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元春封嬪,君臣謀鹽
京杭運河之上,雖然已近臘月,可這裏的行船一點都不見少,反而變得比往常還熱鬧的很。
大概是都想趕在運河北段結冰前,再多跑幾趟。
商賈多儲備一些貨物,冬日裏好賣個高價,朝庭則是要儲備北直隸乃至京城過冬的物資,是以,這會兒運河之上反倒安全,也不用擔心什麼水中強人之類的。
賈府的樓船,離開揚州已有幾日,在齊思賢精心的陪伴,以及船上幾人輪流的開解下,黛玉此刻也漸漸從離別的愁緒中走了出來。
此刻黛玉正帶着丫鬟雪雁纏着賈瑛給他講故事呢。
這幾日,為了哄黛玉開心,賈瑛可謂是絞盡腦汁,搜腸刮肚的回憶了些另一世的經典故事,讓船上三女聽得宛如別開生面一般,這不,就連向來穩重的齊思賢,也在一旁幫腔。
“玉兒妹妹,真的沒了,為兄肚子裏唯一的一點墨水都讓你給掏乾淨了。”賈瑛有些哭笑不得道。
黛玉卻纏着不依,賈瑛也納罕,你說黛玉是個小女孩吧,她偏還專愛聽一些愛情故事,問題是,有些愛情故事,着實不適合給黛玉講啊,甭管曹公筆下的黛玉音容如何嬌美、才情如何出眾,可她此時到底是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兒啊。
“賈瑛啊,賈瑛!你可不能毒害未成年啊!”
一時間,賈瑛面色變得愁苦了起來。
賈雨村,這幾日過得也不大舒心,他也不知這是怎地。
往日裏以他的性格,最善的便是苦中作樂,就連當初革官被貶,他都能保持良好的心態,賦情山水。
可如今,眼看着就要攀上大樹,重複舊職,甚至可能更進一步,說來應該志得意滿才是,可他為什麼就是高興不起來呢?
好像......好像這種心態,是打認識這位賈二爺開始的。
“嗯,就是如此,怪不得總覺得在船上待得恁不自在,整日裏后脊背涼颼颼的。”
賈雨村只覺找到原因,又心道:“賈瑛畢竟是賈府正派,我與他的關係......可不能生有齟齬之意,還是想辦法拉近一番才好。”
雨村也是說干就乾的人,當下便尋着賈瑛去了。
賈瑛幾人眼見雨村過來,也都未迴避。
黛玉畢竟是雨村的學生,而齊思賢又是暫依託賈瑛生活的,又都在一艘船上,也無所謂避嫌不避嫌的。
“給先生請安。”黛玉彬彬達理,率先問候。
齊思賢也在一側盈盈一福,以示見過。
“不必如此。”眼見賈瑛如此嬌慣黛玉,賈雨村如何敢託大,又滿面笑意轉向賈瑛道:“二爺今日倒有閑情。”
賈瑛點頭示意,道:“整日溫書,也覺煩悶,倒不如陪自家妹子說些意趣之事。”
雨村接話道:“哦?都聊些什麼?正巧我今日也閑悶,不妨也湊個樂。”
一旁黛玉插話道:“先生,二哥哥講的故事分外有趣,只是他卻不願說與我們聽。”
說罷,還嘟了嘟小嘴。
賈瑛想着雨村也在,一時又來了心思,邪魅一笑打趣道:“你還想聽什麼,我這裏倒也還有些故事,就怕你們不愛聽。”
“什麼故事?什麼故事?你先說來聽聽。”黛玉迫不及待,齊思賢也看了過來。
只聽賈瑛道:“東郭先生與狼,農夫與蛇,呂洞賓與狗,曹孟德與呂伯奢,郝建與老太太......額,最後一個就算了。”
二女滿臉失望,黛玉不滿道:“還道是什麼呢!這些故事我早年就已聽過了,
沒甚意趣。郝建與老太太又是什麼故事,為什麼算了?”
賈瑛意有所指,自不在乎黛玉的不滿。
倒是賈雨村被雷的不輕,面色一尬,心道:“這般與幼兒講的啟蒙故事,又有什麼意趣的?還有這賈二爺怎麼盡說些忘恩負義、蛇蠍心腸的故事?”
賈雨村總感覺其意有所指。
事實上,賈瑛也正是此意。這些日子,把他也愁壞了。
所慮只有一事,那就是:“怎麼對待這位雨村先生。”
置之不理,冷淡了他?
還是,到了京城使個絆子,讓他見不着賈政?
可這裏面又有林如海的面子在,不好駁了。
賈瑛甚至都想過,要不要邀他喝點酒,製造一個意外落水,施救不及,自己再悲呼“痛喪摯友”的事故。
可最終還是被自己否決了。
一來,雨村畢竟是黛玉的老師,當著黛玉的面,怕是不好。再者,他也不能太放縱自己的心境,熟不知王熙鳳就是太過於肆無忌憚,才給賈家的敗亡壓了一根致命稻草。
風起於青萍之末,萬事有一次,就有第二次,賈瑛必須克制自己。
賈瑛搖了搖頭,對二女道:“好了,好了,今日就到這裏吧,我與雨村先生尚有事情要談。”
黛玉這才同齊思賢一道回了船艙。
這邊,賈瑛與雨村卻並立甲板,共賞這運河兩岸的風光。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賈瑛開口道:“雨村先生,對於此次進京打點可有什麼想法?”
賈雨村心中暗暗激動,道:“來了!”
面上卻依舊保持寵辱不驚的神色,道:“能得重新出仕,雨村便已感念萬分,豈敢再有別的奢求。一切還是但憑貴府政老爺打點安排。”
賈瑛心中一動,想到一事,當下便故作深意道:“雨村先生,祖籍是在南方吧?”
雨村不知提及他祖籍是何意,當下回道:“雨村本是浙江湖州人。”
賈瑛盯着賈雨村看了半天,直到把賈雨村看的心裏有些發毛,這才悠悠開口到:“我觀雨村先生此行,怕是利在東南啊。”
賈雨村心中納悶:“這二爺難不成還有鐵口直斷前程的本事不成?”
嘴上道:“二爺緣何有此一說?”
賈瑛故作神秘道:“你且不必細問,管教你不會失望便是了。只是......”
“只是什麼?”賈雨村心思被勾動了起來,見賈瑛話有轉折,心中一時忐忑。
人盡皆知的道理:話音一轉,好事變壞!
這可是他賈雨村等了多年,才得來的機會呀!求善價、待時飛,話雖不錯,可若是沒有恩主,一切都是白搭。
賈瑛神情凝重道:“只是你命中怕是還有波折,前程倒是小事......怕只怕......”
對於他賈雨村而言,比前程還大的,那就是命了。
賈雨村心中更急,追問道:“怕是什麼?二爺有話但講無妨,雨村靜聽。”
賈瑛卻偏偏不如他意,若都告訴你了,二爺我還怎麼拿捏你!
心道:“且等你今後來求我!”
當下便哈哈一笑道:“不過隨口之言,雨村不必盡信,不必盡信。”
賈雨村:“......”
我總覺得你在戲弄我,但我沒有證據!
不過賈雨村轉念又想到:“賈雨村,賈雨村,你也是糊塗!鐵口直斷,那是神仙般人物才有的本事,旁邊之人不過一黃口孺子罷了,你居然也輕信,當真是失了方寸啊!”
想通了此處,賈雨村又恢復往日寵辱不驚的狀態,卻不知再接何話。
賈瑛也沒想過只憑二三言語,就拿捏住賈雨村,萬事過猶不及,鋪墊嘛,總需要時間來發酵的,不着急。
......
京城。
傅東萊不愧是名臣幹吏,做事雷厲風行,昨日和嘉德帝商議好的事情,當晚回到家中他便拿出了具體章程,只等着朝會一過,再向嘉德奏報。
沉悶無事的朝會風格,是在宣隆晚年形成的不良風氣,嘉德帝御極之初,又故作蕭規曹隨的姿態,是以一直也沒有糾正大乾朝堂的這股歪風邪氣。
如今雖說宣隆帝已經過世,餘威也在慢慢消散,可長年的積弊之風,卻非一兩日能改的過來,也非皇帝一人之力就能扭轉的。
傅東萊雖被嘉德寄予厚望,可畢竟入閣日短,新貴未穩,再者,如今他只是閣臣,距離次輔都有一段路程,是以,他雖有心配合嘉德帝,重整朝風,奈何勢單力薄。
只想着那個又臭又硬的馮恆石什麼時候能夠歸朝,督察院那些清流,還得靠他來帶動才行。
到時候有了督察院的幫襯,他便能與身前的兩人掰掰手腕了。
想到這裏,傅東萊微微抬眼看了一眼班位尚在他之前的兩人,大乾朝現任首輔和次輔。
“老神在在,巋然不動,被譽為宣隆後期大乾朝的兩大柱石,呵呵。”傅東萊心中冷笑。
朝會沉悶無事,並不代表着,大乾的官方系統就不運作了。
只不過,是不想將這些“瑣事”拿出來“麻煩”皇帝,好讓皇帝能坐的清閑。
大乾一應的日常事宜,到了文淵閣那裏,差不多都敲定了,再呈奏給皇帝,不過是走個形式,讓一切看起來無可挑剔、名正言順。
“有本進奏,無本退朝!”隨着內相戴權的一聲公鴨嗓響起,大乾朝又一日的朝會就這樣結束了。
皇帝先行離開。
傅東萊出了奉天殿,與幾位熟識的同僚虛假的寒暄一番,便折身往御書房而去。
待他走後,眾人的議論聲便開始響起。
“看看,果真是新貴,往御書房跑的比兩位閣輔都勤快。”
“誰說不是,恐怕要不了多久,那位閣老後面就得加個輔字了,傅東萊,字輔臣嘛!”
“嘿嘿,你想多了,你沒看那兩位一點都不擔心嗎?”那官員說著,眼神瞥向另一別并行離開的大乾兩位閣輔。
“這倒也是,不過跟咱們也沒關係,靜坐高閣、觀棋不語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