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逆轉
親兵手持長鈹一涌而上將徒卒團團圍住,眾人登時臉如死灰,雙腿發軟。剛剛還在為蒙荻暗暗打抱不平,怎麼突然禍事就降臨自己身上了?
“為何?”
囊瓦眯着眼睛看向蒙荻,在此時還能如此冷靜質問自己的,滿朝文武怕也沒幾個。
“勝,本尹就信你所言,不勝,你等均以姦細論處。”
蒙荻知道此事已無法更改,向彭吉等人一拱手:“諸位兄弟,想不到害了大家。”
“蒙大哥說哪裏話,沒有蒙大哥帶領,我們說不定早就暴屍荒野了。”
“對啊,這輩子能學會騎馬射箭,值了!”
眾人雖然戰戰慄栗,仍然強裝笑容,反過來安慰蒙荻。
從不說話的仲嬰也開口道:“一死而已。”
“不錯,一死而已,好兄弟,我先走一步。”蒙荻哈哈一笑,縱馬躍向場中。
殘陽如血,寒風獵獵,飛馳的戰馬仰頭長嘶一聲,驀然停下,人立而起,雙蹄似踏向空中。
蒙荻右臂擎着長弓,回頭指向白丙大喝一聲:“來戰!”
周邊的將士暗暗心折,一人一騎,居然生出些許鐵血沙場的壯烈來。
軍中向來崇尚英雄,白丙技不如人也就算了,偏偏行這等卑鄙手段。淫威之下無人敢站出來說話,卻早已心生鄙夷。
白丙剛才被嫉恨沖昏頭腦,一時衝動,冷靜下來也知此事過後,怕是會成為眾人口中笑柄。
正躊躇中,猛聽一聲大喝,心神一震,竟被蒙荻氣勢所奪,僵立不動。
直到耳邊轉來囊瓦不滿的哼聲,才回過神來,急催御者駕車衝出。
按規矩,雙方不得離開場外,只能以弓箭攻擊。
眾人雖然佩服蒙荻的氣概,卻知道結局早已註定,這不是一場比試,而是一場獵殺的遊戲。
蒙荻並未等死,縱馬在場上繞起了圈子。
白丙畢竟久經沙場,早已收拾心情,持弓盯着蒙荻。
戰車逐漸逼近,白丙獰笑着舉弓就射,只聽弓弦響處,蒙荻身形突然消失。
馬並未停下,跑出射程后,蒙荻又出現在馬背上。
眾人一聲驚嘆,無不動容,莫成也目露喜色,旋即一黯,躲過這一箭,還有下一箭,左右是個等死的局面。
白丙也被蒙荻的騎術嚇一跳,又抽出箭來,不停射出。
蒙荻在馬上騰挪翻滾,有幾次甚至從馬腹中鑽過,竟奇迹般一一躲過。
圍觀的眾人看得目眩神迷,再也抑制不住,紛紛議論起來。
彭吉等人更是生出一絲希望,莫非等箭射光就贏了?
囊瓦的怒意更甚,下令擊鼓,鼓聲陣陣響起。
這時戰車不知不覺已將蒙荻逼至一角,遊走的餘地已大為減少。
聞聽鼓聲催促,白丙心一狠,抽出數枝羽箭,連珠射出。這是他壓箱底的絕技,一人一弓便可射出一片箭雨,如花朵般綻放,雖然殺傷力弱些,但勝在覆蓋面大,幾乎無可躲避。
果然只聽一聲悶哼,蒙荻一下子伏在馬背上不動了,身形搖搖欲墜,手中的長弓垂下來掛在腳邊。
場上場下一片安靜,鼓聲也停了下來。
莫成和彭吉等人臉色一片慘白,雖說結局早已註定,但總抱着一線希望,現在留下的只有絕望。
囊瓦滿意地點點頭,示意斗辛前去帳中議事。
心情最複雜的還是白丙,面對傷了一臂無法開弓的對手,自己一壺箭居然射了七七八八,才靠絕技取勝。意興闌珊地收起弓箭,示意御者靠近。
就在此時,異變突起,蒙荻突然抬頭轉身仰躺在馬背上,右腳順勢勾起長弓,右手扣着一隻羽箭,搭在弦上,閃電般射出。
白丙猝不及防,右肩已經中箭,大喝一聲仰面便倒,摔下車去。
只有廖廖數人看清楚是怎麼回事。
蒙荻假裝受傷,引誘戰車近前,然後以右腳固定弓身,右手控弦,出其不意射中白丙。
那麼問題來了,箭從哪裏來?剛才蒙荻以一往無前的姿態上場時,並未取箭。眾人只以為是自暴自棄之舉,現在想來,似有深意,白丙就是因此而毫無防備。
所以結論是,這枝箭來自於白丙射出。
將士們沸騰了,大多數人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逆轉,但並不妨礙他們用歡呼來表達對蒙荻的敬意。
囊瓦臉色陰沉得像要滴下水來,目視着蒙荻端坐馬上,遠遠地欠身行禮。
為官多年的他知道,士卒的意志是卑微而軟弱的,但如果聯合在了一起,卻不可輕侮,這就是眾怒難犯。
“蠢貨!”囊瓦一拂袖,連大帳也不進,自顧回營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就比較輕鬆了。
白丙整日躲在營里養傷,估計就算好了也不敢出帳。
按照事先約定,蒙荻成了一名騎兵。不過斗辛專門撥出一卒(百人)會騎馬的,以及百匹戰馬,由蒙荻擔任卒率,彭吉等人也納入此卒。
這一卒騎兵歸斗辛親自指揮,軍中其他將領無權過問。
蒙荻整天帶着這卒騎兵練習騎術和箭術,一些戰車甲士不屑當騎兵,卻十分佩服蒙荻的箭術,總是找借口來偷師。
蒙荻也不藏私,問什麼就教什麼,軍營里處處充滿比學趕超的氛圍。
大帳中斗辛正與兩名偏將議論,吳軍大營仍然毫無異常,南下的斥候已經派了兩撥,卻一個也沒回來,估計凶多吉少。
“不如讓我帶百乘過去沖一下吳軍大營,便知虛實。”莫成傷勢恢復的不錯,有些躍躍欲試。
“不可,大軍出動要有令尹大人或司馬大人的手令。”
“那就讓蒙荻的騎兵去試探一下,或許有所發現。”祝渠建議,自從蒙荻在場上大展身手后,眾人對他的期望無限提高。
斗辛沉吟道:“騎兵才成軍數日,不知訓練的怎麼樣了。”
“聽說蒙荻練兵之法頗有新意。”
“哦,去看看。”
三人一時計議不定,乾脆決定去參觀下騎兵營地。
騎兵營地單獨劃出,遠離大帳。三人到達的時候被眼前的熱鬧氣氛搞得摸不着頭腦。
士兵們有的在刷馬,有的在餵養草料,還有的摟着馬頸喁喁私語。就是沒有一個在訓練。
蒙荻趕緊過來拜見,斗辛驚奇地問:“莫非沒有派僕役過來?”
“騎兵不需要僕役,都讓我退回去了。”
看三人一臉不解的樣子,蒙荻施施然講出一番道理來。
原來要用馬,必須先馴馬。雖然馬通人性,但畢竟是獸類,要想讓它懂得騎士的意圖,應盡量溝通人和馬之間的關係。時常撫摸,為其解癢,提供飲水,加草添料,並親自洗刷,都是為了增加人馬間情感,最終達到人馬—體。
這些道理讓斗辛等人大開眼界,但最關心的還是騎兵什麼時候可以上戰場,至於達到蒙荻這樣的水平,眾人根本就沒想過。
“訓練三個月勉強能上戰場,要成能勝之師,至少需要三年時間。只是這百餘匹馬真正能用於騎兵的不足半數,戰車和輜車所用馱馬都不適合。”
這樣啊,三人對視苦笑,剛才的想法的確是樂觀了點。
蒙荻見狀忙問詳情,得知要去探營,想了想,說道:“如果精選五十騎,再給我五十騎斥候,可以一試。”
“只能給你三十斥候,明日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