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金與木 第一百五十一章 武榜

第四卷 金與木 第一百五十一章 武榜

而立道者這樣的武榜,在道靈界已存在數千年,期間出過多少個天子驕子,已是多不勝數。有的年輕道者十幾年來苦修,就為靠近那第十的位置,可終其全部心血,也不能如願,也有年輕道者在榜上與榜外來回穿梭,外人看來,好似回家一樣輕鬆好玩兒,但在他們心中,那般不可求的,仍是不能久留。

而立道者在五百年前,諸國還未徹底覆滅之時,風評最好,熱鬧最高,基本都是一國一評,若是兩國想要交與友好,基本也是以武會友,少有和親之舉。

一般來講,而立道者一年一評,因年輕人表現出來的天資不一,其中座次多有變化,但卻有個讓人捉摸不定的規律,那便是第一的寶座,一般都會讓人霸佔數年,譚軒便是如此。

唯有的例外,就是單允與妻子夏童以及雲錦三人,他們因自身的機緣過於雄厚壯闊,都是二十齣頭年紀成就了天道者,已經不被當時的武榜收納其中,是界內前無古人的怪事,相信也很難再有來者了。

人神體質的凌元,看上去應當是最為穩妥霸佔第一的苗子,如今實力在地守境,但其他青年道者亦不容小覷。

然而到了最後時刻,阮青海依舊沒能等到與譚軒的切磋,這一屆是倆人在而立道者最後一年,辛苦為譚軒保留了近三年的第一寶座,如今倆人不再上榜,委實讓時刻關注這件事的道者們唏噓。

更新榜單的宗門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山上仙家,名為上寮宗,其宗門專為此事整理道上消息,以此來排出而立道者的座次,但目前他們還未着急讓林墨登頂榜首。

只因其宗主梁木喜的開山大弟子卓書極,提出了一個問題,他說沒有跟他打過的人,就沒有資格上榜。

不知情的人們可能會高興地拍手叫好,這場榜單的座次排序,由定榜的人來實際勘驗,那肯定是精彩至極,要是誰人是奔着榜首去的,那這卓書極,不就成了第二個阮青海了?

可了解卓書極的人知道,這檔子確實是個苦差事,也不知道這個卓書極腦袋被驢踢了?還是受了什麼大刺激,平平無奇的他敢這般叫囂,就不怕被人打死在街頭巷尾?

也就恆聽出頭的他,為了這個口號,被自己的師傅好一頓說,若是他卓書極真要出這個宗門,攬下這檔差事,他也絕不阻攔,只是要被打死在了外頭,他絕不替卓書極收屍,自己的開山大弟子出門丟人現眼,他可沒臉跟着。

一年前,卓書極仍是堅持出了宗門,開始遠遊道靈界。

要說其卓書極的品行,此人多以老實著稱,但木強則折,人一旦老實過了頭,會讓真心想要幫助他的人,心生厭煩之感,不然其師也不會覺得他就是個攪屎棍了。

若是卓書極出門小心翼翼摘取他人戰況,定榜出榜,那他師傅多少還會給些盤纏,好讓其在外面日子好過一些,可卓書極身上的行頭,加起來都沒他的那把木劍值錢,可見其師對他的看法了。

身無錢財的卓書極是打算要飯,也總能要到榜單出來的那一天,可轉念一想,出門在外,日子太過寒酸,也是給宗門抹黑,於是他決定人後要飯,人前不做此事。

要說上寮這個宗門,那可算是歷史極其悠久,都能追溯到幾近道祖將將臣困在墓境之時,上寮宗的初代祖師就已顯露鋒芒。

上寮宗的歷代宗主經過萬年的發展,有經過了數次慘遭滅門的狀況,只因而立道者的榜單座次一事,百年之內總有那麼幾個道者不遵規矩。

上寮宗也是講證據的宗門,座次都是輸贏之後才定下,好面兒的敗者覺着自己面子上掛不住,揚言要拆了上寮宗祖師堂,即便當時沒能兌現,但積怨頗深過後,便是諸多道者上門討債的境況。

若非上寮宗在各個時期的表現不同,要麼圓滑賠禮,要麼打退鬧事者,但基本都是損失慘重收場,否者上寮宗撐不到現在。

委實是其他道者都認為這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兒,要是真不信吶,那就看看現在的上寮宗有多潦倒,也就歷史悠久了點兒,祖師堂里的畫像多,牌位多而已。

卓書極目前已摘取四十五位天賦極高的青年子弟,範圍遍佈道靈界各個角落。

要說一位恆聽境的道者,想要走完整座道靈界,沒個百年根本做不到此事,而卓書極能有此壯舉,都是依靠宗門的兩件法寶。

‘木舟’以及‘考書’。

木舟是一塊能夠汲取天地靈氣的木板,此時就被卓書極背在身後,此物能夠應天地的法相,隨後升空遠遊於天際,且能自行避讓風雷雨,是他臨走前,師伯賀稻硬塞給他的。

考書則是他花了三年時光,在宗門的卷宗里,將道靈界五十年內出現過的天資驕子,都一一記錄在內,包括其成名絕技,以及其後人的天賦,考書都有記錄。

卓書極在記錄範本時,發現了一樁怪事,便是單族與雲族之間,似乎存在某種關聯,並非單允與雲錦的兄弟至親,而是他發現了‘殭屍’這種被大道摒棄的怪物,其實才是這個界內的主導,就連蒼靈門的林羨,跟殭屍的關聯也淵源頗深。

曾經的殭屍席捲道靈界,是靈神界的上任冥君所為,二十幾年前的小半座道靈界,下過一場金色大雨,是雲族長雲錦的往生與黎明,這兩件事是根本不被外界知曉,如今卓書極卻能嗅出點味兒來。

在林墨與凌元幾人分開的不久,卓書極便找到了林墨,並且說出了自己的身份與目的。

林墨只是很好奇,問道:“以前的而立道者排行,好似都沒有一個叫上寮宗的人站出來宣讀,只是道上人云亦云,口口相傳而來,為何你這冷不丁冒出來的人,能做這樣的事?”

卓書極模樣還算俊秀,可能是經常提筆的原因,心性還是鍛煉得挺好,都說看字觀人,那以卓書極的字跡來看,他也算得上是極為英俊的人了。

卓書極出門的這一年裏,風餐露宿,常常有這頓沒下頓,還要經常與深林里的野獸博弈,才能吃得上一頓好的,但他也會把自己打整得乾淨,此時看上去,便是斯斯文文的讀書人模樣。

卓書極笑着與林墨解釋道:“宗門因一些道上的風評,行事一直比較低調,往年的榜單,基本都是結合倆人的對決,從而排出名次,但這一次,是由我來親自操刀,希望少門主成全。”

林墨對此頗有興趣,他又問道:“這一年的榜單也快出來了,你可有摘取到其他道者的近況?”

卓書極拍了拍胸口,點頭道:“冊子裏一共記載了四十餘位的道者,都是恆聽至地守境,現在只剩下少門主的化境,還有皇子殿下的地守,以及世子殿下的恆聽。”

林墨多少有些佩服卓書極,若是依他所言,真就摘取到了四十餘位天賦卓絕的青年道者,並且一同歸納到名冊上,這樣的勞苦是非常功高,他林墨自認自己是做不出來,光是滿道靈界尋人,就能把他累得半死,更別說這等摘取的細緻活兒了。

卓書極在來的路上,已與孔鐸召比試,他落敗在三十六招,以孔鐸召為鏡,也可見卓書極的武學功底的紮實了。

卓書極道:“少門主天資過人,我想榜首的寶座非你莫屬,阮青海一直為譚軒保留的座位,以少門主與阮青海的關係,此事難度應當不大,若是阮青海問罪此事,那也由不得他,乾坤的扭轉,天地的變幻,根本就說不清的。”

林墨及時糾正道:“阮大哥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外界對他的評價過於霸道了些,我這裏可以給你一些意見,阮大哥不會對武評有任何看法,卓兄弟大可放心。”

卓書極咧嘴一笑,“那可真是太好了,出門在外沒怕過什麼,就怕阮青海找我的麻煩。”

卓書極將身上整理了一番,以表敬意道:“那我們何時開始?”

林墨與身旁的左檸輕聲道:“會介意我再次上榜嗎?”

左檸搖了搖頭,說道:“只要我不上榜,便無人在意我們,你隨便吧。”

林墨當著卓書極的跟前,捏了捏左檸的臉頰,笑着與他說道:“那就現在,早點弄完,我也早點上榜。”

卓書極立馬將背上的木舟取下,擱置一旁,“這是自然。”

不過讓林墨有些驚訝的是,卓書極竟然也擁有一塊天地玉佩。

天地玉佩在萬年以前,還是比較常見的寶物,幾乎各個修行者的家族都會擁有三至五塊,多是用於褒獎對家族有功之人,可當年道祖應了地藏菩薩的一句話,好似共鳴一般,硬是將下兩界的修道之人,壽命給銳減至一百二三,連帶着的諸多寶物與絕技,都沒能延續下來,這天地玉佩,便是在大動-亂的頭兩百年間,幾乎全部銷聲匿跡。

只見卓書極從玉佩之中取出一把木劍,說道:“那便開始吧。”

對於卓書極的認真,林墨同樣付與自己的敬意,卓書極這邊剛擺好架勢,他便被林墨鬼魅一般的身影擾亂得找不着北,也算半招吧,一招都沒用上,卓書極被影子給弄得頭暈眼花,嘔吐不止。

林墨風趣地說道:“喲,上一頓吃得不錯,麵疙瘩湯。”

卓書極棄劍不用,抬袖一抹嘴,緊接着揉着太陽穴,好一會兒才舒暢了些,他道:“等我找到皇子殿下,與他比試過後,榜單我會連夜發出,到時少門主便是而立道者榜首了。”

林墨笑着詢問道:“你還好吧?”

卓書極拾起寶劍,將其放回天地玉佩,說道:“我還行,本以為能接個三招兩式,沒成想這麼不堪一擊。”

林墨道:“我時常往身後看看,也就不覺得自己比阮大哥還有譚軒差多少了,也不是我可以追上他們,而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定數,一切硬來不得,才能修個心境圓滿。”

卓書極趕忙從懷中掏出紙筆,又用舌頭舔了舔筆尖,將林墨的這番言語記錄下來,他說道:“每一位天之驕子的箴言,我都有記錄在冊,希望大家能夠在將來回望之時,還能笑着說自己其實是有益於武學的進步,並非只是個糙蠻子。”

卓書極的說法,林墨非常認可,前段時間神界的仙人下來砸場子,除了他與阮大哥,其餘八位在榜的而立道者全都敗下陣來,若是還不能將道靈界的武學更上一層樓,恐怕在別人眼中,下界永遠都是螻蟻了。

於是林墨主動幫了卓書極一個小忙,“凌元的性子我了解,遇他到的時候,他大概不會想着去爭取什麼名次,若是再三勸說不願與你比試,你就說是我讓他出手。”

卓書極抱拳致謝,隨後他將木舟重新背在身後,與林墨和左檸倆人告辭,分別之際,林墨給卓書極指出了凌元的去向。

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轟動,卓書極並未在城鎮內祭出木舟,而是選擇出城一里路的偏僻深林處,乘坐宗門重器,逐漸登高。

——

拙匠人府內,凌元幾人剛剛送走冒失的簫懷楓,便繼續進入大堂用膳。

蔡萬興是個實誠人,越是如此的人,在規矩上越是注重,眼瞅着殿下的絕技宛如燦爛紅日,在其心中的高大形象再次高高升起,他這位本是才入了帝國戶籍三年的打鐵匠,竟是有那麼多的渴望,希望皇子殿下能夠早日攬政,以他的目光瞧凌元,那便是仁政興起的開端。

相比較由黃祇首大人代皇帝陛下施行的帝國政策,皇子殿下確實更適合守業。

蔡萬興命人將菜全部回鍋,再上桌時,其實是廚房又新做了菜肴。

凌元有些不太開心,他道:“蔡前輩,方才的菜都沒吃完,若是全扔掉,豈不是太浪費了。”

蔡萬興笑着說道:“殿下有所不知,蔡某的拙匠人府上百號人,都是整日錘鍊精鐵的漢子們,他們認為下了桌的菜,就沒有再給殿下端上來的道理,這真不是我的主意,廚房那邊對此是十分一致,蔡某便也就默許了。”

凌元解釋道:“蔡前輩誤會了,我的意思是那一桌剩菜,扔掉太可惜了,我可以吃完的。”

蔡萬興同樣解釋道:“殿下,拙匠人的上百號人,都是苦日子過過來的,糧食方面殿下當可放心,絕不會浪費。”

凌元得到蔡萬興的保證,便也不再追究,他信得過蔡萬興的為人。

三年裏,蔡萬興斷斷續續地進宮十數次,他當然也知曉帝國的大致走向,同樣也能明白帝國的意義為何,只不過他一介凡夫俗子,當知曉真相過後,只覺着自己更像是身處深淵之中,而帝國的影子,則更像是深淵下的更深處,讓他覺着窒息。

帝國的最終目的,當然是比肩神界,並非讓帝國如此,而是讓整座道靈界如此。

當年道祖與地藏菩薩為了那一個盛世,所犧牲掉的一切,星冥帝國都要讓其重見天日。

早在數百年前,帝國新設立祇首一位,便是道教復興的開始,但奈何光有心志,沒有法門,星冥帝國的列祖列宗始終未能如願。

如今有了那位大總管,以及黃祇首大人,凌顏有信心一試。

蔡萬興突然離座,跪倒在凌元腳下,磕頭說道:“請殿下救拙匠人於水火,蔡某人願以死謝罪!”

該來的總要來,凌元就知道蔡萬興心中定有顧慮,只是沒想到他的反應會如此之大,竟然是牽扯拙匠人府上全部性命。

凌元連忙將蔡萬興扶起,瞅見其臉色不大好的樣子,凌元問道:“蔡前輩若是難處,不妨與我說說,能幫你解釋的,我會替你在我娘面前求情的。”

蔡萬興此時痛哭流涕道:“蔡某人欺騙了皇上,辜負了皇上的一片好心,但蔡某人不得以如此,後來事態越發嚴重,這欺君之罪,拙匠人承擔不起,希望殿下看在拙匠人百號人的性命,能夠出面保住他們,蔡某人一人赴了黃泉,也再所不惜。”

凌元道:“以蔡前輩的為人,此事應當有一些誤會,還請蔡前輩一五一十地和盤托出,這樣我在我娘面前,才能為你說話。”

蔡萬興這才解釋道:“蔡某是在剎匠城入了帝國戶籍的第二日,便前往了皇城內,與來自五湖四海的匠人們,打造帝國所需的兵器以及靈器,其中不乏為天刺部隊打造殺力極強的封關寶物。自婆遼城繼天古城給神像點睛,成就金身之位后,蔡某人便有一種無可奈何的落寞之感,殿下,依你之見,我們凡人當真斗得過天上的仙人嗎?”

其實若非簫懷楓的突然出現,蔡萬興打算將此秘密爛在心裏,他認為憑着自己守口如瓶的嘴,還不至於將這欺君之罪公佈天下,可如今天上的仙人能輕鬆找着皇子殿下,蔡萬興心底的最後一絲防線徹底破碎。

凌元思考了一下,說道:“打不打得過還真不好說,畢竟仙人們就像方才你瞧見的那樣,高高在上的樣子,讓人望而生畏。可凡事都逃不過‘公理’二字,打架嘛,為什麼要打,憑什麼打,光是這兩點,就足以讓我們好好思量。”

蔡萬興並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皇子的說辭卻讓他很舒心,並非在皇宮裏時刻都感受到的那種勇往直前,要與天公比高,要與神界比武,他蔡萬興就是凡人,就只願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好好打鐵而已。

皇子殿下的說法中正平和,他心中頓時感慨萬千。

凌元再一次問道:“蔡前輩,你究竟騙了我娘什麼?”

蔡萬興低下頭去,沒法子了,眼前的皇子殿下才是救命稻草,此時不講,更待何時?他好一會兒才鼓足勇氣說道:“皇上不僅需要攻伐殺力極強的兵器與靈器,還需要失傳已久的天地玉佩,作為帝國的行囊。”

凌元點頭道:“那很好啊,做事就得面面俱到,不然打架都沒做好準備的話,也不可能只挨打嘛。”

蔡萬興微微嘆氣道:“自從知道了皇上的目的,蔡某整日睡不好覺,總感覺日子一天天的少了,於是便請辭回家,呆到了現在,前段時日還將自己的封關寶劍打造完成,後來又……”

凌元詢問道:“後來怎麼了?”

蔡萬興低下頭說道:“後來蔡某一人便完成了天地玉佩的打造,經查閱典籍,近乎萬年以前的水準。”

凌元微微一愣,隨即笑道:“這般天才之舉,蔡前輩能夠完成的話,我娘哪裏會治你得罪,肯定會升你的官兒啊。”

蔡萬興搖頭道:“殿下,此舉並未在皇城內完成,私自將一國之重器帶回家中,這等欺君之罪,拙匠人實在承受不起!”

一旁的許平栗樂呵了,他一針見血道:“你既然知道不能為之,為何還在家中打造天地玉佩,沒成功還好,只是你這成功之後,若是讓別的勢力得到打造手段,用來與帝國做對的話,你不死誰死?我死嗎?”

蔡萬興當即說道:“目前玉佩打造成功的消息就我一人知道,拙匠人其餘人等一概不知。”

許平栗瞧見蔡萬興的嘴臉,真想一腳踹在他臉上,只是皇子殿下在,他也只好見招拆招道:“兩處疑點,你只回答了沒人知曉天地玉佩的成功,也就不會有人與帝國做對。但你還未說明,你為何不選擇在皇宮內打造玉佩,偏偏回到家裏有此舉。還有‘只你一人知曉’的這個解釋,只會讓本世子認為,你在矇騙我,言外之意就是想要保全拙匠人,你的這些小聰明,其實很蹩腳,你不妨換個說法,就說自己手痒痒了,想要試試自己到底成不成功,這樣才來的順理成章。”

蔡萬興只能說道:“蔡某人畏懼天上仙人,故而知曉了帝國手段后,心生退意,夜裏常常轉輾反側,難以入睡。辭官回到家中后,昔日與諸多同僚的心得,沒日沒夜地抨擊着我的靈感,思如泉湧之時,便將失傳已久的天地玉佩打造出來了。說得更直白一些,這並非蔡某故意為之,當真只是機緣巧合之下的結果。”

許平栗撓了撓腦袋,這廝的借口的確可以啊,讓他找不見任何的疏漏之處。

在蔡萬興的卧房,靠牆的柜子裏,倒數第二個抽屜裏面的夾層,那是他專門用來擱置第一枚天地玉佩的暗格,他命人去將之取來,隨後敬獻到凌元跟前:“還請皇子殿下將此物收下,讓蔡某以此贖罪。”

凌元有些無奈:“還來?”

蔡萬興深深地埋下頭去,“懇請皇子殿下收下。”

凌元將蔡萬興扶起,他頗為無奈道:“這一天你跪多少回了,蔡前輩有數過嗎?”

蔡萬興思考着問題,兩腿不聽自己使喚,跟着殿下的動作起身,他說道:“閣樓一次,大堂兩次……”

凌元打斷道:“筆墨伺候。”

蔡萬興這回親自去準備,待一切準備就緒,凌元在信上洋洋洒洒兩百字:兒臣凌元,奏請娘親,今日路過剎匠城,在拙匠人府內與蔡萬興前輩相識。兒臣去了拙匠人閣樓,蔡前輩贈送甲胄一副,以及其親自打造的封關寶劍一柄,兩份寶物兒臣已收入囊中。兒臣還得知蔡前輩是工部要員,帝國厚背刀的改造,神仙錢的打造,他都有參與,最後蔡前輩向兒臣坦言,他在家中將失傳的天地玉佩復刻,使其重見天日。今日兒臣讓蔡前輩攜兒臣信函,與天地玉佩一道面見娘親,希望娘親莫要與他置氣,能賞則賞,不賞也莫要為難與他,放其回家去吧。

想想應該蓋個章,但凌元的印章都是放在寢宮,由魚姐姐看管着,他拿起信紙,輕輕吹了吹,說道:“我娘認得我的字跡,蔡前輩帶上玉佩和信函去見我娘,我娘不會為難你的。”

蔡萬興如獲至寶,小心翼翼地接過信紙,兩手就這麼攤着。

凌元提醒道:“筆跡已干,可以收起來了。”

蔡萬興這才將其折好,揣進了懷裏。

院子裏有一人影降落,眾人心中多有奇怪,難不成又是簫懷楓折返了嗎?

只見有一位衣裳洗得泛白的男青年面向他們,微笑着與他們說道:“在下上寮宗卓書極,是前來敲定而立道者武榜排名,請問哪一位是世子殿下許平栗,哪一位又是皇子殿下凌元?”

凌元與單璠幾位年輕人尚且不知什麼是上寮宗,但神猴大將軍巴布卻很熟悉,它與眾人解釋道:“上寮宗是道靈界最古老的宗門之一,歷史接近萬年,是專門以道行排定座次的宗門勢力,幾百年前在整座道靈界仙家勢力之中,名望頗高,近些年安靜了不少,但而立道者的座次,一直都是他們在負責。”

除了老道人外,眾人皆是離座上前,凌元抱拳道:“我是凌元,桌兄弟,第一次見面,幸會幸會,可用過午飯了?”

卓書極捂了捂肚子,只是老實說道:“吃了,也算沒吃。”

凌元聽不懂這個前後矛盾的言語,他邀請道:“那正好,我們也在吃飯,要是不嫌棄,卓兄弟跟我們一起吧。”

當卓書極與眾人一齊落座時,蔡萬興笑着感慨道:“到底都是年輕人吶,爽快至極,不像蔡某這般上了年紀,做什麼事都要再三思量一番,光是吃個飯,都要想想別人是不是有求於自己。”

卓書極出門已久,記得上次在別人家吃飯的時候,還是半年前,幾乎他與那些天賦卓絕的道者比試后,都是潦草收場,少有問他肚子的時候。

卓書極說道:“是我沒有前輩這般縝密的心思和豐富的閱歷,晚輩適才與人比武,本是吃了午飯,可是一招過後,便都……”

單璠問道:“都什麼啊?”

卓書極恍惚一笑,“被他打吐了。”

眾人哈哈一笑。

卓書極便進入正題道:“是被蒼靈門少門主林墨打吐的,還有殿下的行蹤,也是少門主告知。”

卓書極搬出林墨,也算是拉近了他與凌元的關係,這一招挺讓他受用。

凌元道:“小叔下手這麼重嗎?”

卓書極當即說道:“非也,我與少門主境界相差太多,他便是一個彈指,就能將我作廢,只是在我身旁繞了幾圈,還未與我動手,我就頭暈目眩,亂吐一通。”

卓書極一邊吃着飯菜,一邊與旁座的凌元問道:“少門主還說了,若是我上門求賜教,皇子殿下是不會同意的。”

凌元道:“小叔都這麼了解我了。”

卓書極目視凌元,認真道:“但我需要殿下與我比試,並非我是武痴,求個一敗績,而是這一屆的而立道者榜單,我需要它是對咱們道靈界有所幫助的。”

凌元對此饒有興趣,“對道靈界有所幫助?這是怎麼個說法,又是如何幫?”

卓書極放下碗筷,說道:“我查閱了宗門裏的所有札記,花了數年整理消息,兩年前我摸索到了一些,上萬年都不曾浮出水面的秘密。”

凌元微笑道:“願聞其詳。”

卓書極環視眾人片刻,“八百年前,神界道祖應劫轉世,乃是不得已為之,自此道靈界失去了依仗。而三界以外,還存在着另一個世界,是道祖另一半道力的封印之所,被外界稱作墓境,裏面被封印之人能力絕大,應當是萬年以前的殭屍始祖將臣無疑。此墓境同時也是妖族的通道,妖族想要侵佔道靈界,其目的尚且不知,但神界同樣覬覦道靈界的天道者席位,咱們道靈界若是還不加把勁,將來等到天罰再一次罰下時,那可謂是四面楚歌,腹背受敵,難以生還吶。”

這樣的說辭,震撼不可謂不大,在場之人心中激蕩不已,當真到了那種境況,道靈界是否還能完整無缺地存在,大家都不得而知。

凌元認真地看了卓書極一眼,“我憑什麼信你說的就是真的?”

卓書極看着神猴巴布說道:“神猴大將軍本是靈龍族聖女夏童靈物,據札記記載,當年在皇庭藥師殿,單二公子曾一劍貫穿聖女胸膛,神猴大將軍將單二公子一拳撂倒。”

這等密辛絕無第四人知曉,為何卓書極如此清楚?巴布頓時齜牙咧嘴,朝着卓書極發出滲人的嘶叫。

單璠更是覺着天崩地裂,自己的爹爹怎麼如此狠心?那可是娘親啊!

凌元冷眼視之,警告道:“你在胡說什麼?”

誰知卓書極竟是與凌元問道:“皇子殿下,你可知道凌萱長公主為什麼對單二公子崇敬,卻又如此敬而遠之?”

凌元沒說話,等着卓書極的解釋。

“那都是很久很久的陳年往事,那會兒的單二公子也不過二十,跟現在的皇子殿下一般大,可當時的左族大小姐左欣藍,為了其兄長左尚尋不入贅星冥帝國,竟是要求凌萱長公主即可下嫁左族,長公主以時候未到為由拒絕,卻中了左欣藍下的十蠱毒。”

“當時單二公子在皇城藥師殿內,收到了長公主暫時不想回宮的消息,他發現事有蹊蹺,等他奔襲至梨花山之時,長公主已是病入膏肓。”

“此事在當時的各族門派內部鬧得沸沸揚揚,單二公子無力解毒,便去了克莫山尋求老師鬼葯老人的幫助,但鬼葯老人講十蠱毒無葯可解,單二公子不信,師徒爭至激烈時,鬼葯老人說漏了嘴,世間還有一種丹藥能解此毒,可鬼葯老人為了單二公子的心境,愣是與他斷絕了師徒關係,也沒有將法子告知。”

“等單二公子與雲族長拖着疲憊的身軀回星冥帝國的時候,才發現了自己的老師,為何不肯告訴那一枚丹藥是什麼,又在何方。”

凌元靜靜地聽着,“接下來呢?”

卓書極道:“在回去的路上,單二公子與雲族長碰見了林門主、靈龍族族長靈緒烈、左族族長左方雄,三方勢力正圍困當世唯一一枚的御統境丹藥慕彩兒。”

“可能大家對慕彩兒不太熟悉,這麼說吧,慕彩兒自單二公子六歲血癮發作起,就一直陪伴他生活在後山竹屋十年,倆人關係情同親姐弟一般,直到單二公子十六歲出族歷練,倆人的來往才沒有那麼頻繁。”

不明真相的眾人無不震驚。

“靈緒烈之妻,一直都沉睡於冰棺之中,他需要慕彩兒的一枚丹藥,來喚醒妻子,左方雄需要兩枚來救治未過門的兒媳,林門主則是需要三枚,其中兩枚與左族長一樣,另一枚則是為了鞏固墨靈的嬌病身子。”

“為了逼慕彩兒就範,靈緒烈挾持了單二公子,但單二公子為求保住自己的姐姐,不惜自刎。”

“所以當時的慕彩兒不得已履行了天職,一人化作七枚丹藥,救治了四人。”

“事後聖女為了穩固單二公子情緒,用印憶術將其記憶封存,但還是未能完全封印。一個月後,單二公子徹底對這個道靈界失望,他第一件事就是將聖女一劍捅穿,之後的事,更是一件比一件瘋狂,我便不說了。”

卓書極微微嘆氣,“陳年往事,單姑娘憑藉記憶,大概也能推斷我所言是否真實。然而我講這麼多,只為讓大家信我,無意冒犯各位家族長輩。”

卓書極又說道:“真有冒犯之處,那也無可避免,相比較道靈界的未來,這些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的事實,又顯得很微不足道了。”

見諸位沉默不言,卓書極道:“道靈界的未來不能缺少大家,你們就是道靈界的未來啊。”

凌元問道:“需要我怎麼做?”

卓書極道:“請世子與皇子,分別與我比試一場,明日一早,我便發出榜單,若是有人登門造訪,也請里倆位不吝賜教,不為別的,就為漲漲咱們道靈界的心氣。”

眾人用過午飯後,再一次於大堂門口的院子站定,卓書極先讓許平栗出手,倆人一番赤手空拳對陣,在近百招內未分勝負,於是卓書極便叫停,說世子殿下的座次已經有了。

許平栗詢問道:“我排第幾?”

卓書極直言道:“世子的拳腳功夫不錯,道力又是在今日破了近甲境,排名第三十七,目前還上不了榜。”

許平栗呵呵一笑,不予評置。

等卓書極與凌元比試,凌元彈指一揮間,氣勁便停留在半空,隨後手刀連連豎斬幾下,再反手一扇,四道氣勁形成屏障,將卓書極困住。

卓書極當即認輸,他認可道:“殿下的手法精妙,氣勢的截取與拿捏恰到好處,我想問一下,一炷香以前,我在極遠處瞧見此方有磅礴的劍氣升空,可是殿下的手筆?”

凌元沒有隱瞞,點了點頭。

一旁的許平栗着急問道:“怎麼樣,皇子殿下是否榜首?”

卓書極微笑搖頭,他道:“榜首另有他人,皇子殿下的座次比較靠前,明日答案自會揭曉。”

凌元忽然想到了什麼,“我要創立一個門派,宗門或者教類暫且算不上,人少得可憐,目前算上我的兩個徒弟,也就三人,第四人我想邀請卓兄弟做我派清客,若是可行的話,掛個名的供奉是最好。”

卓書極笑着說道:“皇子殿下親自邀約在下,我肯定選最好的供奉,不知門派叫什麼?”

凌元道:“醒自來,一座青樓的名字。”

凌元與簫懷楓的因果糾纏,在此時徹底淪陷。

單璠不解道:“為何取這個名字?”

凌元道:“我要讓帝國境內無青樓。”

卓書極豎起大拇指,讚歎道:“皇子殿下氣魄忒大!”

凌元與身旁的蔡萬興說道:“這第五個人,我想邀請蔡前輩做我醒自來的首席顧問。”

蔡萬興如領免死金牌,就要當即跪地,卻被凌元扶住身形,他道:“在醒自來人人平等,不需要跪拜。”

蔡萬興神情恍惚,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凌元又道:“將來醒自來在兵器上的需求,還請蔡顧問多多費心了。我會在去往公羊郡的路上,挑選一處山頭,作為醒自來的立身根本,等去了陳兄弟的家中再折返,會準備建造山門的事宜,到時候也需要蔡顧問在場。”

蔡萬興肯定道:“皇子殿下放心,收到傳信我會立馬動身前往,一定將山門的方方面面打理好。”

凌元滿意點頭:“如此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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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靈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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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金與木 第一百五十一章 武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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