就算想問也沒有辦法,只能繼續跪坐在沙發上,輕聲哼唱起腦海中回蕩的旋律。
……
附近的書店,剛好和便利店反向。
在猶豫片刻之後,名冢彥終究還是沒有直接往清水千夏家去,而確實按照着先前的打算,往書店走去。
畢竟,雖然上午下定決心,要以清水千夏為目標完成面板上的日常任務,但歸根結底,他並不覺得這樣做很正確。
因為自己的任務點數,就去隨便握着人家女孩子的手三秒,或者直愣愣地看着她十秒不動,實在不是什麼禮貌的行為。
不到萬不得已,他實在不想採用這種方法。
帶着思索,名冢彥在路過女性們的熱切注視下,來到叫作「明良屋」的書店。
書店裏的人不少,尤其是帶着孩子的家長們。
不過考慮到今天是周六,眼下離開學已經沒幾天,小學校和國中還有可能提早開學,人多倒是也很正常。
小心翼翼地避過對他打量個不停的孩子們,名冢彥找到店員,問清輔導材料的位置,就準備過去看看情況。
“說起來,京都和東京這裏的教材不同,教學偏重也不同,也不知道開學之後會是什麼樣……”一邊自言自語,名冢彥一邊走進高校教輔材料的分區。
之前他決定通過交流項目來東京時,南高負責交流項目的教師曾經苦勸過他,勸他不要貿然在最後一年這個時間點做出決定。
原因倒也很簡單,因為無論東日本、西日本,或者是中部地區,考試都不是一個規格,成績也不通用。
某種程度上來說,在東京考試,然後去申請京都大學,就和申請海外的大學沒兩樣,要求會比關西人嚴格不止一籌。
不過那位教師也說,
近些年似乎關西、四國和九州都有放開招生的趨勢,只是不知道改變的決定究竟會落在哪屆倒霉的高校生上。
所以在權衡利弊之後,名冢彥還是毅然決然地來到了東京。
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不至於回不到京都大學。
連這點自信都沒有,還說什麼以後呢?
“啊!”前方傳來小女孩的驚呼聲,還有書本落地的聲音。
名冢彥抬頭看去,愣在原地。
是冰室侑。
她的身邊還有位剛好路過的小女孩,結果少女剛好在拿書時被撞到,沒有拿穩。
掉下來的書差點砸到小女孩的頭,是女孩用身體擋了一下,才沒有發生。
“實在抱歉,小姑娘。”匆匆追來的女性家長對着冰室侑連連鞠躬,“我家女兒太調皮了,本來想拉着她找教輔書的,結果不小心被她鬆手之後,一下子就跑到了這裏……”
“沒事。”冰室侑表情平淡地說了一句,看起來並不以為意。
女性家長又拉着孩子連聲道歉,只是看到冰室侑似乎不想理她們,才在深鞠一躬後轉身離開。
不過名冢彥分明看到,女孩的眉頭微微蹙起。
“冰室同學。”他的聲音不太高,剛好可以讓少女聽見。
“名冢君?”冰室侑轉頭,看見名冢彥走來的身影,“這麼早就醒了嗎?”
“差不多睡了八個小時,足夠了。”名冢彥笑了笑,“冰室同學呢?也準備來挑選教輔材料?”
“嗯,京都和東京的課程不一樣,需要早點準備。”少女輕輕點頭,“本來以為名冢君沒時間出來,就想看得差不多以後,再告訴名冢君哪些比較合適。”
“我還以為冰室同學會直接幫我買好。”名冢彥開了個玩笑,走到女孩身邊,順手撿起掉在地上的書,遞給她。
“名冢君會接受嗎?”女孩輕輕拍了拍書封,“如果按照名冢君六年前離開的舉動來看,應該怎麼都不會接受我買書給你。”
“此一時,彼一時嘛……說不定冰室同學送給我,我就接受了。”名冢彥的笑容不變,“我覺得,六年過去,我的為人至少……至少圓潤了一點?”
“是嗎?”少女雖然是在提問,可聽語氣卻是在否定,“名冢君相信……一個人的性格底色可以被六年生活改變?”
冰室同學的問題究竟是在問她自己,還是在問我……
名冢彥有些猶豫。
他不知道冰室侑對於他得出了什麼結論,但他對於少女的結論,也只是“變得會說出模稜兩可的話”而已。
無論是默默為他人着想的心,還是對待除他之外的人一貫冷冰冰的表面態度,又或者是做事之後卻從不想說出的行為,都跟六年前的她一模一樣。
“我覺得,還是不太可能。”名冢彥最終還是選擇用笑回應,“如果冰室同學現在買下這些輔導書送給我,我可能不會接受。”
“所以,名冢君沒有變。”
“那冰室同學覺得……自己變了嗎?”名冢彥提問時聲音很輕,像是隨意的話語。
少女頓了頓。
“我不知道。”
“話題太沉重了,還是看輔導材料吧。”見到女孩的反應,名冢彥當即光明正大地轉移了話題。
他可不是來這裏和女孩討論這些問題的。
真要說起來,也該是他來把輕鬆的氛圍帶給女孩。
“這裏還有兩本,我不太夠得着,名冢君能幫我拿一下嗎?”女孩舉手,指向書架上的某個位置。
名冢彥不及點頭,目光掃過。
皓白皎潔的手腕上,有再清晰不過的淤青。
是剛才幫那個女孩擋書的時候,撞到的吧?
可我記得好像還撞到了頸窩外側,希望是看錯了……
思緒紛飛,名冢彥伸手取下書本,交給女孩。
“說起來,名冢君。”還想開口說些什麼,冰室侑突然開口。
“嗯?”名冢彥只能咽下話語。
“早上名冢君的那些做法,應該已經化解泉小姐的不滿了吧?”少女翻看着書本,聲音沒有多少起伏。
“冰室同學覺得不合適?”名冢彥突然警覺起來。
不會是覺得我早上做得太過,和泉悠月距離靠得太近了吧?
可那個時候我的想法確實是那樣,也沒有刻意做什麼啊……
“沒有。”女孩輕輕搖頭,柔順的黑長發在白色髮帶束縛下,只是輕輕擺動,“那個時候名冢君的做法,只是讓我堅定了一個想法。”
“什麼想法?”名冢彥有些忐忑。
總不是想要給自己拽回關西,不要在這裏禍害其它女孩子吧?
真是冤枉,自己只是順手啊……其它什麼都沒有做!
“名冢君,和以前一樣,一點都沒有變。”少女合上手中書本,調轉方向,直視名冢彥的雙眸,“無論在哪裏,都可以讓身邊的人不知不覺地沉淪。”
“沉淪?”名冢彥倒吸一口涼氣,“這個詞語也太嚇人了點。”
“抱歉,可能用法有點奇怪……或者說,名冢君有着吸引身邊人的能力,會讓大家在善意之下,不由自主地聚集在你身邊。”
怎麼越聽越像中央空調……
不過還好,和我以為的意思不一樣。
名冢彥擦了把不存在的汗,“可能因為接受過惡意,接受過善意,最終選擇用善意對待別人?”
“嗯。”少女輕輕點頭,“這也是我從名冢君身上學到的東西。”
名冢君徹底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所幸,女孩也沒有打算讓他接口的意思,將剛剛的兩本書遞還給他,“這兩本是明良屋的試讀書,旁邊是真正出售的版本,還要麻煩名冢君一次。”
“這麼快就選好了?”名冢彥有些驚訝,一邊放還試看書,一邊取下正式出售版本。
“名冢君忘記視覺障礙的副作用了嗎?”女孩清冷的聲音響起,讓他迅速明白過來。
視覺障礙讓少女的運動能力極差,辨識色彩、人和運動物體的能力變差,卻讓她的反應速度和記憶能力強了許多。
以這點時間確定書是否合適,對於冰室侑來說實在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
反而是該司空見慣的。
“一下沒反應過來。”名冢彥拍拍額頭,“那這樣的話,我也和冰室同學選一樣的材料?”
“嗯……不過名冢君帶了錢嗎?”
“沒有。”名冢彥摸遍衣服口袋,也沒掏出哪怕一円硬幣,“出門的時候,我想的是先確定哪些合適,可以過幾天再買。”
“需要我借給名冢君嗎?過幾天還就好,沒有利息。”女孩望着他,嘴角揚起一抹微笑。
名冢彥望着她如水墨畫般黑白分明的雙眸,也輕輕笑起來,“為什麼我會感覺……冰室同學有些期待?”
“因為名冢君不是個會欠人不還的人。”女孩聲音不高,但語氣足夠篤定,“無論是普通的鉛筆、橡皮、書本、還是錢,只要借走,就一定會還。”
“借的面巾紙我可不會還。”名冢彥笑着糾正道。
“可手帕會。”女孩執著反駁。
名冢彥看着她,笑着搖頭,又點頭,“是,冰室同學說得沒錯。”
主動拿過女孩手中的書本,再拿上自己的份,名冢彥小心繞過書店裏的孩子們,來到櫃枱前。
“客人稍等。”年輕的女性店員接過書籍,態度殷勤,“除去這些教輔材料外,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沒等名冢彥回答,她就自顧自地推薦起來,“那邊的柜子上,還有最近暢銷的輕小說,客人需要的話,可以去看……啊!”
推薦才到一半,名冢彥就聽到這位店員的尖叫。
身後傳來家長與孩子驚呼的聲音。
名冢彥下意識回身看去,只看見冰室侑半跪在地上,搖搖欲墜。
他回過身,兩步衝到冰室侑身前。
冰室侑的呼吸急促,瞳孔有些許渙散。
只看到這一幕,名冢彥就大致明白髮生了什麼。
色彩多,沒有問題,最多有點頭暈。
人多,也沒問題,最多低着頭走路,只要看的時間不太長,不算什麼。
運動的物體多,也還可以,只要不盯着看。
可明良屋裏,有大量色彩各異的書籍,有許多自由活動的孩子,有到處走動,尋找書籍的家長,還有大量的色彩。
再加上女孩昨天一路奔波,夜晚才趕到東京,又有和自己相遇的情緒波動,被帶去警署的意外,清晨早起到野良坂的經過。
甚至還有她原本並不擅長的應對他人——就是接待維修工人,也因為泉悠月的存在而不得不迎面而上。
自己真是粗心啊,說是記得女孩的特點,記得她的薄弱之處,卻讓她盡歷這些,直到承受不住,暈倒在地上。
一時間,名冢彥難忍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