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龍馬相濟，萬軍辟易

宜城位於襄陽以南八十餘里，是孫紹心腹馬良與馬謖兄弟的家鄉，宜城西方一處山丘上，馬超以及他的西涼軍正被困於此。

馬超在山都附近遇伏，在曹植的精心設計下，西涼軍大部被曹彰、許褚層層圍困，差一點全軍覆沒，殺出重圍的馬超不願拋下跟前跟隨的部下，聽從鄧芝建議，讓馬文鷺與鄧芝前去當陽求救，自己則殺透重圍與西涼軍匯合，之後尋找易守難攻之地死守待援。

馬文鷺和鄧芝離開后，馬岱找出曹軍破綻，佯攻曹植，使曹軍陣型大亂，馬超則趁機與龐德匯合，率領西涼軍殺出重圍，向南逃遁。

曹彰、曹植見煮熟的鴨子飛了，惱羞成怒，窮追不捨，曹彰率領的主力是北疆騎兵，馬超帶領的則是西涼軍，兩軍都是當世最精銳的騎兵，一前一後，追逐間很快便經過了襄陽。

曹植見急切間追不上西涼軍，立刻下令就地燃起烽火，烽煙立刻引起了附近的曹軍游騎的注意力，這些遊騎兵的兵力雖然不足以抵擋西涼軍，但卻有機智的曹軍道路上設置路障，減緩西涼軍的行軍速度，馬超一行逃到宜城附近終於被曹彰追上。

山都伏擊以及這一路上奔逃，使得西涼軍兵力大減，到這裏已經僅有三千餘人了，而身後的曹軍不僅兵力沒有減少，一路上反而有不少遊騎兵加入追擊的序列，此時總兵力已經足有九千騎。

兵力懸殊，馬超不得不放棄直接南下，在這個不知名的山丘上死守待援。

曹彰率軍攻了兩次，但西涼軍在馬超、龐德、馬岱三員大將的率領下，以命搏命，雙方損失都頗為慘重。

西涼軍佔據有利地勢，曹軍不願在佔盡優勢的情況下付出太大的代價，因為山上無水，西涼軍不可能久守。曹植令曹軍在山丘下挖掘陷坑，只留下進攻的一面沒有挖掘陷坑，但卻屯以重兵，意圖將馬超困死於此。

西涼軍兵力不足，逃到這裏又經歷了一場血戰，早已是人困馬乏，馬超等人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曹軍將他們的退路完全堵死，現在曹軍圍困之勢已成，除非有救兵來援殺退曹軍，否則西涼軍幾乎已經沒有機會了。

馬超其實在送走馬文鷺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葬身於此的打算，對於當陽孫紹軍的救援幾乎沒有報什麼希望，只是他一身武藝，壯志豪情，還有這兩千對它不離不棄的兒郎，都是他必須堅持下去的理由，哪怕只有一絲希望。

曹軍打定主意困死西涼軍，因此現在也不再進攻，山上的西涼軍得到了一絲喘息之機，馬超知道此時軍心的重要性，因此儘管他也很疲憊，依然堅持巡視全軍，鼓舞士氣。

馬超巡視完全軍，正欲稍事休息，卻見龐德正坐在一塊大石上，沉默的看着山下的曹軍大營。

龐德是個看似沉默寡言，實際上心思頗為活絡的漢子，當初西涼、關中的戰鬥，龐德話雖少，卻每每正中要害，是難得的智勇雙全之將。他雖然跟着馬超輾轉多處，但兩人其實並沒有深厚的私交，馬超只知道龐德忠義，對於龐德到底想些什麼，馬超卻猜不透。

“令明在想什麼？”馬超坐到龐德身邊，問道。

龐德見馬超坐下，連忙起身，回答道：“少將軍！”

馬超苦笑道：“都這個時候了，這些虛禮就免了吧！”

龐德沒有說話，但也沒有坐下。

馬超見狀也不勉強，又問了一遍，道：“令明在想什麼？”

龐德看了馬超一眼，道：“少將軍當真相信小姐能夠搬來救兵么？”

馬超深深看了龐德一眼，道：“也許真的可以呢？”

龐德聽明白了馬超的意思，道：“此時兒郎們尚有一戰之力，少將軍若想戰，龐德誓死相隨，合馬岱之力，即便大軍陷於此地，或能保少將軍殺出重圍。若是等到明日，吾等便有戰心，亦無戰力，唯有束手就擒矣！”

馬超沒想到龐德此時竟然還想着保着他，動容道：“令明，有一事我一直不明白。你與我不同，我與曹賊不共戴天，不死不休，你卻不必如此。以你之能，若非追隨我，本不該淪落至此。”

龐德笑道：“這個問題在少將軍心中很久了吧？我追隨少將軍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老將軍曾經在戰場上救我一命，老將軍死前我未能報恩，只好跟着少將軍了。唉，山都之時少將軍其實不該意氣用事，若是少將軍當時與小姐一起離開，或許我們都不必死。”

馬超一時沒反應過來，疑惑的看着龐德，龐德直言道：“少將軍那時候若是棄我而去，我也算替少將軍拖住了曹軍，報了老將軍當年恩情，待少將軍走遠，我便可心安理得投降曹軍。”

馬超聞言愕然，沒想到龐德竟然會說出這番話，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應，他想了想，道：“戰場之上救助袍澤，乃應有之意，況且令明這麼多年盡心儘力，你若要走，我絕不攔你。”

龐德恭敬地向馬超行了一禮，道：“原本我也覺得老將軍的恩情還完了，但山都之事，我卻又欠了少將軍恩情，龐德也只能留下繼續報恩了。”

馬超狠狠捶了龐德胸口一拳，道：“好個龐令明！我兄弟早早死於曹賊之手，從此以後，你便是我馬超的兄弟，咱們雖未能同日而生，明日或可同日而死。黃泉路上若有令明為伴，倒也不算孤單。”

龐德皺眉道：“若要突圍，今晚是唯一的機會。”

馬超搖頭道：“令明知道，曹賊也必定清楚，只怕早已布好天羅地網，只等我自投羅網。這一次除非文鷺找來救兵，否則我們必無倖免之理。且再等一等，若明日午時還不見援兵，我們再與曹賊玉石俱焚！”

龐德想了想也覺得馬超的話不無道理，道：“也罷，那我就好生歇息一晚，養足精神，明日多殺一個便多賺一個。”

二人再次對視一眼，感覺彼此之間再無隔閡，同時放聲大笑。

次日午時將到，馬超用手遮着刺眼的陽光，看了看將到中天的太陽，又看了一眼插在地上木棍的影子，此時影子已經漸漸到了最短的時候，曹軍陣中依舊沒有太大的動靜，但山上西涼勇士們的嘴唇，大多都有些乾裂了。

山上無水，雖然昨晚殺了一些在守山之戰死去士兵的戰馬，飲馬血吃馬肉，但血液其實並不解渴，況且人多血少，經過一夜，士兵們都已經是口渴難耐了。

馬超心中嘆了口氣，神情卻更加振奮，他一腳將地上插着的木棍踢翻，拔出腰間長劍，向天一指。

精神已經明顯萎靡的西涼軍將士見馬超動作，頓時紛紛打起精神，向馬超這邊圍了過來，馬超躍上一塊大石，讓所有將士都能看見自己，然後大聲道：“兄弟們，你們不遠千里追隨於我，歷經劫難，不離不棄，此情此義，馬超銘感肺腑！馬超未能帶你們建功立業，愧對你們，今日我等深陷絕境，唯有拚命，或可博出一線生機！這一戰或許就是我們最後一戰，兄弟們若願繼續跟隨，便緊跟我的戰馬。若有人不甘埋骨於此，便留于山上，待我下山以後再投降曹軍，馬超決不強求！”

馬超話音剛落，馬岱大聲道：“我等情願死戰，絕不投降！少將軍請下令吧！”

“死戰不降！死戰不降！”西涼將士們齊聲附和，聲震九霄。

山上如此動靜，山下的曹彰、曹植自然明白馬超這是要殊死一搏了，於是立刻開始調兵遣將，準備迎接西涼軍最後的瘋狂攻擊。

就在西涼軍與曹軍都摩拳擦掌準備進行最後的決戰的時候，不遠處另一個山谷之內，趙雲也讓將士們最後檢查裝備，準備襲擊曹軍後方。

趙雲帶着馬文鷺趕到當陽之後，沒有片刻耽擱便開始調兵遣將，當陽城有騎兵三千，步軍兩千，此次要深入敵後，自然是騎兵為佳。

關平知道趙雲打算后，並沒有反對趙雲的決定，而是讓趙雲多帶兵馬，趙雲卻以兵馬太多容易暴露行蹤為由拒絕了，只帶了一千精騎並配備雙騎。

馬文鷺和鄧芝都想要跟趙雲一起去，趙雲果斷拒絕，但馬文鷺卻非荊南軍勢力，趙雲也拿她沒辦法，只好讓她跟着大軍一同行動。

當陽到宜城之間的曹軍遊騎兵，大部分都被曹植的烽煙吸引到馬超那裏，剩餘的少數也被耿烈率領的精銳斥候獵殺，因此趙雲一行長驅直入，行蹤沒有被曹軍發現。

趙雲讓耿烈潛入敵後尋找西涼軍的蹤跡，耿烈本以為是個麻煩的差事，因為襄陽郡那麼大，要尋找一隻幾千人的軍隊談何容易，不過事實卻正好相反，他只向北行了幾十里就找到了西涼軍的蹤跡。

曹植以烽火召集曹軍，襄陽乃是曹軍境內，此時能夠讓他們用烽火召集的，除了馬超的西涼軍，還能是誰？耿烈等人化妝成曹軍，一路循着烽煙而去，並在途中暗中做下標記。

此時從襄陽各地向宜城趕去的曹軍遊騎兵不在少數，耿烈一行穿着曹軍軍服，並不與其他曹軍合流，並沒有被發現。

到了圍困西涼軍附近之後，耿烈立刻尋找能夠藏兵之處，便找到了現在這個山谷，之後耿烈便在趙雲趕來的路上等待，趙雲趕來后，在遠處隱蔽，直到夜間方才悄悄轉移到偷襲曹軍的山谷之中。

曹軍將西涼軍所在的山丘圍得水泄不通，所有的注意力也都放在山上，並不知道已經有一支騎兵已經藏在了他們後面，正等着螳螂捕蟬的時候，行黃雀之利。

趙雲武藝足以傲世天下，但他卻從不恃武逞強，見曹軍勢大，便隱忍不發，直到西涼軍喊殺之聲響徹天際，趙雲才下令準備戰鬥。

兵貴神速，西涼軍不待曹軍擺好陣型，便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在馬超、龐德、馬岱三員悍將的率領下殺入曹軍陣中。

西涼軍困獸之鬥早在曹植預料之中，曹軍雖然陣勢不曾完成，但他們早就做好了應對之策，曹軍在許褚、曹彰的率領下正面阻擊馬超突圍，而曹植則在後軍高台之上總覽全局，指揮曹軍各部包抄、堵截，將馬超和西涼軍牢牢困在陣中，突圍不得。

西涼軍憑藉馬超三將之勇，初時還能在曹軍陣中左衝右突，但曹植在高台上將局勢看得一清二楚，他不斷調兵遣將，讓西涼軍無論如何衝突，始終無法殺透曹軍陣勢。

西涼軍很快便陷入了苦戰，失了速度的他們被曹軍困在中間，只能夠結圓陣抵抗，但四周的曹軍如同潮水一般，殺之不盡，一個不慎就會被其吞沒。

遠處的山谷的馬文鷺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西涼軍與曹軍廝殺已經足有一刻鐘，趙雲卻依舊穩如泰山，任憑馬文鷺如何催促，依舊一動不動。

趙雲在等，他在等曹植將身邊最後一直兵馬投入廝殺，他手下兵馬太少，並且單個騎兵素質也不如曹軍，他只有一次機會，若是不能得手，不止救不了馬超，甚至自己也可能陷在這裏。

曹植遵從曹操的教誨，一直留有一直兵馬作為預備隊，若是這支兵馬護衛在側，趙雲並沒有把握一擊中的，只有這支兵馬離開，他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摧毀曹軍的指揮系統，只有在曹軍指揮混亂的時候，才有可能趁亂取勝，在火中取栗。

隨着時間的推移，馬文鷺漸漸眼睛都泛紅了，但曹植身邊的兵馬卻一直沒有投入戰鬥，趙雲也依舊引而不發。

“趙雲！你千里迢迢趕來這裏，就是為了來看我兄長死的嗎？你這個膽小鬼，你不敢去，我自己去！”馬文鷺說完，就要自己殺出去。

看着完全失了方寸的馬文鷺，趙雲並沒有阻攔，只是冷冷的說道：“你若真想看着令兄死於此地，我也無能為力。你若不想，就休要多言！”

馬文鷺聞言愣住了，她怒視趙雲，卻不敢再向外一步。

趙雲一句話鎮住馬文鷺，抬頭去看高處觀望的耿烈，眼神中也透出焦急之色，他領軍前來救援，自然不想空手而回，但他也不能讓麾下將士們白白犧牲。

不過眼下西涼軍應該已經到了極限，若他再不出手，只怕就真的要白來一趟了。

罷了！

趙雲暗嘆一聲，所謂慈不掌兵，趙雲身為大將，並不會有婦人之仁，真到了不得不犧牲的時候，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眼下情形就是如此。

就在此時，耿烈卻忽然興奮得向下揮了揮小旗，這是信號，是時機已到的信號，曹植此時也看出了西涼軍已經是強弩之末，派上了最後一支預備軍，準備速戰速決，而趙雲等待已久的機會，也終於到來了！

趙雲翻身上馬，一勒馬韁，戰馬嘶聲怒吼，人立站起，全軍將士早已等候多時，紛紛跨上戰馬，趙雲手中長槍向前一指，厲聲道：“全軍將士，跟緊我的長槍，殺！”

趙雲殺字出口，人馬合一當先殺出山谷，他的雙眼僅僅盯着高台上的曹植，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殺！”荊南精騎緊隨殺出，殺聲震天。

趙雲軍如此動靜，曹植是最先發現的，他是認識趙雲的，知道趙雲是曾經在十萬軍中殺了曹軍將領六十餘員的超級猛將，當他發現趙雲竟然出現在他們身後，並且徑直殺向自己的時候，頓時只覺手腳冰涼，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最近的軍旅生涯讓曹植受益匪淺，于軍事也不再是一竅不通，但他畢竟只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不是曹操，現在的局面就算是曹操也會落荒而逃，更不要說曹植了。

曹植還在震驚中沒有反應過來，他身邊的親軍卻是曹操精挑細選保護他的，見狀毫不猶豫的架着曹植逃下高台，想要讓曹植混入曹軍陣中。

趙雲也認得曹植，見曹植要逃，此時距離不夠的趙雲毫不猶豫張弓搭箭，向曹植射去。

“啊！”一聲慘叫，曹植身邊一個護衛替他擋下一箭，曹植也終於回過神來，在護衛的掩護下，拚命向遠處逃離，同時聲嘶力竭的讓曹軍立刻回身阻擋趙雲。

曹軍后軍此時也發現了後方突然出現的趙雲軍，在曹植的嘶吼下有的轉身想要阻攔趙雲，有的則圍向曹植，將他藏在軍陣之中。

曹軍人多，曹植藏在曹軍之中，以趙雲的眼力，一時也找不到曹植的身影，但趙雲卻並不在乎，他吐氣開聲，大喝道：“曹植已死於趙雲箭下！降者不殺！”

“曹植已死於趙雲箭下！降者不殺！”趙雲身後精騎齊聲大喊，一時間曹植已死的聲音響徹戰場。

曹軍將士聞言大駭，趙雲是曹軍軍中威望最高的殺神，但曹植被殺的消息卻更讓他們恐懼，若曹植真的死了，他們就算全殲了西涼軍，曹公只怕也未必會輕饒了他們！

西涼軍聞聲則是大喜，士氣大振，馬超分辨清楚趙雲殺來的方向，帶領剩餘的千餘西涼軍將士拚死衝殺。

曹軍高台上果然不見了曹植的身影，趙雲也確實是從那個方向殺來的，一瞬間曹軍軍心大亂，就連曹彰和許褚都是心如死灰，不知道如何是好。

曹軍雖眾，此時卻如一盤散沙，西涼軍絕處逢生，更是奮起最後的餘威，酣戰不止，趙雲率領的荊南騎兵更是勇不可當，西涼軍和荊南軍兩相夾擊，曹軍不知敵軍有多少人，又以為曹植已死，軍無戰心，兵敗如山倒。

曹植混在軍中，聽到趙雲的喊話頓時知道大事不妙，他不顧危險跳出來想要闢謠，但剛一冒頭，趙雲的箭便激射過來，曹植嚇得臉色煞白，只好心裏告訴自己，如此混亂的局面，就算自己想要闢謠，只怕效果也是有限。

趙雲、馬超很快會師，馬超也看到了跟在趙雲身邊的馬文鷺，不過此時並不是敘話的時候，兩軍合兵一處，不僅沒有急着撤退，反而是在曹軍之中衝突廝殺，直殺得屍橫遍野，曹軍狼奔豕突，這才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