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紅蜻蜓
開學的前一天陡然下了一場大雨，青草河的河灣附近開始漲水，風景如畫的青草河兩岸也會有讓人精神懨懨的時候。
狼狽不堪的林晨，帶着半身的泥水，修補着一道簡陋的水壩。
這些水壩是他和林媽媽在這定居的時候，他觀察環境后動工的，趨藍市有一塊廢料區，簡易堅固的材料多不勝數，他曾花了一天功夫，在下流區域做了攔水防洪的工作。
做完這些，他就撐傘去公園散步去了。
這是他格外享受的時分：閃電轟鳴在烏黑的雲間，雷聲像劈在絢麗的城市上空，一片喧囂的世界。
趨藍市的繁華不得不讓他這樣的落魄窮小子被吸引住了，從背井離鄉那天開始，他見過很多地方，貧瘠的，富榮的，惡劣的，優善的，在生存之間掙扎和生死之間徘徊已是常態，忽然的安定下來，他覺得自己很幸運。
他看得最高的，是遠處的紅色飛船，再就是非限空區域的霓色廣告牌，上面寫着，“再划量子時代的通訊技術，黑非手機。”
他記得這款手機已經更新疊代三百多代了，因為研究過量子科技的技術歷史，他發現這個比隔壁的裔美國一款叫聖果的手機還多出五十多代，而這款手機的所屬公司在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末就因為融資問題和重大私隱安全問題宣告破產解體了。
城市的風景，高樓大廈，林晨想起曾住過的一處鄉村街道，記憶中的人影如冷雪。
他擦了擦長椅坐下，覺得有些無趣，看雲氣，天會轉晴。
雨在下着，野灌木叢邊，有一堆齊整的石頭，圓潤，反光。林晨撓頭想了想，莫名想到了蜻蜓，每逢惡劣天氣，這些渺小的生命總會提前預知。
他想着剛才那一抹紅色的驚艷，還有紅色的蜻蜓，想起小虎隊有首歌，讚頌童年的。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博物館裏扔掉的MP3，放起歌聽。
……
趨藍市最繁華的地帶，莫過於藍魅區的藍魅大街，這裏是華夏排在最前列的金融地段之一。
藍魅大街最高的綜合商業大樓，是墨義大廈，雖然只是一座樓廈，卻支持着難以置信的資金交易。樓高1014米，包括地下大概有221層，金融理財，商業貿易，這座大廈作用繁多，以至於當地市民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趨藍的驕傲與輝煌，是趨藍的標誌。
誰曾想到，這樣的大廈會開闢出兩層的空間，沒有消費人群與辦公地方，只作私人家室，而且趨藍市沒有任何人質疑。
因為這是夢家的宅地。
夢家及其領導公司，是全國最大的傢具市場領頭羊，夢家家主夢凈塵作為公司的第五代家族接班人，花了2000億元在這座大廈購得了兩層隔間，幾乎超出了原本價值的兩倍以上。
然而這只是作為一個住地，公司實體所佔面積，在這座大廈就有17層，據說其他的商業租金累積已經超過了這大廈的一半實際價值。
“還有別的事情嗎？”
“沒有了，你退下去吧。”
“您多少得給我交待清楚了，我待會兒還有事情。”
“混賬玩意兒，有事你不過來，快滾快滾！”
夢凈塵臉上有些微紅，不知道是被眼前這個一身筆挺保安衣服的年輕人給氣的，還是在回味剛才窖藏紅酒留在舌尖的味道。
公司的大部分事務都是夢凈塵的兒子和兒媳婦在處理，對夢凈塵來說，每天就是和各方有頭有臉的人物電話聊天應酬。
在30年前，他斷然是嗤之以鼻的，可到了從心所欲不逾矩的年紀，對公司對事業，剩下的樂趣就是大事情做註腳，小場面調侃。儘管名氣響亮，夢凈塵一點也不覺得，被他調侃過的人其實多數心裏埋怨。
“夢蒂呢？”夢凈塵若有意味地說了句，端起杯子的手微微一顫，晃了晃紅色的酒液。
“您不是讓我走嗎，還讓我打聽大小姐的下落？”這位保安小哥身長一米九左右，相貌威武。
“她一早就出門了，說昨晚星星託夢，今天在南外郊哪個公園裏能邂逅良緣。”
“啊……”夢凈塵顯然沒有預料到自己的孫女的腦迴路，事實上對於十四五歲的花季少女，夢凈塵的年紀顯然超然物外了。
“你滾吧。”
“得嘞！”
夢凈塵忽然覺得索然無味，隨手打開了黃檀木製的辦公桌下面一個小按鈕，一張光譜在空中構建出來，信號顯示已連接，主頁的Love-Live顯示已經更新完畢。
……
天空下着瓢潑大雨，雨點打在銳龍汽車的車窗上，絲絲綿綿。在夢蒂的眼中，這場雨像從外太空裏下來的。
“孟軒姐姐，你說這場雨，像不像外太空裏下過來的？”
後座上，夢蒂穿着一身純藍色的連衣裙，蓬鬆烏亮的頭髮上箍着一個紫色束髮帶，精緻皎然的臉蛋看起來柔潤溫和。而她口中的孟軒姐姐，駕車的這位，穿着血紅的皮衣，散發垂肩，面容端莊，美麗卻面無表情，微紅的嘴唇彷彿只會流露出一種信息，那就是冷酷。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火星大氣完備的工程項目還有幾個月竣工，那些愚蠢的科學家已經把舞廳設施用飛船送上去了。”
“我又沒跟你說這個，嗯……算了，今天我們要在這裏蹲一個有緣人。”
說話間，一陣疾風吹得車邊的告示牌發出嘯響，天上的陰雲像分出一條雲氣川流，青色的天空現了出來，雖然大部分天空仍舊烏雲密佈。雨漸漸小了。
“夢蒂，雨小了。”
“那我們出去走走吧。”
……
“你需要幫助嗎？”
“不需要。”
林晨隨口一答，抬頭一看，是一個裝扮怪異的人，黑色的高帽子，尖銳的下巴，看不見帽沿下的眼睛，只看到灰白帶着皺紋的半邊臉，邪惡的笑容里白牙森森。
這人上身的衣服像沸鍋里熬出來的，拗成一種詭異的禮服感，像拼湊起來的輕薄煙霧，下身是黑白格的褲子，如圓規尺般的腿腳像插在紅色的膠鞋裏。面前這個怪人彷彿不是站在這裏，但對話的意思很明確，明確到林晨有些不寒而慄。
“你是小丑。”
說話的瞬間，小丑消失了，林晨發覺自己像水裏撈出來的，原來傘不見了，他頓覺公園這一趟不值得，雖然雨中逛公園很新鮮，被雨點打得眼睛睜不開，天上像獨有一朵烏雲傾灌而下，未免太悲催了一些。
他習慣地認為，是過去詭異夢境反覆導致他的一些錯覺，而這已經不是第一次。
公園在南郊的一邊，名為未名公園，因為之前附近有個威春小區，清晨傍晚不少人在這裏散步，自從當地部門下發一些劃地科研的指令后，原小區不復存在了，遠處看到的是連綿的鐵網和一塊塊的廠房，還有一截火車軌道橫在廠地的北面。
林晨覺得無趣，便朝西南方的公園出口走去了。濕重的衣服披在身上，有些拾荒的味道。
遠處有一輛車，林晨從沒有見過這樣闊氣的車，三米多長的車身上漸變的圖樣像一層層細繪的，又像電子裝置設計展現的，車窗應該是所謂的流體車窗，能短暫地向內存載和向外映射比較模糊的周遭風景，車燈色彩變幻，車頭形如一頭巨獸的獸口，跑起來的轟鳴聲能讓這輛超跑虎虎生威。
大雨遮住了身邊的世界，天空迷茫，身體裏像在轉一場雨天，林晨走着走着，莫名的想回頭，不知道為什麼，索性回頭了。
一紅一黑的兩把傘下站着兩個人，和自己看起來年齡相仿的那位姑娘，簡直是美不勝收，白潤無瑕的臉頰，藍色的衣裙，淡灰的運動鞋，因為其本人的驚艷，陰霾天氣像一個襯托。而旁邊的那位似乎面色不和，就顯得有些多餘了。
“你需要避雨嗎？”那位美麗的小姑娘問道。
“需要。”
小姑娘遞來一把灰白色的傘。
“這個給你。”
“好……好。”連說兩個好字，林晨不知道怎麼回應，撐起傘，轉身走了。
夢蒂進入車內，曹孟軒啟動了車。
“追蹤與定位裝置是最新的吧？”夢蒂稚聲稚氣地問道。
“嗯，是最新的，這傢伙跑不掉的。”曹孟軒斬釘截鐵地回道，嚴肅的表情似乎有一些古怪，讓她轉一個彎時比預測的時間快了0.2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