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清澈如湖，純凈若星
易誠實在一剎那間轉頭，想捕捉住那道目光的主人，卻並未看到視線來源處有任何存在，換句話說，完全沒有人，這讓易誠實困惑不已，莫非是他看錯了？
“啊……我的病，病好了？……”
“嗚嗚……竟然……”
兩個小孩子相擁而泣，易誠實灰心的一笑。
每個人在小時候都曾經擁有過一顆天真的童心，它們可能相信聖誕老人的存在？相信白雲的上方有一座美麗又奇幻的天空之城？相信蔚藍的深海有美人魚？相信吃了唐僧肉會長生不老？但那些幻想也都曾隨着時間的流逝，自身的成熟而被拋卻，忘記。現實是殘酷的，教人類認清自己的虛妄，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不該被確信，活着的人應該主動去面對現實，攻克你生活中的難關。
但眼前，實際如斯。幻想是存在的，驚嘆的神跡輕鬆的展現在人類的面前。讓人深覺不可思議，又有震驚到害怕，孩子們洋溢着熊熊驚奇的目光一瞬也不瞬，與其說是看着易誠實，不如說是用快把眼珠子瞪脫窗的模樣“瞪”着易誠實。
王阿婆搖搖腦袋，她活了這麼久，什麼人沒見過，什麼怪事沒見過。但眼前這一幕，的確是生平第一次看到，坐不住的站起來，走到易誠實身邊，輕輕的抓着他的衣袖，確認是個活人，才又抖着嘴唇，“先生，請問你姓什麼……”
易誠實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笑着說，“我姓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的病好了，這就行了。”下巴輕朝兩個眉開眼笑的孩子點了點。
王阿婆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但嘴巴卻顫顫巍巍的問，“你是怎麼做到的？”這不是人類能辦到的。
易誠實：“這重要嗎？”
被那雙溫斂的目光平和的看着，王阿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重要的是他們的病好了，其他的，似乎真不重要。
“請問，樓梯處有什麼人在嗎？”
易誠實抬眼又看向斜掛在牆壁上的樓梯拐角。
王阿婆一愣神，目光也看向那邊，正想說話，又一拍額頭，“一定是那個孩子。”
“那個？”易誠實眯眼微笑，“還有孩子沒有下來嗎？”
“是的。”王阿婆說著就老當益壯的往樓梯口走去，邊走邊吆喝着，“小蘭，快出來，這位是客人。”
“小蘭？”這裏的孩子都是叫什麼小蘭，小紅，小飛嗎？易誠實腦中不禁想嘲弄人名，但，突然冒出自己的名字，他，頓時低頭，輕扯嘴角，伸手彈了彈自己的發尖。
樓梯口竄出一顆腦袋，因為院子裏明亮的光線和易誠實超出常人的視力，清晰可見的是一顆臟乎乎的腦袋，拖着長及地面的稻草頭，和抓着水泥扶手的……幾近看不出原有顏色的“灰”爪子，易誠實腦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那是一個什麼生物？
王阿婆似要去抓住那“孩子”的衣領，卻被瞬間抗拒，躲開，王阿婆尷尬的縮回手，訕訕的走過來，自顧自的就說開了，“那孩子是我三個月前在街道邊撿到的，她……沒說過一句話，也不洗澡，從沒出過樓上的雜物室，每天只吃一個饅頭，更不跟任何小孩玩，是個奇怪的孩子。可沒想到今天竟然肯下樓？”像是遇到什麼古怪事情般的，有些嫌惡的搖搖頭。
看起來這位老太太不怎麼喜歡那個孩子啊，易誠實如是想道。
就算做好事，可得不到對方的關注，也依然會感到厭惡和嫌棄，這就是人類啊。易誠實搖搖頭，此時，所有的小孩子都開心的圍住那兩個被救治好的小男孩和小女孩轉悠，瞪大眼睛詢問，探查，左摸摸右掐掐，前彈彈后戳戳。
趁着沒人理會他，易誠實對王阿婆說：“我，能過去看看她嗎？”指着那邊依然在牆角探出腦袋的奇怪生物，他對那小傢伙挺好奇的。
“能。”王阿婆忙一通狂點頭，“要是你能讓她開口說話，那更是千好萬好。”似很着急想甩掉一個麻煩似的。
看來的確是很不得人愛。
易誠實做出了一個簡單的評價，就踩着略淡然的步子走向了那個小傢伙，小傢伙發現有生人走近她，收回抓着扶手的爪子，轉身立刻就順着樓梯向上爬去，易誠實見狀，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沒等人逃走就一把拎起了小傢伙的脖子，拎下來到腳邊，奇異的是小傢伙並未抗拒，倒是很識相的被“拎”着。
易誠實看她沒有要逃走的意思，就停手放下她，讓她站在第四個台階上，能夠跟他平視的位置，“有名字嗎？”
還以為不會給出回應的，結果意外的對方點了點頭。易誠實搞不明白這個小傢伙在想什麼，正常人三個月每天只吃一個饅頭，這能活下來嗎？就算小孩子的飯量再小，這也有點太誇張了。易誠實不由得有對小傢伙一窺全貌的衝動，說做就做，探近身體，想要扒開那礙事的稻草頭髮，卻被對方閃開了，易誠實挑眉，笑了，“真是個不可愛的孩子。”
完全不理會對方的意見就把小傢伙抱下來，他坐在台階上，讓她坐在他的腿上，有些婆婆媽媽的嘮叨着，“你知道嗎？小孩子不吃飯會死的，你需要吃飯，恩，吃飯前還是先洗個澡比較好。”
王阿婆覺得今天受到的刺激真的太多了，讓她有點吃不消，“那個孩子竟然肯理你？”她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都沒能讓她開口，以至於後來就不去管這孩子了，沒想到今天竟然肯讓這個“醫生”接近，“還讓你抱？”錯愕的語氣和表情。
“看來我很幸運啊。”一個臭臭的小鬼，還帶着倔脾氣？被這種孤僻的小傢伙親近算是好事，易誠實怎麼聽都覺得那是挖苦。
突然，察覺到坐在腿上的小傢伙抓住他的衣角，易誠實低頭，“恩？”
扯着衣角的力量又加重了幾分，易誠實是覺得小傢伙有話對他說，可似乎那犟脾氣並沒有開口的意思，讓他去猜，那難上加難，他語帶威脅的輕聲在那滿身惡臭的小傢伙耳邊道，“總是不開口的話，我可沒什麼耐性去猜。”小傢伙親近他，肯定有原因。
揪住他衣角的手倏地如觸電般放開，過了不到三秒鐘又抓住易誠實胸前的衣服，這次揪的緊緊的，將他的腦袋拉向她，稻草腦袋，伏在他耳邊，用蚊子般幼嫩的音色，喃喃着，“你……帶我走……”
“恩？”
明明是個滿身臭哄哄的小鬼，卻有着異常乾淨透明的嗓音，興許是長時間不說話的原因，聲音略帶沙沙，帶她走？這個提議……易誠實有了計較，“讓我看看你的眼睛。”
每個人的眼睛都會說話。眼睛是心靈的窗口，可以反射出很多訊息，諸如心虛、害怕、骯髒、污穢……小小的腦袋沉默了一兩秒，然後靜靜的抬起頭等待。受到邀請的易誠實一隻手空出來撥開那長如稻草的髒髮，看到一張黑漆漆的臉上，露出如小鹿斑比般的無辜眼神。
清澈如湖，純凈若星，像是乾淨無瑕的黑葡萄鑲嵌在了雪白的布幕上。
只是一瞬，便拍案有了決定。易誠實揉了揉小傢伙亂糟糟的腦袋，微笑着答應：“好。”
“請問我能帶走她嗎？”易誠實將小傢伙放在地上，站起身問王阿婆，神情出乎意料的正經。
王阿婆完全沒想到是這種發展，她慌忙的指着後面的一群小孩子道：“這裏還有很多孩子，你要是想帶走的話，都可以帶走。”也算是給她少了一大負擔。與其說是同情心泛濫喜歡收養孩子，不如說是無可奈何，看到可憐的小孩就不由得想幫助，可帶回來后內心也在經受着折磨與煎熬。
易誠實看着那些用驚喜目光瞧着他的孩子，溫柔的笑笑，搖搖頭，“不需要，這隻……就夠了。”
“那，那好吧。”王阿婆失望的低下頭。
“要辦什麼手續嗎？”
“不，不需要，其實，她……也不算是我這裏的人，就是我撿來的，她，我，我連名字都還不知道呢？”王阿婆說著說著就想哭，真是失敗，收養孩子這麼多年了，竟然還會不被人喜愛。
“那我就帶走了哦。”
臨走的時候，孩子們都用十分依依不捨的目光看着易誠實，彷彿他是救世主一般，都期待着他的再次到來。
在易誠實離開五分鐘后，麗麗，就是先前騙了他的那個小女孩提着花籃回來了，憋着一張苦瓜臉，以為今天再能騙幾個凱子呢，竟然再沒有人上當，可惜呢！剛回到院子，就看到其他人都開心的坐成一堆在竊竊私語，兩個小男孩看到麗麗回來，都圍上去，七嘴八舌的問着，麗麗問：“怎麼都這麼開心？”
“麗麗啊，就在你回來之前，院子裏來了一個會變魔法的傢伙……”
“是啊，那人好神奇，他只是站在那裏，動了動手，小飛和小紅的皮膚病就好了！！”
“開什麼玩笑，那病是很嚴重的皮膚病，怎麼可能一下就好，你們倆別騙我哦！”麗麗壓根不相信這兩個傢伙的話，卻在目光瞄到坐在孩子中央的小飛和小紅時，她揮開圍成一團的孩子，走過去看了看，才不得不相信那個震驚的事實，“還真是……好了？這怎麼可能？”
“麗麗，你才回來啊，院子裏來了一位神仙啊。”
“的確是神仙啦！”
“糟糕……我想不起樣子，只覺得很神仙……其他人記起他的樣子嗎？”
“你這麼一說，他長得……很溫柔……很帥……臉……”
“我竟然想不起那位大哥哥的樣子了……”
所有的人也跟着回憶，卻都想不起如浮雲一般走掉的人的臉，腦中對那個人唯一的記憶就是……溫柔淺笑的臉。
每次要回憶起具體容貌的話，就覺得心頭的那張臉上像是蒙了一層薄紗，記憶模糊了。
☆
易誠實走出巷口之後，就覺得這樣不行，肯定沒人讓他搭車，誰讓身邊帶着一個臭乎乎的小鬼呢。
給龍二掛了一個電話，讓人趕緊開車過來接他。
不到一分鐘，龍二就出現在他的面前，車還沒來呢，龍二瞪着他身邊的小鬼，如垃圾一般的存在，他繃緊了面容：“少爺，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