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揚帆之地
~bxwx.org-~羅烈的隊伍除了樹林走了沒幾步,就被連雲港在山壁上的崗哨發現了,隨着銅鐘的敲響,很快就有一隊士兵迎了上來。
當先的是一個隊正打扮的軍官,身材不高,卻是精悍之氣難掩,身後的五十士兵列隊前行,隊伍整齊,士兵都是精壯的漢子,不少士兵羅烈一看就是上過陣的精銳,那種殺氣是怎麼也掩蓋不住的。
距離港口很近,那隊伍出來的也很快,到了羅烈身前那隊正抱拳行禮,還未開口羅烈就問道:“我認得你,你是在鷹嘴寨的軍官吧?我記得你姓王?叫王二是吧?鷹嘴寨一戰你還是卒長,現在成隊正了,殺了不少胡人吧。”
那隊正正是原來陳建的手下卒長王二,鷹嘴寨之戰王二的卒死了四人,王二親手格殺了兩名胡人,戰後擴軍,王二幾乎參加了乞活軍這邊的所有戰鬥,升為了隊正,被調回濱海補充了新兵,隨後被委派鎮守連雲港。
聽見羅烈居然記得自己,王二面子上大大有光,一張嘴裂開了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覺得炎州刺史羅軍主能夠記得自己的大名,簡直是祖墳上冒青煙。
“屬下,屬…….屬下,沒想到將軍還能夠記得王二。”王二激動得臉通紅,就憋出了這幾個字。
羅烈一笑:“我記得這裏有兩隊人鎮守,還有一隊的隊正是姓余吧?”
王二此時清醒了許多,連忙回答:“將軍記性真好。另一隊的隊正是余豬兒,正在寨牆上值守,所以沒有出來迎接。”
羅烈擺擺手:“我沒有怪罪的意思,記得余豬兒鷹嘴寨一戰受了傷,不知道可好了?”羅烈看見王二恭恭敬敬的杵在那裏準備回答自己,笑笑補充道:“走吧,邊走邊說。別站在這裏當樁子。”
王二一聲令下,手下的士兵馬上分成兩隊,跟隨在羅烈的親兵後面。往連雲港走去,自己則跟在羅烈馬邊,回答羅烈的問話。
“余豬兒運氣好。手臂被砍了一刀,還好皮甲擋住了大部分力量,手臂只受了輕傷,比較重的是大腿上中了胡人一箭,血流了不少,不過余豬兒那身體太好,早就好全了,就是一直抱怨被丟到了連雲港來,以後怕是沒仗打了。”
羅烈哈哈大笑,偏頭看着王二:“你恐怕也是這麼想的吧?可不能光說余豬兒。”
王二臉一紅。自己的小心思被羅烈看穿了,王二到也不矯情,點頭道:“屬下也是這個心思,在這裏當守門軍,和胡人打仗沒分。想起來渾身都不得勁。”
羅烈正容道:“你們這裏才是今後幾年的關鍵所在,”馬鞭指指連雲港背後的山:“你們港口背後就是淬鋒堡,是我們炎州今後最關鍵的兵甲生產的地方,連雲港以後也是我們炎州北方的最大港口,胡人絕不會坐視不管,要打仗。這裏少不了血戰,淬鋒堡這麼大規模的修建,就是要打造一座不能攻陷的堡壘,連雲港的選址也是為了成為一個海邊堡壘,淬鋒堡修建完成之後,就是修建連雲港,胡人只要敢來攻,必定要他們碰個頭破血流,你說,難道會沒仗打嗎?”
王二眼睛越聽越亮,忍不住笑道:“那感情好,余豬兒聽了這話肯定高興,這傢伙得了上一戰的賞賜,討了個婆娘,一直在嘮叨,要是沒仗打就沒賞賜,婆娘和娃娃都養不活,這下他可會高興了。”
羅烈大奇:“余豬兒才討女人就有孩子了?”
“那裏啊,那傢伙向來不靠譜,喜歡瞎想,才有女人就連孫子都要想安排了。”
“哈哈哈!”羅烈放聲大笑,笑聲在海邊隨着海風傳出老遠。
海鷗在碧藍的天空翱翔,為數眾多怕不下兩百隻,形成了黑白相間的一片鳥雲,悠長的鳴叫顯得有些嘈雜。
不時有海鷗俯衝下海,那裏是連雲港處理海魚的地方,打撈回來的魚直接運送到這邊,分類之後又專門的處理工人,將這些魚全部洗刨乾淨,用鹽腌漬好之後裝箱,運送出去。
魚的內臟被直接從刨魚的五六米高的平台下丟進海里,引來了大批的海鷗和水鳥,海水下面還有趕來會餐的魚群。
擔任剖魚工作的全是女子,利落的打扮,頭髮都用帕子包住,胸前都穿了一件皮製的圍腰,手上戴了羊皮的手套,寸許長的小刀利落的翻動,將一條條鮮魚剖好,丟進裝魚的大盆子,裝滿之後有人將大盆子端走,就在不遠處有一根柱子製成的管子,就在管子下面沖洗一番,然後抬進寬敞的土木大房子中,進行腌制的處理。
沖洗鮮魚的水是修建在山壁上的一個巨大水池所出,這種蓄水池修建在連雲港後面的峭壁之上,總共有九大十二小,水源小部分是下雨所蓄,大部分是來自峭壁上天然形成的一個巨大淡水湖。
羅烈當初也是看中了這個由雨水形成的淡水湖,才將兩個最重要的建築選擇修建在此處,要知道製作兵甲可是需要大量水源的,這個淡水湖蓄水量很大,羅烈估計如果兩地被圍,能夠提供二十萬人一年以上的敞開使用。
連雲港這邊修建了這麼多蓄水池,按照現在的兩千多不到三千人的規模來說,太大了,但羅烈相信這裏很快就會發展起來,所以蓄水池的規模是按照五萬人以上的規模來修建。
兩個月前修建的蓄水池現在基本都能夠使用了,這一處峭壁很有意思,像一輪彎月,兩個月牙正好通入海里,基本都是峭壁,內弧環繞的就是連雲港,背面就是淬鋒堡。
中段是那個被羅烈命名為明珠的淡水湖,敵人想要爬上那峭壁。非常困難,只有一處是能夠直接同上山頂的道路,就是淬鋒堡選址之處,等淬鋒堡修建好了,敵人想要攻擊連雲港,要麼只有拿下淬鋒堡,要麼就只能走海上來攻。
山頂羅烈也打算利用起來。會修建各種石質塔(最快更新)樓,一面敵人直接攀爬上山頂,這種設想只要完成。可以說淬鋒堡加上連雲港就是無法攻陷的堡壘。
正面有堅城,背後有補給線,只需要幾千人。哪怕十萬大軍都打不下來,圍困更是開玩笑,淬鋒堡必然是一顆釘子,牢牢的釘在此處,為羅烈提供源源不斷的兵甲。
淬鋒堡一面山林茂密,水源也多,平時可以引水進堡,不消耗明珠湖的水源,戰時切斷水源也可以使用明珠湖蓄水,可謂毫無破綻。
剖魚的魚娘們身上的衣服幾乎都是一樣的式樣。青色,而包頭的帕子卻是五顏六色,女人在任何時候都會打扮自己。
歡快的笑聲不時的傳開,這些魚娘都是濱海和顧縣的漁戶的妻子和女兒,被集中起來了送至連雲港。男人們都在船廠做工,船隻造好之後就會上船工作。
每一戶按照人頭不管年齡大小,都有配給的糧食,足夠一家人吃飽,做衣服的布料,鹽。腌魚和肉類都是統一分配,比起原先的日子可謂好到天上去了,所有遷移來的民戶除了開始的時候有些驚惶。
隨後都安定了下來,連雲港才開始的時候什麼也沒有,葛震抽調了五千民夫,三天之內就修建好了成排的房子,民戶按照姓名和技能分別分到了房子住下,雖然都是木屋,不過已經大大超出了這些水上討生活的漁民的預料了。
很多漁民此前都是赤貧,住的地方無非是在江邊挖一個泥坑,上邊用乾草蓋一下,有船的人家全家住在船上的也有,現在完全不同了,有士兵保護,能吃飽,所付出的不過是為炎州打漁而已,這是何等的好事?
正在忙碌的魚娘們發現了剖魚的石台下面來了十幾個人,正站在海灘上指指點點,北地的女人大方無比,停止了聊天,好奇的眼光落在下面男人的身上。
“咦!這不是港口總管呂大人嗎?”
“真的啊,七娘,你眼神好,你看看是不是?”
“是呂大人,那個站在前面年輕人身側穿黑袍的就是呂大人,怎麼呂大人跑到這裏來了?前面那高個子的年輕漢子是誰?那眉毛真是濃啊!”
“七娘,你這妮子是不是春心動了,那麼遠你都能看出漢子的眉毛濃?”
“哈哈哈哈………”
一連串笑聲從石台上傳開,所有的魚娘都看着那七娘嬉笑起來,七娘漲紅了臉,他是陸雲鑒送來濱海的二十戶造船匠師中的三個最有經驗的工匠的孫女,還未嫁人,那裏擋得住這些婆娘的調笑。
羅烈奇怪的看了一眼剖魚的石台,回頭對跟在自己身邊的呂勇說道:“現在能夠產魚多少了?”
呂勇微微彎腰,回答:“現在我們全部漁船只有十艘,現在也算海魚較多的季節,不過船小,三天能夠有四千斤左右的鮮魚,不過剖了之後能夠得到兩千五百斤腌制的魚肉。”
羅烈道:“那相當於一個月能夠有兩萬斤魚了?很不錯,漁船再多造些,造大一些,那光是魚肉,就能夠讓百姓吃個夠,還能夠販賣,大海才是寶庫啊。”
呂勇在水口灘戰後就被羅烈派到了連雲港任主管,也和他熟悉濱海有關,當時不少運送士兵的漁船就是他找來的,他是濱海地道的當地人,天聾地啞武士營到濱海之前呂勇就在濱海了。
他父親就是打漁人家,羅烈也是看中了他這一點,而且呂勇本身也是比較機靈,濱海當地的一個呂氏家族,呂勇是其遠親,所以小時候能夠再呂家家學裏面讀書,後來呂家南遷,呂勇一家留在了濱海,天聾地啞武士營來了之後呂勇就參加了。
正因為呂勇識字,才能夠來當這個連雲港的主管,羅烈現在最缺的就是這種識字的人才,如果光是用陸雲鑒帶來的陸家子弟,羅烈也不會放心。
呂勇有點尷尬的說道:“每月的魚肉產量不穩定,前天才有一條漁船才出海不久就漏水了。還好出海不久,不然回都回不來,畢竟新船太少,原來的河船要在海上捕魚難度大,不敢走太遠,風浪稍大就要回來,有些時候打不到什麼魚。”
羅烈目光落在魚肉加工作坊後面。那裏是造船船塢:“哦!那造船的進度如何?來的船匠還適應嗎?”
呂勇:“都說在這裏比在南邊的日子好多了,二十戶船匠都希望能夠見到將軍你,給你道謝。”
羅烈古怪的看着呂勇。這話怎麼聽起來這麼耳熟?很像後世領導視察時身邊官員的套話:“你小子不會是糊弄我吧?能夠造船的船匠在南邊一樣的受看重,那裏會有那麼大差別?”
呂勇大為不忿:“確實如此,再會造船又如何?在南邊船匠是奴籍。還不許脫籍的那種,子孫世代都是奴籍,家主可以打殺的,哪裏像這邊,將軍給那麼好的待遇,船匠在南邊的身份還不如駕船的船工。”
羅烈瞪大了眼:“還有這種事?走,我們去船廠看看,你給我說說這船工在南邊是怎麼個情形。”
兩人就邁步往船廠而去,路上呂勇就說了下南方船匠的情況,羅烈才知道。原來晉國也有海商,大的海船有五百料左右,也就是五百噸的大船,還是平底船,基本在近海活動。還有五百料以上的大船,這種大船可不是簡單能夠造出來的。
濱海一帶的漁船基本是漁家自己製作,船小,而五百料的大船是專門的木料製作,有橡木、楠木等等,其中調膠制木和連接。這是關鍵工藝,每一家海商都有自己的造船工匠,這些手藝可以說是造船的核心,為了保密。
船匠的手藝都是家傳,海商的背景其實就是南邊的世家,這些掌握了造船手藝的船匠,就只能是家奴的命了,手藝世代相傳,也就只能世代為世家造船了。
羅烈頓時恍然,看來陸雲鑒找來的二十戶船匠,來得可不容易啊,下回可要好好謝謝陸雲鑒,不過今日還是要看看這些船匠的成色。
穿過魚肉作坊下面山壁的夾道,羅烈一行人漫步前行,連雲港只有一個正式的入口,分成兩條道,一條是這個寬只有兩丈左右,長約五十丈的夾道,這是海水潮汐形成的浸蝕,穿過夾道就能夠進入連雲港。
另一條道路就是靠近海邊的海灘,漲潮之後海灘那條道路就不能使用,羅烈的意思並不是要靠這兩條道路出入,是想在山壁上開出一條路,直接從淬鋒堡出入,連雲港背靠山壁,成階梯狀分佈,道路可以修建成之字形,一樣可以用車來拉貨物。
淬鋒堡那一面的坡度比連雲港這邊要緩得多,更是方便上下,這樣連雲港的防護才能夠做到最好,至於冬季封凍,羅烈心裏是有主意來防備的。
船廠是整個連雲港最大的建築物,一共兩座,分別修建在碼頭的左右兩側,碼頭是直接修建在從山上伸入海中的一個岩層上的,節省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看上去顯得寬闊得很。
二十戶船匠十戶一組,分別掌管了一座船廠,二十戶船匠中有三戶是有造大船經驗的匠師,一戶姓劉,一戶姓尤,一戶姓蔡,其中姓尤的那一戶是陸家的兩大造船匠師之一,一直是陸雲鑒父親手中最好的匠師。
陸雲鑒決心到炎州立業,正好羅烈提出需要造船匠師,陸雲鑒就將尤家直接打包帶來了。
那被稱七娘的魚娘,就是匠師尤順海的孫女,尤順海今年五十四歲,已經算得上高壽了,十一歲就在船廠造船,已經有四十多年的造船經驗,兩個徒弟就是另外兩戶匠師劉濤和蔡金水。
羅烈和呂勇所到的這個船廠,就是尤順海負責的船廠,另一面的船廠是尤順海的兩個徒弟負責。
羅烈沒有驚動船廠的人,和呂勇直接走了進去,一進門就看到一排如同庫房一般的建築,一字排開,全部是上好的大木搭建,外面用泥灰塗蓋,高度很高,像是糧倉一類的建築。
庫房前面是一個佔地六七十畝的大空地,現在擺滿了木架子,上面全是一塊塊的木板,長短不一,一股撲鼻的木頭香味撲面而來。
起碼有兩三百船工在忙碌,有將兩人合抱的木材推出庫房的,有用工具將木材分開的,還有的是在晾曬好的木板上刷一種透明的膠質的,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正當羅烈看得津津有味的時候,一個鬍子花白的老漢就在羅烈不遠處指着一個刷膠的光膀子大漢大罵:“尤海波,你怎麼上的膠?兩刷之間有一指的空隙,這樣下了海不到一年就會從這裏朽壞,你學了十餘年造船,全部學到狗身上去了?現在連刷膠都刷不好。”
被罵的漢子沒有什麼表情,將刷子往膠桶裏面一丟,回嘴道:“我就是不喜歡造船,我喜歡駕船,你造了一輩子船,架過船沒有?我還真不伺候了,回去了,造了船也不是自己的。”
這漢子轉身就走,走到門口時突然看見了臉色難看的呂勇,愣了一愣,隨後轉開臉,出門去了,那老漢卻是氣得鬍子都吹得筆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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