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平凡與不平凡
“砰！”
扳機撥動，擊錘壓簧瞬間解脫，連帶着擊針猛地撞向子彈底火。
轟——
火藥點燃，爆炸性的力量將彈頭直推射出去。
黑暗中，火花迸濺。
沿着槍管內的精密膛線，銀白色的金屬子彈高速自轉，在空氣中留下一道道半透明的氣流波紋。
諾嵐只覺一股巨大的反作用力從手中傳來，連帶着手腕，整個上臂被震得酥麻。
這具身體還是太虛弱了。
幸好自己撿到的是把輕型手槍，如果換做什麼“沙漠之鷹”之類的大威力槍支，恐怕僅一槍，自己的雙手就得報廢。
他心中閃過一絲慶幸，手上的動作卻並不停歇，食指不停扣動着扳機。
他要趁着對方反應過來之前，徹底清空彈匣。
前方疤臉壯漢那一身令人恐駭的誇張傷勢，配上船艙內逼仄的環境，所帶來的壓迫力堪稱恐怖。
諾嵐甚至都不敢與對方那暴戾兇殘的目光直接接觸，僅僅是望着那壯碩殘缺的身影，他便只覺陣陣心顫。
但即使已經慌了神，諾嵐也還保留着最後的理智。
或許對方已經身受重傷，實力較之以往十不存一。
可自己身體的狀態同樣糟糕，連舉槍都費勁。
在這種情況下，近距離一對一作戰的結果，無疑是極端的。
死亡，將會降臨在某一方的身上。
諾嵐不敢賭，也沒這個實力去賭。
離得遠遠的，縮在船艙內開槍，就已經近乎耗光了他的勇氣。
“砰！砰！砰！”
密集的噪耳槍響在狹小船艙內不斷響起，炫目槍火宛如夏夜煙花綻放，將昏黃暮光撕了個粉碎。
咔噠——
脆聲響起，手槍套筒不再回位，扳機也再撥不動。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十發子彈便被全部傾瀉了出去。
黑黝黝的槍口上，幾縷灰煙緩緩升騰着。
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火藥味。
諾嵐雙手顫抖，依然保持着平舉的姿勢。
情緒激蕩，原本蒼白的面孔之上，瀰漫著病態的潮紅。
雙目死死盯着艙門后的那道壯碩身影。
此前從未觸碰過槍支的他，對於自己的準頭並不抱太大希望。
因此，諾嵐在開槍時並沒有瞄準位置窄小，容易射偏的要害部位。
他瞄準的，是對方身體部位中面積最大的胸膛。
“射中了嗎？射中了幾槍？”
諾嵐自己也不知道。
船艙內光線昏暗的環境，並不足以讓他看清對方身上有幾個槍孔。
但他堅信，只要自己射中那麼兩到三槍，在膛線作用下高速轉動的金屬子彈，便會將對方胸膛內的骨骼、臟器攪得稀爛。
在這種情況下，以疤臉壯漢如今展露在自己眼前的重傷狀態，對方絕對撐不住！
然而，下一秒，對方驀地向前邁動的腳步，便將諾嵐內心最後的希望也無情踩碎。
“不可能！”前所未有的恐慌與對死亡的畏懼，讓諾嵐的身體劇烈顫抖着。“只要射中一槍……就一槍！”
咔噠——咔噠——
手指下意識瘋狂撥動着扳機，而早已射空彈匣，進入空倉掛機狀態的手槍，自然不會憑空變齣子彈來。
只是徒勞。
疤臉壯漢的腳步邁得很沉、很慢，每往前邁出一步，他密佈傷口的身體之上，便會嘩啦啦流下一大灘血。
這是常人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一次的恐怖場面。
空氣中的血腥味，濃郁到了極點。
諾嵐雙眼恍惚，身體無力地靠在船板之上。
子彈已經耗盡，一連串的突發事件更是讓本就虛弱的身體更加不堪。
“我，就要死了嗎？”
他在心中如此問着自己。
自穿越之後，面對周圍危險的環境，“死亡”早已從原本印象中的單純字詞，變成了隨時有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實。
諾嵐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死去的準備。
可真當死亡即將降臨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出乎意料的，他的內心卻湧現出了一絲不甘。
是的，不甘。
明明就連“穿越”這種概率接近於無的事件，都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明明才覺醒了能夠穿梭時空，橫跨兩個次元的金手指；
明明幸運地撿到了別人丟下的手槍……
紛飛的思緒宛如毛線團般交織在一起，無形情緒在心中悄然匯聚。
穿越前的諾嵐，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
他沒有什麼跌宕起伏的校園生活，也沒有什麼曲折離奇的戀愛史。
和千百萬生活在他那個時代的同齡人一樣，隨波逐流，跟隨着最前面那批人的腳步，按部就班地生活着。
平凡，
只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便足以概括他穿越前的一生。
而如今，幸運女神才剛剛掀起了她的裙擺，擺脫“平凡”的契機就在眼前，
自己卻要如此憋屈地死去了嗎？
“不！”
“我……要活下來！”
無數微弱意念在心中凝聚，堅定的意志緩緩成形。
從未感受過的，如火焰般猛烈、滾燙的求生欲，自諾嵐內心深處勃然而起。
懦弱、畏懼、恐慌……
種種負面情緒，在這一刻被洶湧的意志焰火所點燃，化作照亮心靈黑暗的精神柴薪。
力量自莫名處湧現，
身體不再虛弱無力，精神也不再萎靡頹廢。
強烈到了極點的不甘之情，讓諾嵐重新振作了起來。
此刻的他內心如潮水般洶湧激蕩，大腦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瞳孔微轉，目光與敵人視線交匯。
不再畏懼，蓬勃旺盛的求生欲取代了一切情緒，驅動着身體。
大腦急速轉動，收集着周圍一切有可能增加他生機的因素。
“敵人傷勢嚴重，不及時止血的話，用不了多久就會因失血過多而失去意識。”
“船艙內地形狹小，面對擁有武器的敵人，自己完全沒有施展的空間。”
“自己沒有戰鬥經驗，要盡量避免正面接觸，以拖延為主，排除一切無意義的風險。”
“……”
沉重的腳步聲愈發靠近，諾嵐的臉上卻沒有了最開始的緊張與恐慌。
反覆的思考讓他對於自己眼下的處境，已經有了深刻的認識。
要想活命，最為關鍵的一點……
諾嵐的視線猛地望向疤臉壯漢身後，
那裏，映襯着絢爛暮光與斑斕彩霞，通往甲板的艙門敞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