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猶豫
這一下的進賬就是以前擺攤一年都難有的銀兩，加上藥劑鋪子還沒送來的分成，宋京墨可以說是身家頗豐，之前擔憂的事情算是有了些保障，宋京墨卻沒辦法真正的高興起來。
她以為她與宋老爺子相依為命，是彼此最信任的存在。
但就在這幾天裏，她便發現宋老爺子身上有着一個接一個的秘密。
宋京墨不問，宋老爺子也不提。
那天的談話其實還有一段。
宋老爺子問她，為什麼想要擺攤。
宋京墨不會撒謊，於是實話實說。
“我得攢點銀子給你養身體，以後要是生病了，也有銀子治。”
宋老爺子當時愣了一下，拍了拍宋京墨的腦袋，沒好氣的說道：“我是靈修，什麼病自己不能好？”
“那萬一要是它自己好不了呢？”宋京墨仰頭問。
“要是好不了，那就是命了。”宋老爺子笑笑，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捧果子讓宋京墨吃。
“那要是想改命呢？”宋京墨沒去拿果子，追問道。
“改命……改命是要付出極大的代價的。”
“你這個小丫頭也不要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生老病死都是常態，也有定數。”
“要是貿然去更改，是福是禍都只能受着。”宋老爺子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抬起來的氣勢都弱了下去。
宋京墨拿了顆果子讓宋老爺子吃，滿不在乎的說道：“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得不到的不強求，我的東西旁人也別想伸手。”
“小鯨，你想要成為靈修嗎？”
“我要是能修我就修了，強者為尊，我不欺人人未必不欺我。”
“不能修靈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在小地方待着衣食無憂自在過活也挺好的。”宋京墨滿不在乎的說道。
說完又忍不住朝着問題的方向發散思緒。
如果她能修靈，是不是有些事又會不一樣？
強大的靈修能夠一人滅一城，她若是能修靈，至少能有些自保能力。
可她沒有修靈天賦。
“難道沒有修靈天賦就一定不能修鍊嗎？”宋京墨坐在門檻上，有些發愁。
“修靈並不是唯一的修鍊道路，再更遠一些的地方，還有修武的存在。”
“修靈是引靈氣入體進行修鍊，修武則是如同鍛器一般錘鍊己身，只不過修靈才是主流，修武極難突破血脈肉身的桎梏。”宋老爺子慢悠悠的晃着宋京墨給他做出來的搖椅，慢吞吞的說道。
“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武修大能肉身成聖，踏碎虛空，去到了靈氣更為充沛的一片大陸。”
“妖族在修武的道路上更是有着得天獨厚的天賦，大部分妖族肉身強悍生命力較之人類也更為強盛，走修武的路子能更快進階。”
“妖族通常好戰，在不斷的戰鬥中，通過吞食富含血氣能量的血肉恢復體能的同時錘鍊自身的體魄，高等血脈的妖族是行走的寶庫，人族的靈修對於妖族來說也是大補之物。”
宋家莊雖地處靈氣荒蕪的荒域，卻也算是一個難得遠離紛爭的地界。
荒域資源匱乏，有大妖出沒，很少有靈修會深入荒域，更不用說專程來到這小小的宋家莊。
宋老爺子晃着搖椅，看着天光漸暗，思緒回到很久之前。
當年他是在水邊撿到還是女嬰的宋京墨的。
他也曾聽聞過大妖託孤，真正遇上的時候還有些手足無措。
大妖的殘念將蛋殼裏的幼崽通過水流送到了他跟前。
宋老爺子與大妖殘念定下了心魔誓約。
宋老爺子不能向外透露孩子的血脈，大妖贈送宋老爺子一場造化。
那造化看不見摸不着，要在他度天劫的時候出現。
算起來是宋老爺子吃虧，但是宋老爺子並不看重那場造化，他看重的是這孩子與他有緣。
他擅長卜算，當時就算到這個孩子命中有一大劫，水會奪走她的性命。
身為海域大妖的血脈，怎麼會葬身於尋常水域？
宋老爺子懷疑是自己卦象出了錯，於是他緊接着又算了一卦。
卦象顯示，眼前這個躺在蛋殼裏對他笑的幼崽，活不過二十歲。
二十年，對於尋常人類來說都只是剛剛成年，更好的時光還在後頭。
他還想再算一卦，但前兩次卜算已經將兩人的氣數聯繫在一起，第三次的強行卜算讓他遭受了不小的反噬。
託孤的大妖血脈不凡，原本是海域霸主，根腳不明，偶然獲得了那顆無論哪族都眼饞萬分的萬獸珠。
萬獸珠能號令靈智未開的獸族、能純化靈氣、同時是對妖族來說頂尖的療傷聖品。
關於萬獸珠還有一個傳聞。
那個傳聞才是真正令各族瘋狂的根源所在。
說來可笑，一個不知道真實性的傳聞招來了平日裏根本沒人敢去招惹的大妖的殺身之禍。
再強悍的血脈再強橫的實力在遇上無休無止的追殺的時候都是枉然。
大妖用盡最後的靈力送自己最小的孩子遠離戰圈，自己引爆妖丹與追兵同歸於盡。
事情到這裏算是了結。
引起紛爭的萬獸珠卻是不知所蹤。
每每回想起這件事，宋老爺子都忍不住嘆息。
氣溫降低，傍晚的涼氣激得宋京墨打了個噴嚏，被宋老爺子趕回屋添衣。
宋老爺子又嘆了一口氣。
分明是大妖的幼崽，一身血脈卻被嚴嚴實實的封印了起來，體質甚至比尋常人類的小孩還要嬌弱一些。
他隱瞞小鯨不能修靈的真相，對小鯨來說又是真的為她好嗎？
平凡沒有問題，可如果本能成為璀璨奪目的存在呢？
大妖的血脈封印同為大妖的宋老爺子也沒有辦法解開，即便有辦法，貿然解開也會讓還是幼崽的宋京墨成為眾人眼裏的案上魚肉。
所以這些年宋老爺子多次占卜，秘密走遍了荒域，諸多佈置只為化解宋京墨的死劫。
他本就大限在即，壓制修為才拖延了天劫降臨的時間，萬年雷劫之下，沒有幾個大妖能活下來。
宋老爺子想等宋京墨過完二十歲生辰后再離開，那時候他生死由命，也沒什麼遺憾。
但以他如今的狀態，不知道還能不能撐到那一天。
消耗本源進行占卜，與荒域中的本土妖獸搶資源都是極危險的事情，宋老爺子知道自己身上的暗傷多到數都數不清。
化作本體休眠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他一直裝作普通靈者，現在真實的實力和靈者也相差無幾。
再拖下去，怕是毫無在雷劫下生還的可能。
身後響起腳步聲，是宋京墨披了件衣服從屋裏出來。
“今晚的星星可真亮啊。”
“那是星族在慶祝他們族裏又誕生了新的族人。”給宋老爺子蓋了條柔軟的毯子，宋京墨搬來凳子坐在一旁。
星光灑落，一老一小的影子緊緊挨在一起。
不論有多少秘密，他們仍然是聯繫最緊密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