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我為自己工作
30我為自己工作
一艘足以遠征星海的宇宙飛船往往不是依靠單一星球、甚至是單一星系之力可以製造的。
它所需要消耗的資源是個難以想像的天文數字,其總‘價值’甚至會超越一顆恆星。
就像在母星時代,我們在富集金礦的地方製造黃金製品,在富集銀礦的地方製造白銀製品,最終將它們運到一處進行加工組裝一樣。
宇宙飛船也是這麼造的。
根據不同星系的資源分佈、太空環境、人口、設備、技術能力……製造出不同的模組,最後運往一處,組裝成形。
有的星系負責製造武器模組,有的星系負責動力模組……而每一個模組,都有其專屬的密鑰。
這便是星辰密鑰。
所有的星辰密鑰匯攏在一起,便是所有模組啟動就緒,這艘船,才可真正的動起來。
根據飛船的大小,星辰密鑰的數量也會不一。
組裝完成後,它們中的大部分會被銷毀,其對自身模塊的控制權限會被統一歸納給一枚主密鑰。
主密鑰分兩種,一種是中控密鑰,只有不超過兩枚,通常都是由飛船最高執行長官,也就是船長,以及,指導員,兩人持有。
另一種則是功能模塊密鑰,比如說‘戰略武器系統’,由掌管特定武器的部門執行長官持有,假定飛船要發射一次殲星炮,必須有兩枚密鑰同時授權才行。
李修言尚不知這枚密鑰到底擁有什麼功能,但不管是什麼密鑰,都至少能定位飛船位置,另外……星辰密鑰,只會出現在大型船艦上。
他將密鑰插進登陸艇的電腦,因為存在一萬年的技術代差,加上科研船的遠程協助,完全可以對其破解分析,只是需要一些時間。
“預計分析時間67分鐘,你要不要睡會兒?李哥。”
藍知道,李修言還保持着兩小時的古代睡眠習慣,這一天一夜的忙碌,他應該很累。
“不用了,更換克隆體重置了我的疲勞,我現在一點都不累。”
“但你的精神狀態似乎不太好。”
——你這不廢話么,一晚上死三回是你你舒服么?
“暫時就這樣吧。”
李修言靠在駕駛座上,也不想再聊什麼,他從脖子裏掏出那枚綠色的吊墜,愣愣出神。
藍小姐本想繼續保持全息投影的狀態留在這裏,李修言直接收回了她的投影權限。
理由是:“我不是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你那套從教科書上學來的話療術對我沒用,我現在就想靜靜,你讓我……”
“靜靜是誰?”
李修言:“……”
後來兩人又稍微談了談關於這枚卵的事情。
和青袍道士這一場損失慘重。
核子彈消耗一枚、動力骨骼支架有些損壞、本體……或者說0號克隆體變成了肉泥——李修言的本體,不知道多少年前就‘死’了。
但要說最大的損失,還是青袍道士的蟲繭,以及那枚死丹。
這小……姑且就叫它‘小綠豆’吧。
小綠豆吃了青袍道士的蟲繭,意味着無法從那裏面獲取他的記憶,不知道他是誰,從哪兒來,想幹什麼。
而在吃掉青袍道士的蟲繭后,它又鑽進百眼真君的身體,把真元劍的死丹也給吃了。
——說起來之前李修言放它出來時,它就瞪着眼睛看着白色真元劍上的密封球……嗯,李修言知道它沒有眼睛,但他能感覺到,它就是看着密封球一副垂涎三尺的樣子。
好吧,這回終於讓它給吃到了。
李修言手上沒有任何‘真元能量源’了。
這意味着他現在的自身戰力大打折扣,如果遇到結丹以上的修士,他就只能依靠科研船的陽電子炮。
陽電子炮,是大殺器,正常情況下,一發足以擊殺元嬰修士。
但以科研船的能量儲備,最多也就能發射五發,而且還需要冷卻。
“出發之前老闆什麼都沒跟你說過嗎?”李修言問。
藍顯然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她只告訴過我需要協助你完成任務,以及十天內必須返回,關於這枚卵……雖然她給你做手術的時候,我是她的助手,但我一無所知。”
這點李修言相信,因為在來的路上,藍問過他,要不要順路找顆漂亮的太陽,讓李修言把卵扔下去。
李修言拒絕了。
“既然你是她的助手,那這東西會不會和她的研究項目有關?”李修言問。
“她是做蟲族社會學與真元力研究的,這點我相信她跟你說過,”藍道,“她招募你,是因為她所需要的大量數據需要到三千世界採集,你是這方面的行家——說起來,你不是應該知道得更多麼?李哥。”
“哦?怎麼說?”
“此次任務是尋回先遣隊信號——我們現在已經大概可以確定,這批先遣隊是武士軍團,對吧?”
“對。”
“站在學者的立場上,這和她的研究有什麼關係?”藍問,“一萬年前的武士,和蟲族社會學有關係?還是真元力有關係?要我說……這更像是個政治任務,它不像科研任務。”
是的,這其實是個一開始就存在的疑點。
她從來沒有告訴過李修言,這個任務的目的,或者說,意義到底是什麼?
“當時你就沒有問過她么?李哥。”
“沒有。”
通訊那邊沉默了一瞬,藍小姐訕訕一笑。
“你笑什麼?”
“你已經習慣了服從,李修言少校。”
藍小姐繼續道:“這事如果換我……我至少會問問意義是什麼,啊不過我也可以理解,對於戰鬥人員來說,不能事事都刨根問底……但是,李哥……你已經退役了,此次任務是她的個人委託,不算是軍事行動。”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李修言問,“沒關係,現在是非戰鬥狀態,我們什麼都可以聊。”
那頭沉默了片刻,道:“你真的認為,任務還有必要繼續下去嗎?”
“當然要。”李修言道,“但也不強求,你說了,藍小姐,這不是一次正式的軍事行動,這是她的個人委託,如果你不願意繼續參與,當然可以。”
……
藍並沒有要退出的意思。
只是基於目前的情況來看,繼續任務的風險過大,畢竟李修言已經失去了最好用的幾件‘垃圾’,而這又不是組織委派的正式任務,老闆給的信息也語焉不詳,讓人感覺怪怪的……
情況不對,先撤再說。
這一點毛病都沒有。
但李修言沒有想那麼多,他只是默默的盯着吊墜,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
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讓它幹活呢?
至於它是什麼東西?會對我有什麼影響?
這些李修言不在意——啊,也不是不在意,是,不是特別在意。
他更在意的是,如果這小傢伙願意幫忙,無疑能解決許多問題,我也能有更多完成任務的把握。
等等,如果它這麼愛吃同類,那我是不是能拿它的同族跟它做交易?
正思索着,他又聽到了藍的聲音:“你是不是在想,怎麼從它那裏借到真元?”
“哦?”李修言眼睛一亮,“你有主意?”
“我沒有。”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
“我怎麼覺得你有呢?”
那頭沉默了片刻。
“有件事情我其實一直想問你,李哥,但這事與任務本身無關,所以我……”
“沒關係,你可以說。”
“你有沒有想過代價是什麼?”藍問。
李修言知道她的意思。
我們現在對這小東西一無所知,我們只知道它是蟲族。
但這,已經足夠了。
只要不銷毀它,李修言本質上就是介於人蟲之間的修真者。
從它那裏借到真元力也好,借不到也罷,只要它仍舊存在,精神污染指數便永遠不會降到0,李修言就是病人。
你想從蟲族那裏榨取價值,但你知道它想從你這裏得到什麼嗎?
從李修言加載奪舍程序那一刻起,藍就覺得這個人簡直是不要命了!
“代價?”
李修言笑了笑:“如果你有辦法讓我從它這裏借到真元,代價就是完成任務贏得勝利!”
“我沒有跟你開玩笑!”藍冷聲道。
李修言沉默片刻,道:“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藍,你覺得這樣不值得,對吧?”
“值得嗎?”
“當有人覺得不值得的時候,已經值得了。”
“我可不想跟你玩文字遊戲。”
“那我們不如這樣說,”李修言道,“你為什麼要做老闆的助手?”
“因為她是最前沿的蟲族社會學學者,這是我的興趣,做她的助手能讓我學到更多東西,是我的榮幸。”
“那你覺得我什麼要替她幹活?”
李修言,為什麼要替一個只見過幾面的女人幹活?
藍覺得自己能理解一些。
那次慘敗之後,大夏英雄跌落神壇,慘遭寄生……一個被寄生者,是不可能重回軍隊的。
擺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條路。
退役,轉移到後方進行治療,從事後勤工作。
大夏英雄可以接受這樣的結局嗎?
他當然不可以,他願意為老闆工作,是因為老闆能把他調出軍隊,但又不是完全脫離軍隊——老闆的項目是大夏軍事研究院的項目,只有接受招攬,他才能留在前線,才能重回三千世界,去重鑄大夏英雄的榮光。
“你不服氣,你想要東山再起,你要證明李修言還能打。”藍說。
“我不喜歡你的話,雖然它很有道理,但是藍小姐,你真的認為你自己了解我嗎?”
“我,我當然了解……大夏英雄,誰人不知?”
“那你知道嗎?其實我不喜歡大夏英雄這個稱呼,因為每次有人這麼叫我,都會讓我想起,為了這個榮譽稱號,有多少袍澤埋骨三千世界。”
藍沉默片刻,道:“這與你所準備付出的代價無關,如果你真的認為自己還能打,就該留得有用之身,而不是像個莽夫一樣,為了這麼一個不知所謂的,連意義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任務,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很有道理,不過我們一般把這種事情叫做‘戰略收縮’,”李修言笑了笑,繼續道,“你知道在母星時代,有一種叫做金錢的東西嗎?”
“知道,那是一般等價物,是商品經濟的產物,參畢星上就有同樣的‘金錢’存在。”
“那你一定知道,在那個時代,所有人都在追逐金錢,而羞於提起自己的夢想。”
“這是時代的局限性,”藍說,“是不可規避的必經之路。”
“而你生活在一個很好的世界,藍小姐,你的夢想是什麼?成為像老闆一樣的蟲族社會學學者?”
“我的夢想……我的夢想是搞清楚蟲族存在的意義,終結這場戰爭。”
“這也是我的夢想。”李修言道,“但我們的分工略有不同,你是個求知者,你喜歡追根問底,而我是個戰士,我只想收復故土。”
“這是我的意義,藍小姐,我就像人類文明腳下的一塊磚,哪裏需要我,我就到哪裏去,我並不抗拒從此退役,到後方進行生產,但你說得也沒錯,我是有自己的個性,自己的價值,自己擅長的事情,所以,我接受了老闆的招攬。”
“她提供給我的是一份工作嗎?”
“不,不是,因為這份工作根本沒有報酬。”
“她提供給我的,是一個夢想——我的夢想,所以,我不會摸魚。”
“我不需要知道任務的意義是什麼,我只知道,我們所做的每一件小事,都是壓在勝利天平上的一粒塵埃,千千萬萬的塵埃匯聚在一起,就會變成太陽,過去如此,現在如此,未來,但願也如此。”
“我是為了這份願望,才參軍打仗,現在我退役了,但我的願望沒有消失,對我來說,任務,就是任務,沒有大小,沒有難易,我不完成,自然會有人完成,但如果我可以完成,我就一定要完成,無論代價。”
“至於她在背後搞的那些小動作,相信我,藍小姐,不管我們有沒有帶着勝利回去,都會有人去找她的。”
“畢竟我們的世界,是一個不會容忍陰謀詭計的世界。”
“但您存在的意義要遠大於您以身犯險的意義!”
藍的情緒似乎有些激動:“大夏英雄是大夏號的一面旗幟!一時的失敗不會抹殺您的功勛!您的意義,應該是保全自己,激勵更多人!”
“他們不需要我激勵,因為離開了李修言,太陽照常會升起,我不認為大夏英雄就是李修言,他可以是任何人,再說……既然你們都叫我大夏英雄了,大夏英雄不為所有人而戰,為誰而戰?”
“我說的是邏輯!是合理的付出與收穫!不是這些心靈雞湯!”藍大聲道,“在現有裝備下,繼續執行本次任務,就是不合理!就是白白送你去死!”
她擲地有聲的話語,似乎無法讓人辯駁。
李修言沉默片刻,道:“看來你必須要有一個繼續下去的理由。”
“對。”藍說。
“好,那你看這個理由夠不夠……”
“這裏是參畢星,是一顆末法星球。”
“大夏號路經這裏,收到了先遣隊的信號,它將於七天後跳躍到下一個星區,再次經過,會是三百年後。”
“而同時,從現有情況看,那支降臨這裏的先遣隊,是人蟲大戰初期,拚死守住防線的武士軍團,這麼久的時間過去了,他們不太可能還活着……”
“一萬年了,武士戰死在這裏,他們的英靈理應重回故鄉!”
這,這不就是原本的任務嗎?
找到,並且帶回先遣隊信號源。
可經由他這麼一解釋,意思……完全變了。
人如樹葉,落下,就得歸根。
如果在有機會的情況下,連陣亡將士的遺骸都無法收回,還談什麼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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