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八個是銅像
終於等到了第八個學生，來自山城三十六中的初一學生童象，15歲。
這個孩子的殺傷力，用三十六中毛校長的話說：寧肯倒貼三千，不願留他一天！
這個學校的擇校費是三千元，學校寧願不收他的擇校費，退回后再倒貼三千，希望家長立刻領走。
童象是姥姥帶大的，父母離異后，母親嫁去了台灣。所以在姥姥的眼裏，對這個寶貝外孫是百依百順。校長實在伺候不了，而姥姥再無學校可轉（已經轉過了三個），所以三十六中毛校長親自打電話給王耕校長。
一聽說有新生，剛開始王耕校長還特別高興，滿口答應，立刻安排轄區治安大隊副大隊長、新聘的學校法制副校長李陽開車去接了回來。
孩子到校第一課，是王耕校長親自談話。
十五歲的孩子已經開始發育，長得人高馬大。比起同班的同學來說，都高出別人半個頭，法制副校長李陽把他領進門的時候，特意給王耕校長擠了擠眼，身後跟着的是與他差不多高的童象。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
王耕校長在送李陽副校長出門的時候，他悄悄地給王耕校長咬咬耳朵：“毛校長讓我轉告你，這孩子好聽點叫差心眼，難聽點叫二百五，得小心點！”
“這孩子有什麼特點嗎？”
“特點特別多，幹啥啥不行，搗蛋第一名。把他交給你，我先回去了。”
回到校長辦公室，童象在屋裏坐着，完全不像一個心智不成熟的孩子。一見王耕進來了，立刻笑着站起來，靦腆的說：“校長好！”
再一看，這孩子長得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唇紅齒白，濃眉大眼。很有禮貌，怎麼看也不像差心眼的孩子。談話異常的順利，基本上他的回答就是一兩個字“好”、“行”、“明白”、“知道”。話不多，給王耕校長的第一印象就是很老實。
這樣的孩子怎麼會是問題少年？也沒看出哪裏差心眼。於是王耕校長喊來了值班老師，並通知家長，明天來辦理轉學手續。
吃晚飯的時候，忽然食堂那邊一陣騷動，只見米奇慌慌張張地跑到樓下，驚慌失措，大聲地喊：“校長……校長！”
王耕校長聞聲打開窗戶，探出半個身子對着樓下問：“怎麼啦？”。
補充一句，王耕校長從上任那天起，沒有重大特別的事，一律在學校吃過晚飯才回家，與學生保持“三同”，這已經成為他的一種習慣。而今天晚上，他正在給陽光網的網癮矯治欄目更新一篇文章，正準備下樓去吃飯。
“校長，沙老太太與阿慶嫂打起來了！”
“誰和誰打起來了？”
米奇再一次學着現代京劇沙家浜里，刁小三那俏皮的口吻說：“沙老太太與阿慶嫂打起來了。”
“好好說話！”
“新來的童象和同學們打起來了。”話未落音，王耕校長已經衝下樓，直接跑向後面的食堂，一進門，就看見值班的要老師，帶着六個男女同學，把童象摁在地上，正群毆呢！打的童象滿地亂爬，嘴裏還在亂罵人，頭上也起了一個大包。
“住手！”王耕校長一見大驚，老師怎麼能動手？
“怎麼回事？”王耕氣得渾身發抖，一把扶起童象，責問值班的要老師。
要老師也是氣得渾身發抖，“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粗野的孩子？你看看他把朱師傅打成什麼樣了。”
王耕校長回頭一看，朱師傅站在門邊，右眼已經成了一個熊貓眼。
“朱師傅，到底怎麼回事？”
“唉，這個孩子也太差心眼了，今天晚上吃包子，開始時候還正常，連吃三個，吃第四個開始，只吃餡，包子皮就揉成團，砸同學，這不是浪費嗎？我還沒有說他兩句呢，他就把稀飯碗扣到我頭上，還打了我兩拳，結果全校同學一擁而上，才動手打的他。校長，你要批評就批評我吧！”朱師傅說。
朱師傅已經六十了，哪能經得他打？所以要老師才奮不顧身上前制止，結果腮幫上也挨了一拳，一看打架，李欠打和蠟筆小新徐新看熱鬧不嫌事大。立刻衝上前，“見義勇為”，幫着要老師收拾童象。但是三個人也不是童象對手，眼看三人要吃虧，加菲豬張兮兮、打籃球的張彤先後加入戰團，最後小蛔蟲周樂和宋星也上前幫忙。
這一下，童象吃了虧，爬起來放聲大哭：“校長，他們一起打我……嗚嗚……我要回家，嗚嗚，你們欺侮我……”
此時廚房裏一片狼藉，“要老師，你負責帶着七個同學幫助朱師傅收拾一下，我帶他先回去。”王耕校長說完，又問童象：“你吃飽了沒有？如果吃飽了就跟我走。”
童象止住哭泣，立刻大踏步走向廚房，雙手抓起四個包子就向外走，邊走邊說，“不讓我吃，偏要吃給你們看，氣死你們！”
走到王耕校長面前，“校長，我跟你走！”臨出門，向這六個參與打他的同學，狠狠地掃了一眼，“等着瞧，我看你們今晚睡不睡覺？”
李欠打一揮拳頭，向前欠了欠身子說：“小樣，頭上的包還痛不？要不要姐再給你補一腳？”
童象一出門，身後便傳來一片“耶”聲，這是七個老同學在擊掌慶賀，他們第一次聯手教育了一個新生，並且取得了“勝利”！
回校長辦公室的路上，王耕校長便開始思索如何處理這起事件！
要老師這姓氏，比較少，他畢業於津門師大，報考到南方山城市教育系統，沒有想到分配到工讀學校，萬念俱灰的時候，王耕校長上任。所以他在值班的老師中是比較負責任的一個，既能夠管理又能夠上課。今天晚上在關鍵的時候處理問題不冷靜，導致了這件事從好事變成了壞事，是要嚴肅批評的。
六七個孩子參與群毆，表面上看有敢於向壞人壞事作鬥爭的積極性。但更多的是愛打架的老毛病控制不住，趁火打劫，宣洩情緒。需要從正面引導。
而童象肯定是這起事件的肇事者，也是受害者……
“校長，給你的。”
“啥？”王耕校長從沉思中醒來。
“包子，我給你拿的包子。”童象說著，雙手遞過來四個包子。
“你吃吧，我氣都氣飽了。”王耕校長鬍作嗔怒。但是，這童象能想到校長，也許是目前這個學校能幫他、值得他信任的只有自己這個當校長的了。
“校長，不怪我。都是那個叫大米的斜巴眼告的密。”他說是的米奇向朱師傅告的狀。
“我們先不討論誰告得密，首先你吃包子不吃皮，浪費糧食對不對？你用包子皮砸同學，挑釁同學對不對？你動手打朱師傅，忘記尊老愛幼對不對？剛才雙手那麼臟，不講衛生對不對？”王耕校長差點還說了一句“你被打倒在地還罵人對不對”，但是這句話一說，童象必然爭執，不利於矛盾化解。
“不對，都不對！但是……”
“別但是，你既然都知道不對，為什麼還要去做？特別是朱師傅，如果是你外婆，你會這樣動手打她嗎？”
“我才不會打我外婆呢，因為我做了再大的錯事，她從來不說我。”
王耕校長意識到，剛才這個比喻很不嚴謹，童象顯然是個被寵溺壞了的孩子。
來到辦公室，王耕校長找出藥箱，給童象頭上做了消毒，並包紮起來，然後談話，一看這孩子心不在焉，屁股坐不住。便說：“你的頭受傷了，今天晚上回去，好好休息，你也要好好想一想，自己錯在哪？為什麼會這樣衝動？為什麼大家都會一起動手與你作對？以後再發生這種事應該怎樣處理？我們明天再談。”
童象回宿舍休息去了，剩餘七個孩子在電視室看一部南斯拉夫的電影：“第八個是銅像”，趁這個機會，王耕校長把要老師喊到辦公室，狠狠地批評了他。
“一個老師，無論孩子犯了什麼錯，都不可以動手，除非他是在犯罪，正在實施傷害危及他人的生命和……”
“王校，你說得對，他正在實施傷害，危及朱師傅的生命，你是沒有看到，這小子差心眼，根本沒有老幼長輩之分。”
“太混！要老師，這種歪理不用你說。我知道你的課上得好，管理做得也不錯，但今天的事你處理得太衝動，有瑕疵。你想想，如果我們不說理由，只說學生報到第一天，老師就帶其他同學打學生，你走到哪都說不通，明天他家長來，你要首先承認錯誤，聽到了嗎？”
“明白了校長！”要老師搖着頭走了，王耕校長知道要老師不服，但作為一個教育工作者，作為一個成年人，他必須要承受這種委屈。
這時候，電視室里突然傳來一個整齊的聲音“童象，童象，童象！”
糟糕，難道又要出事？！這是一種集體挑釁啊。
王耕校長連忙向電視室走去，而童象正衝出房間，雙手攥着拳，在那裏破口大罵：“哪個傻球在喊你爺爺，是不是想單挑？”
電視室里，哄堂大笑。
一個女孩子尖聲說道：“第八個是銅像，繃著腦袋，是個英雄，這電視太有意思啦！”
人家看電視，你對號入座。想認個綽號是不是？好，就叫“銅像！”
七個孩子一齊又叫起來：“銅像，銅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