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意亂
這個動魄驚心的晚上，三人到了附近一間賓館，終於也安定下來。
幸虧在這個時間段都還營業，然而這一走廊的粉色燈泡和香水味，讓上官雨霏很是尷尬。
第一次來，還是以這種身份。
能有個容身之所算是萬幸，也沒去多想。
她坐在床邊上發著呆，撫弄着熟睡的妹妹的發梢，心裏忐忑不安。
也許因為上次的關係，他看上去比之前憔悴滄桑了很多，一點也沒有年輕人應該擁有的朝氣和活力。上官雨霏想着想着不由得擔心起來，他會不會真因為自己的關係，而發生了什麼事情。
歐陽智宸輕輕走過去，“你妹妹睡了嗎？”
“嗯，”她沒有抬頭，只是幽幽回道，“可能是今晚的事情把她嚇壞了吧。”
橙黃的月，橙黃的光，橙黃的光里浮懸着輕輕的霜。
這清虛的夜裏。
她彷彿感覺到月光的流瀉，感覺到月光的韻律，穎悟到人間的情感與月光波動的相依相融。在這柔和的燈光下，只要一凝神一動情，彷彿就能聽到低徊的喊聲，看到如夢的從前。再次讓人情不自禁地想到過去的種種。
“是的，對於你們來說，今晚可能真的是……”他嘆了口氣，“好了，別想太多。”
“嗯嗯。那之後……你還好嗎？”
“嗯，很好。你呢？”
“呃……算是好吧。”
兩人相互寒暄着，卻都只說著一些摸不着邊的話。雖然他說話時總是帶着微笑，而且語氣很溫柔。她還是會不知不覺地胡思亂想，至於想什麼，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據了解他是位少爺，家裏也很富有，聽說是什麼集團的太子爺。但起碼到目前為止給她一個感覺——其實也沒別人說得那麼牛脾氣。
她皺了下眉，興許以前會覺得這傢伙有點拽，畢竟妒忌心人人都有，這無法避免，也包括她。仇富嘛，總會有的。如今嗎？呃……確實是對其改觀不少，畢竟救了她這麼多次。看樣子也不像個典型的紈絝子弟。
上官雨霏自嘲地嫣笑，她的思想，果然愈發感性了。
“謝謝，”她撫摸着妹妹的額頭，千言萬語間卻無語而對。
“不打緊，應該的，”他回答得很肯定，遞了杯熱茶過去，“為什麼，你們會……”
“對不起，”捧着溫熱的杯子，她隨即打斷他的話，“你……是不是應該出去呢，現在很晚了。”
“噢，”他彷彿醒悟過來般，“那也是，我先出去。我就在隔壁房，要是你有什麼需要儘管叫我。”
“嘿……”
可當歐陽智宸轉身走到門前時，她卻莫名地喊住了他。
這可連她也不知道為什麼。
“什麼？”他一本正經地轉回身。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歐陽智宸微笑着走回去將襯衣脫掉，露出那健碩的肌肉來。
於柔和燈光下，散發著成熟的男人味。
“喂喂喂！你，你，你想幹什麼！這……”上官雨霏慌了。
但當她看到背後那道長長的傷痕時，卻語塞起來。
時間彷彿凝滯一般。
她不自覺地輕撫着這條長長的傷痕。傷口上的縫線似乎還沒有被拆下，可能是因為剛才的糾纏，邊上幾條已經爆了開來，滲出絲絲鮮血。
她硬咽幾下，一陣深深的內疚感猛然襲上心頭，眼眶開始不受控制地滲出淚花。
“這是……？”
“這是那天晚上弄的，”他說得平平無奇，彷彿傷的不是他一樣。
“痛不痛。”
“痛，不過我們扯平了。”
“就會嘴貧。為什麼你不報警？以你家的人力財力，要查出他們是誰，應該很簡單……畢竟他們將你弄成這樣。”
上官雨霏猶豫片刻，還是將心裏的疑問說了出來，甚至帶點責怪的語氣。
“呃，這事有點難處理，”他沉默一會，卻只淡淡回道，“我不想將這件事鬧大，畢竟我不是平安無事地在你眼前了嗎？不過我會想辦法，你放心。”
“我……對不起。連你也處理不來嗎？”
她只是抱着僥倖的心理如是問。
真說不出這個男人是懦弱還是善良。看到這道深深的傷疤時，她只能欲語還休。低下頭去，看着那古銅色的地板。
在村子裏的生活雖平平淡淡，但那幾天她總心緒不寧。有些不太對勁的地方，想不通，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如今想想便知，不對勁的地方，就出在她和這個男人之間。
好像在不經意間躲着什麼，也不敢跟其有過多的接觸。
人太好，付出得太多了……
她在害怕自己無法償還。
無論是做兄弟好，還是做其它什麼……
“怎麼說，我也受了傷。那晚之後，我得進醫院處理，”他依然平靜地闡述着，彷彿在說別人的故事。然而他越是這樣，她就越是難過。
“我很擔心你，不知道你到底怎麼了。接受治療過後，幾天來，都在搜尋你的蹤跡，但基本都一無所獲。當然，我必須要比那群人更快更迅速才行。”
“我……”她不由得握緊了杯子，“一直，嗎？”
“是的。”
“對，對不起。我……我想去洗下杯子。”
上官雨霏看着水流唰唰地從水龍頭激射出來，心很亂。
無論如何，她覺得還是應該跟他說清楚，畢竟不能再這麼下去。
再這樣下去可不得了。
可待她轉過身來時，他突然就站在背後。
腦子一抽，緊張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傻傻地看着他。即使是夜裏，也感覺到洗手間的悶熱，不知是暖氣問題還是在裏面呆得太久。她越想就越心煩意亂，身上睡裙都快被汗水給津透了。
察覺到他的異常，上官雨霏趕緊低頭看，才發現一覽無餘。
“你，你給我出去呀！”
她閉上雙眼，幾乎是大喊出來。
“為什麼？”
“不為什麼，哪有人就這麼闖進來的！”
在她發怒時，還輕輕地跳動一下，卻吸引注他全部的目光。
裏面的光線不是很好，但還是依稀可見。
眼前這個女子，確是這麼久以來，見得最特別的一個。那雙含情默默、水汪汪的眼睛，那嬌滴滴的清羞，讓人止不住地產生聯想。在歐陽智宸心裏，其實也很怕，怕會產生聯想。
怕愛上她就意味着將要失去她，他不想這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不久就要失去她，那為什麼如今又要愛上她。光躲着這事的發生，也足夠令他痛心疾首。有人說上帝很會愚弄人，怕什麼就讓其經歷什麼……這讓他很為難。
“雨霏，你好美。”
“啊？！”她再次愕然，“哦，謝謝。”
唉，不是，居然正常回答？
“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已深深被你迷住。讓我無法自拔地喜歡上你。平時我從來也沒有敢往你那邊瞧過，包括偷偷地瞧。我怕我會失去控制，會禁不住地產生聯想與佔有。”
“你在說些什麼？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了？”她伸出手，輕撫其額頭，沒好氣地調侃，“呃……沒發燒呀。還有，別在這裏裝傻，長篇大論，我叫你出去……都看光啦！”
“哎呀，”他撥開她的手，還打斷她的話，“我早看過了。”
“？”
上官雨霏滿臉的黑人問號。
他隨即輕輕握住這雙縴手，“而今晚，在這麼近的距離面對你，就不能讓我好好地欣賞一下？或者說，你就不能嘗試慢慢地接受我？”
“你……”
天呀，她都快要崩潰了。
他現在腦子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她當然是不知道。
之前也是猜測，如今終於知道了他的心，怪不得這些天來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而此刻她也知道了自己的心，但……也許普通女孩子，肯定會感動到痛哭流涕，然後答應。
只可惜她是……
看着他此刻的心情，她心裏就更亂更難受。
她不是沒有責任心的人，可是這個責任太大了，大到讓她無法扛起。要是不管，以後就更加麻煩。要是對他負責，即使過了這麼久，但一晌半會還是暫時接受不來。
“你不是有女朋友了么？我可不想當小三。”
“沒有！你是我的唯一。我命都可以是你的……”
“你前女友見到我會打我的。”
“我會處理。”
“那群西裝男見到我會追捕我的。”
“我會處理。”
“我沒有娘家的！”
“我不介意。”
“我沒錢……”
“我有……”
“你……不行。”
上官雨霏沒有再說什麼，依然是淡淡地拒絕了。
不過在說這話的同時，她從他憂傷的表情里，又看到一絲失望。
“為什麼？”
居然有點想答應，不知為何她做不到，握緊的小拳頭不停顫抖。是動了惻隱之心還是充滿內疚，這根本就找不出原因來。一想到他為了自己傷痕纍纍，她就……
此刻上官雨霏正微微低着頭，斜斜瞥過去鏡子。
看到頭頂和他的鼻樑在同一高度，而他，正好往下斜看到自己的臉，眼神是那麼柔情和愛憐。而她，卻連抬起頭，正面回復的勇氣都沒有。
是的。鏡子上的女生長長的睫毛、小巧的鼻尖、紅潤的小嘴，白皙的臉上泛了些桃花似的紅潤，即使是誰看到都會心動。
只可惜。
眨了眨雙眸，有點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你為什麼不說話？”他將雙手放在她肩上。
“行了，我配不上你。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生。”
“……你在意這個？”
“我……”
良久的沉默，空氣彷彿凝結一般。
兩人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
她抬起頭卻剛好看到他的眼睛，流露出來卻是真誠中帶點貪婪。柳眉一皺，順着他的眼神低頭再看，胸前不覺間已更透了。
心中一緊，六神無主般嬌羞尖叫一聲，臉迅速變得緋紅，猛地推開他便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歐陽智宸這才回過神來，剛才實在是太失禮了，不應該那麼輕浮。可是內心並沒有後悔剛才所發生的事情，好像還有些期盼。她也許在矛盾，而他，何嘗不也在矛盾？又不是聖人，也有七情六慾。
上官雨霏剛走出門口，他便從後面將她抱住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措手不及。
緊接着在她小巧的耳根旁親了一下。上官雨霏猛地一激靈，心中震驚與羞惱交加，枉她還以為他是好人，天下男人都是一丘之貉。可是此刻她卻好像連站的力量都沒有，頭更底，臉更紅了，像一隻溫柔的小貓般任其擺佈。
他慢慢將她轉回身來，看到他熟悉而陌生臉孔后。
她突然感覺清醒許多，力量也恢復了，卻只是象徵式地掙扎。
“智宸，別這樣。我怕……”
“別怕，你不是答應過我的么？”
“是，我有。你要，我可以給你。但不是現在……我也沒做好心理準備。”
他沒再說話，似乎已被撩撥得失去理智。把她抱得更緊了，並向其靈巧小嘴湊了上去。這纖弱的力氣，根本無法反抗那強而有力的鐵臂。
趕緊閉上眼睛，任由他擁抱和輕撫。雖然仍是不習慣，但她這該死的身體卻慢慢開始接受，後來竟逐漸迎合。這就是那份屬於女人的感覺與需要？互相給予愛的肯定和親呢之餘，更能感受到歡快所帶來的刺激，然而，角色卻是調轉了。
上官雨霏如此反應，猶如鼓勵，歐陽智宸便放開許多。慢慢抱起她，走向卧室。本來今晚穿得就不多，擁吻中他緩緩褪去其睡裙並壓在身下。
她猛地一醒，忽然意識到事情並沒那麼簡單，剛才自己竟然不自覺中……倒吸涼氣一口，只好用盡全部力氣，重重地朝他臉龐揮上一巴掌，希望能奏效。
“啪”的一聲！久久地回蕩在室內。
“雨霏你……”
從粉項旁抬起頭，他似乎已然清醒，濃眉緊皺眼怔怔地看着她。即使不解，但依然捨不得離開這副完美的胴體。
“對不起，我暫時還……”
上官雨霏正想說什麼，剎那間他竟像被踢飛一樣滾下床去，伴隨着的是幾聲莫名慘叫！
她迅速反應過來，倉皇拉緊被單將身體蓋住。
只感覺這個場景很熟悉，近陣子也不是第一次見了。能將如此魁梧的男人給整個打飛，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妹妹。回過頭去，果然！旁邊的上官曉雨不知何時已經醒了，並且還一副怒髮衝冠的模樣。
她什麼也沒說，那高舉的拳頭還沒放下，只是狠狠地說了句，“不許你欺負姐姐！”
這會兒，氣氛更加尷尬。
卧室內有些狼藉，良久的沉默。
“不是，小雨。他沒有欺負姐姐，我們只是……”她阻止了想繼續動手的妹妹。
一時半會手忙腳亂，不知如何解釋、從何解釋。
上官曉雨困惑非常，“可我看見你打他了呀。”
剛想收拾殘局，她懵掉，打着結巴，“唉？！你看見？從……從什麼時候開始看見？”
“一直在看。”
“啊這……不是，我不是，我沒有……”
她咽住話，紅了臉，低下頭，含着淚，只管弄衣服。那一種軟惜嬌羞、輕憐痛惜之情，竟難以形容。
有些失措，有些失落，有些失望。
“唉，算了。”
她彷彿明白自己一直相信的人，一直擔心的人原來也只是徒有虛名的偽君子而已。她不清楚是不是變了這樣之後，便漸漸變得幼稚又或者說變得單純。
如今事實擺在眼前，她確實是……
應該對男人有所顧忌才對，為什麼還會這樣，真是笨到家了……她狠狠地敲敲腦袋。
歐陽智宸看到她臉上的兩行淚水，忽然意識先前急躁的越界行為。
走過去嘗試抱着她，但卻被上官曉雨給瞪住了！
只好站在床邊，替她把眼淚給搽干，“對不起，我……”
它們還是流了出來。
他慌了手腳，只有一直說對不起，還拿起縴手讓她去打他。
上官雨霏不想這麼做，抽回雙手。
他說自己動手，打了一下，她趕緊攔住他。
“你可以先走嗎。我，我還沒有心理準備。對不起。”
她滿臉歉意。
“雨霏……你，”他的手呆在半空中。
“如果你想要我身體，等我準備好，再償還給你……我們便再無干係，你不必再為我付出，對我那麼好。”
“我不是這個意思。”
“嗯，什麼意思都無所謂了。”
她不知道他如今的心情和表情，也沒有回頭去看。
她不敢看，也不想看。
最後他走了。
當房門再次被關上之時，上官雨霏只能默默地用眼神，表達自己的感情。那稍帶嬌羞但又無限關切的表情。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淚光點點，嫻靜似嬌花照水，如弱柳拂風。
她似乎看到，他也落淚。
淚水裏有道歉、有悔悟、有惋惜、有對她的執着。
從昨天到今天。
她做什麼事都心不在焉，午飯的時候，還差點把筷子都給咬斷。
腦子裏就是亂極了，已不能思考。
下到管理處時，房租已交，並且還多交了好幾天。
她明白，他應該是擔心自己暫時沒有地方落腳才如此做。
回到隔壁房間，上官雨霏站在門口卻不想……或者說，是不敢去敲門。
最後收拾一下東西，心想也罷。
在管理處上，她看到，他早已退房。
卻不知自己在期盼着什麼……
胸中的苦悶讓她無法壓抑這股莫名的煩躁，內心的憂愁使其不能承受這種打擊。這種，心從來沒有過的痛，痛得那麼壓抑。
望穿他盈盈秋水；
蹙損他淡淡春山。
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欲問行人去那邊，眉眼盈盈處。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生活，還得繼續。
上官雨霏環顧街道……這麼下去確實不是個辦法，目前唯一能落腳的地方就是學院了。而那幫人再怎麼拽，估計也不會搞到校園裏面去吧，那可是書香之地……這總比沒有地方住要來得划算，反正她被院方豁免了。
不出門就不出門，大不了跟謝姳一樣做宅女而已。
拿完畢業證就回去老家找工作，安安定定過完下半輩子就算了。
然而她卻不知道，他吩咐過。
這位小姐來集團旗下的酒店或賓館時，都要無條件提供最好的服務……
住其實是沒有問題的。
“姐姐，”上官曉雨拉拉姐姐的衣袖，“昨晚姐夫……”
“不許再說他！”她頭也沒回。
“嗯嗯，”她被姐姐的樣子嚇到，支支吾吾地補充，“不要這樣啦，我會很害怕。”
“噢，抱歉，”上官雨霏意識到剛才語氣確實是重了點，趕緊安慰起這傻丫頭，“姐姐沒有責怪小雨啦，昨晚你做得很好。”
“真的？”她一下子就欣喜起來。
“真，真的……”
上官雨霏的回答，下意識帶點猶豫。
妹妹一個勁兒牽起姐姐往街上走，還蹦蹦跳跳的。
她嫣然一笑，要是帶着這丫頭回去老家一起生活，也挺好。
“那現在，我們是不是可以回村子裏了呀，”上官曉雨回頭問道。
“唔唔，”她搖了搖頭。
她們真不能再回去，最起碼目前為止……
“我們暫時不回去，等風聲沒那麼緊，再回去吧。姐姐先帶你到學院去好不好？”
“啊？！真的？太好了！”
上官曉雨高興到不得了，一馬當先就跑在前面。
“喂喂喂，別跑太快，你認識路？嘿！看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