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西涼健兒，向死而生

馬超領軍從上庸出發，在房陵渡過築水，之後便一路東行，這一日大軍已經進入襄陽地界，距離襄陽西北的山都縣不足三十里，馬超頗為興奮，下令加緊趕路，今夜便在山都歇息。

馬超一行一路趕來都沒有遇到成建制的軍隊，以為是鄧芝的聲東擊西之計已經奏效，因此都放下了戒備，全速前進。

然而就在大軍經過一個平緩山丘的時候，只聽見山丘上一個冷厲的聲音，下令道：“放箭！”

這個聲音猶如晴天霹靂在馬超等人腦海中炸響，接着土丘上便立起密密麻麻的弓箭手，紛紛張弓搭箭，向經過的西涼騎兵放箭。

馬超又驚又怒，大喝道：“加速！加速！不要止步！”

雖然被伏擊，但馬超身經百戰，並沒有慌亂，他知道此時大軍全速前進，根本來不及變向向土丘上的曹軍發動反擊，並且用騎兵去衝擊土丘上的弓箭手，也非明智之舉，因此想要讓大軍迅速通過土丘，脫離曹軍的射擊範圍，以減少損失。

西涼騎兵騎術精湛，一手用武器撥打箭支，一手策馬疾馳，雖然土丘上的曹軍來得突然，但西涼騎兵速度極快，因此弓箭手們只來得及射了兩三輪，西涼騎兵便脫離了曹軍弓箭手的射程。

曹植看着西涼騎兵這麼快脫離了自己的射程範圍，臉上卻露出一絲冰冷的笑容，他這一支兵馬本就不是用來殺傷西涼軍兵力的。

現在馬超這支西涼軍雖然僅有五千餘人，但個個都是從西涼殺到關中，又從關中殺到漢中的，正所謂大浪淘沙，經過這麼多戰鬥還能活下來的，哪個不是精銳中的精銳，而且這些人能夠拋家舍業跟馬超到南方來，對馬超的忠誠也是毋庸置疑的。

曹植認為面對這樣一支強大的軍隊，統帥還是名震西涼的錦馬超，就算是伏擊，也絕對不能掉以輕心，否則就算是勝了，若是損失慘重，他們也不好去跟曹操交差。

曹彰原本是不願這麼麻煩的，但在曹植的勸說下，也不得不同意了曹植的計劃。

曹植先埋伏在馬超必經之路旁邊的小山丘上，以弓箭驚擾西涼軍軍心。他算準了馬超現在定然不敢在這裏久戰，必定會選擇快速離開土丘的射程，以此打亂西涼軍的隊形，擾亂其指揮系統。

若是馬超敢衝擊土丘，那就更好了，他早已令人在土丘腰部挖掘陷馬坑，而且曹彰就在不遠處嚴陣以待，只要馬超短時間根本沖不上來，那麼曹彰從背後攻擊，馬超只會輸得更慘。

西涼鐵騎作為當世最強大的騎兵之一，就算是在行軍途中也會保持相對好的陣型，若是遇敵可以立即發動衝鋒，並在衝鋒過程之中整理成最強的攻擊陣型。

這次為了躲避土丘上的曹軍箭矢，西涼軍的陣營果然變得散亂，曹植的目的達成了。

馬超此時也發現土丘上的曹軍並不多，若是對付他曹操只用整點兵力根本不可能，他立刻想到土丘上的伏兵不是為了殺傷他們，而是別有所圖。

馬超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散亂的陣型，心中一跳，暗道不好。要知道騎兵衝鋒的威力，除了騎兵本身的能力，另外最重要的兩點，一是速度，而是陣型。

此時西涼軍陣型已經大亂，馬超急忙大聲呼喝，想要讓軍隊立刻整理陣型，然而就在此時，前面路上忽然塵土揚起，一根根絆馬索在一瞬間被拉得筆直。

眼看已經躲避不及，只見馬超一拍馬臀，戰馬縱身躍起，人馬就如同一體，越過了第一根絆馬索，在戰馬還在半空的時候，長槍畫出一條優美的弧線，將第二根絆馬索斬為兩段。

突如其來的絆馬索都沒有傷及馬超分毫，之後的更是如同虛設。只不過馬超能夠做到的事情，其他人卻並沒有這份本事。為了不讓戰馬被絆馬索絆住，在這一瞬間，有的騎兵選擇勒住馬韁讓戰馬減速，有的則明白減速必然會擋住後面的袍澤，選擇硬沖，如此一來，西涼軍陣勢更加混亂，同時被絆倒的、撞倒的騎兵也讓西涼軍整體速度完全降了下來。

遠處觀望的曹彰、許褚等人目睹了馬超神乎其神的騎術，心中感慨，如此騎術，吾不及也！

但馬超的強大也更加激發了曹彰的好勝心，眼見曹植的佈置已經完全發揮效果，此時西涼軍一片混亂，正是出擊的最佳時機。

“全軍，隨我殺敵！”曹彰大刀向前一指，毫不猶豫的身先士卒沖了上去。

曹彰雖然短於計謀，但他作為曹操之子，卻能夠與士卒同甘共苦，每戰當先，也得到了北疆士卒的擁戴，他一馬當先沖了出去，身後騎兵也毫不猶豫的向西涼軍發起了衝鋒。

馬超看着來勢洶洶的曹軍，當機立斷，咬牙對身後吼道：“文鷺，保護好鄧先生！龐德就地整頓兵馬，馬岱跟我殺！”

馬文鷺、龐德、馬岱大聲應命，馬超高舉長槍，放聲道：“西涼健兒們，讓敵人知道我們的強大！”

“嗬嗬嗬！”沒有被阻擋的西涼騎兵們紛紛一邊高呼着，一邊毫不畏懼的跟着馬超向曹軍發動了反衝鋒，只是西涼軍雖然氣勢如虹，奈何能夠跟上的士卒卻僅有不足千人，而曹軍騎兵，足有六千人。

“殺！”馬超與曹彰各自死死盯着對方，曹彰早就想與馬超一較高下，馬超對曹操恨之入骨，對眼前伏擊自己的曹軍將領更是想要殺之而後快。

二人距離越來越近，曹彰想要先發制人，搶先挺槍刺向馬超，馬超卻並無動作，直到槍尖及身的瞬間，曹彰只眨了一下眼睛，卻忽然發現馬上失去了馬超的身影。

曹彰正驚疑間，二人戰馬交錯而過的瞬間，馬超戰馬頸下忽然寒光一閃，竟然是馬超的長槍！

原來馬超在剛才憑藉高超的騎術閃到戰馬另一側，不僅躲過了曹彰先發制人的一槍，更是利用戰馬擋住曹彰視線，從馬頸下刺出一槍。

曹彰視線被戰馬擋住，待發現這一槍的時候，已經根本來不及閃躲，更可怕的是馬超這一槍並不是刺向曹彰，而是刺向曹彰的戰馬！

兩軍對沖的時候，若是曹彰直接中槍，只要不是傷及要害他都不會死，因為戰馬會在瞬間拉開曹彰與馬超的距離，馬超沒有機會再下殺手。

但若是曹彰戰馬受傷倒地，那曹彰就是九死一生的局面，因為兩方交鋒的騎兵會將其踏成肉泥。

關鍵時刻，許褚大喝道：“馬超小兒，休要猖狂！”他后發先至，揮刀擋下了馬超勢在必得的一擊。

馬超此時才發現許褚竟然跟在曹彰後面，頓時更加懊惱，眼前這個年輕將領竟然能夠得到曹操御用護衛許褚的保護，可見其身份尊貴，這一槍若是能結果了此子，那麼就算死在此地，也不算太虧！

但此時已經沒有機會了，兩軍衝鋒途中根本不可能回身，馬超不得不面對接踵而至的曹軍騎兵的刀槍攻擊，馬超大喝一聲，長槍向前突刺，殺死一人，接着將刺死的曹軍屍體甩了出去，又砸到幾個曹軍，被砸下戰馬的士卒瞬間就被身後的鐵騎踏成肉泥。

馬超長槍橫掃千軍，勢不可擋，與他照面的曹軍無不殞命當場。馬岱護衛在馬超身邊，替他遮擋馬超來不及處理的刀槍，而馬文鷺和徐正則將鄧芝護在中間，緊緊的跟着馬超和馬岱。

這本就不是一場公平的較量，即便馬超和西涼將士驍勇異常，然而兵力本就處於劣勢的他們又被曹植算計，此時十成戰力連一半都發揮不出來，一個衝鋒過後，馬超身邊近千騎兵至少倒下了一半。

龐德的陣型還沒有完全整理好，便迎來了曹軍的猛烈衝擊，西涼軍兵敗如山倒，龐德率領身邊的士卒結成防禦陣勢，拚死抵抗。

衝過曹軍陣勢的馬超等人回頭看去，只見西涼兵被曹軍圍在中間，不斷有人被砍翻在地，馬超目眥欲裂，這些士卒都是跟着他不遠千里來到襄陽的，他們原本以為跟着馬超能夠得到他們想要的榮華富貴，但現在卻不得不成片成片死在這裏！

馬岱、馬文鷺同樣是眼中含淚，齊聲道：“大哥、兄長，咱們殺回去吧！”

馬超看着這兩個可能是馬氏最後的親人，搖了搖頭道：“你們先走，我去救他們！”

馬文鷺、馬岱驚愕的看着馬超，接着一齊搖頭道：“兄長在哪裏，我們就在哪裏，哪怕是死，無怨無悔！”

馬超看着兄妹二人，眼中也泛起紅光，他搖了搖頭，大笑道：“好！你們都不愧是馬家兒女！”

“將軍，眼下還未到輕生的時候！”一旁的鄧芝插嘴道。

馬超以為鄧芝是想勸他拋下被困的士卒獨自逃命，立刻搖頭道：“先生自己走吧，兒郎們從西涼跟我到此，馬孟起就算是死，也絕不拋下他們苟且偷生！”

鄧芝面露敬佩之色，道：“孟起誤會了！在下的意思是眼下我們距離襄陽已經不遠，如今曹操退兵，趙雲將軍必然會收復當陽，此去當陽，不過三四百里，快馬來回不過三四日。若是我們派人前去求救，將軍則率領殘兵尋一處易守難攻之地，死守待援，或有一線生機！”

馬超皺眉道：“我們深陷曹軍腹地，那趙雲當真敢來？”

鄧芝笑道：“孟起莫非沒有聽過常山趙子龍的名號？”

馬超一愣，隨即大喜道：“莫非是那曾經以三千騎兵轉戰千里，並且在長坂坡獨自斬殺曹軍將領六十餘人的龍膽將軍？”

剛才鄧芝說道馬超的時候，馬超並未想起這個名字是誰，直到鄧芝提醒，他才猛然醒悟到，鄧芝說的竟然是此人！

鄧芝笑道：“正是！”

馬超眼中閃過一絲希望，道：“若是此人，或許真敢深入敵後前來救援。事不宜遲，便請先生即刻動身！”

鄧芝搖頭道：“此去數百里皆是敵境，非是武藝高強之人不能通過，在下武藝稀鬆平常，將軍還是讓令弟或令妹去吧！”

馬超兄妹都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鄧芝這是要與他們共同進退，幾人心中都湧起一股暖流，特別是馬超，之前對於鄧芝隱瞞身份的怨氣在此刻也煙消雲散了。

不過馬超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道：“先生義氣深重，馬超佩服，不過當陽先生非去不可，否則單憑文鷺，如何能夠請來援軍？”

鄧芝看向徐正，徐正笑道：“先生你就莫要看我了，我在此處還能與馬將軍一起衝鋒陷陣，你可不行！”

鄧芝也是極為果決之人，想了想覺得求援確實少不了自己，於是也不再推託，決定回去，馬超、馬岱則不約而同讓馬文鷺與鄧芝同去。

二人雖然沒說，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們這是將最大的活命的機會給馬文鷺，馬文鷺知道拗不過哥哥，含淚帶着五十名西涼勇士，與鄧芝急速向南。

馬文鷺和鄧芝離開后，馬超身後的西涼將士自覺地排成鋒矢陣，將鋒矢對準了圍攻龐德的曹軍，馬超再次舉起長槍，四百西涼勇士紛紛高聲大呼：“嗬！嗬！嗬！”

曹彰、許褚以及正往這邊趕來的曹植見馬超明明已經突出重圍，卻並沒有逃走而是準備殊死一搏，都不得不佩服馬超的勇氣與義氣，被困的西涼軍見狀更是個個士氣大振，個個狀若瘋虎，捨生忘死。

馬超正要下令衝鋒，馬岱卻指着曹植道：“兄長，你看那人，衣着華貴，氣度不凡，此人絕非將領，與其與他們大部隊正面廝殺，不如去擒拿此人，若是能夠生擒，便能與曹軍談判，就算不能令其退兵，也可拖延時日！就算不能，也可圍魏救趙，逼迫曹軍去救，如此可解龐德之危！”

曹植遠遠見曹軍佔盡優勢，西涼軍大部分都被曹軍團團圍住，此時正在向曹彰靠攏準備匯合，離開了山丘的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被馬超盯上了。

馬超大喜，道：“果然好計！弟兄們，跟緊我，殺！”

“殺！”西涼將士緊緊跟着馬超，向曹軍陣勢發動攻擊，許褚見狀也領着千餘人沖向馬超！

眼見許褚來勢洶洶，馬超露出一絲冷笑，忽然微微調轉馬頭，微微調轉方向，身後的西涼健兒紛紛跟着馬超，做出了疾行中轉彎的動作。

許褚眼睜睜看着馬超的帶着西涼兵從他率領的陣旁閃過，頓時又驚又怒，卻是無能為力，騎兵隊列中疾行轉彎已經是非常精銳的騎兵才能做出的動作，衝鋒時調頭根本不可能。

曹彰此時正在指揮圍攻龐統，也未能在第一時間看破馬超的意圖，只有曹植看着馬超，發現他赫然死死盯着自己，頓時明白馬超的目標是自己。

曹植大驚，他率領的弓箭兵為了上山丘，都是步卒，此時就算是全力奔跑也必定會被馬超在與曹軍大隊匯合之前截住！

曹植額頭冷汗直冒，看到身前士卒破舊的鎧甲的時候，瞬間明白是自己喜好的華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他立刻令士卒們擋在在身前，然後迅速脫掉自己的華服丟在地上，並扯過身邊士卒的破舊鎧甲，套在自己身上。

待馬超率隊殺到的時候，士兵堆中一時間再也找不到曹植的身影，此時曹彰和許褚等也發現了曹植的危機，紛紛顧不得繼續圍剿西涼軍，亂糟糟衝過來保護曹植。

馬超見狀，暗道一聲可惜了，然後再次調轉方向，龐德此時也趁機殺破曹軍包圍圈，向馬超靠攏匯合，之後向南逃去。

曹植又氣又惱，沒想到最後壞事的竟然是自己，曹彰見曹植危機解除，立刻領兵追殺馬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