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幽州突騎
劉襄等人正在休息,卻不知道,漁陽太守張舉欲要屠殺邊郡軍兵。
漁陽的軍隊由兩部分組成,一部是隸屬於漁陽郡的郡國兵,有五千步軍,歸太守直接統帥。
另一部分是朝廷設在幽州的邊軍大營,叫漁陽營,有千餘騎兵,皆是鐵甲突騎,由都尉統帥,防備烏桓、鮮卑所用。
平時駐紮在漁陽城外,戰事起時可馳援四方。別看只有千餘甲騎,卻是戰力極強。
自兩百年前,光武皇帝劉秀討伐王莽,中興大漢之時,幽州突騎的大名就響徹天下了,當真是往來馳聘,縱橫無敵。
如此精兵,當初投毒的時候,自然會被重點照顧,現在已經被傷寒折磨的奄奄一息。半數之人卧床不起,沒幾個人能披甲作戰了。
營中糧草將盡,卻不見人運送補給。
營門已經封鎖,誰都出不去,營外有軍兵遠遠的架設弓弩,也不與他們言語,誰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都尉不露面,司馬找不着,軍侯跑了,只余幾個屯長也是病得起不了身的,能動的早跑了。
崔奕看着緊閉的營門,心中悲憤,赫赫戰功的漁陽甲騎啊,就要被困死在自家的營地里了,他想拿槊戳死敵人,可他不知道敵人在哪,他甚至不知道敵人是誰。
“怎麼就發瘟了?”他不明白,他們平時也有注意的,征戰了這些年,多少有些了解。
儘快埋屍,不喝死水,不吃爛肉,往年不都沒事嗎?
崔奕是漁陽營的隊率,漁陽大營現存的最高軍官了,其他的不是病了,就是跑了,他就成最大的了。
他其實不怕死,敢沖陣的突騎,有幾個是怕死的。烏桓、鮮卑的萬人軍陣,他們又不是沒衝過,還不是被他們殺得血流成河。
穿上鐵甲,手持長槊,他誰都不怕。
他就是憋屈,面對瘟疫,他不知道該怎麼辦,看着被病痛折磨的袍澤,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現在大營也被封了,被自己人封了,他能理解,誰不怕瘟疫呢?可他還是憋屈。
“若是賊人封鎖大營就好了,衝出去拚命便是,戰死罷了,也算給個痛快!”崔奕啐了口唾沫,又罵了句直娘賊,便去巡營了。
巡營是一定要做的事情,越是混亂的時候,越是不能放鬆巡營的力度。只是以前他只管他麾下的五十人就夠了,現在他得管一千人。他知道怎麼管人,這事他熟。
當年他剛管五十人的時候,把不服他的都給揍趴下,所以五十個人都服他,非常好管。
現在,他已經把不服他的都給揍趴下了,這一千人都服他了,可他覺得一點都不好管,怎麼事兒就這麼多?哪兒哪兒都是事兒,他總覺得不對勁。
以前看那些屯長、軍侯都挺清閑的啊,自己怎麼就這麼累呢?哪裏不對呢?
但他不能表現出來,他得繃著,就像打架一樣,再疼也得忍着,得硬挺着,得表現出毫不在乎的樣子,這樣,對面才會怕,才能贏。
崔奕就這樣硬挺着開始巡營,一開始只有他自己,後來慢慢的隨在他身後的人越來越多。
他時不時的呵斥一下,時不時的發出一些自己都不知道對錯的命令,遵他命令的也越來越多,營中的秩序也在慢慢恢復。
有些時候即便是錯誤的命令,也比沒有命令強。
崔奕不知道什麼大道理,他只是在遵守大漢軍規刻在他骨子裏的本能,他本能的覺得軍人就是要這樣,不這樣就是不對的,不對的就得挨他的揍。
東南西北都巡了一圈,崔奕覺得這次巡營效果不錯,心情好了不少。
他決定去中軍大帳那邊,看看病倒的屯長。營中在編十個屯長,一個調任了,補缺的還不知道是誰;兩個休沐歸家了,現在估計不敢進來;三個跑了,以後估計也回不來了;還有四個病倒了,被他安排到中軍那邊,那的條件好點,希望他們趕緊好起來。
崔奕的腳步有點沉重,他很累了,又執意穿着鐵甲巡營,三月份的天氣一點都不熱,可他還是出了一身汗,他準備看望屯長以後就回營帳歇一歇,可惜營中缺水,他又出不去,真想沖洗一下身子,他都發臭了。
正在幻想洗澡的時候,崔奕彷彿聽到一陣嘈雜的動靜,他愣了愣,仔細一聽,確實是拖拽鹿角拉扯營門的動靜。
他不敢遲疑,轉身向營門處奔去。不管是營外有人進來,還是營里有人想出去,都是大事,他怕引起騷動,營中氣氛及其緊張,隨時可能嘩變。
劉襄站在漁陽大營門口,身後是十幾個醫者以及五十輛千斤車,車上是糧草、麻布、藥材、石灰、鹽、木炭等物,這些是上書太守索要的治療瘟疫的物資。
最後他們也沒見着太守,只有曹掾帶來太守文書及都尉令牌,徵辟劉襄為曹掾從事,認命他為此次治瘟疫主事,主管治療瘟疫諸事,安排了物資,把他們帶到了軍營。
運送物資的力役已經走了,他們不敢進軍營。
劉襄正在跟營門執勤的兵士說話,兵士聽說這些醫者要入營治療瘟疫,各個喜形於色,忙忙碌碌的搬鹿角開營門,恨不得立刻將醫者拽進營去。
不一會,營門打開,劉襄剛要入內,就看見遠處奔來一個大漢。
這漢子看起來八尺有餘,身着鐵甲,頭戴兜盔,腰間掛着一柄環首刀,手持丈八長槊,一步一個腳印的往這跑,真的是一步一個腳印,不是形容詞,是真的踩出了一串腳印。
崔奕踢着土揚着沙,一步一個腳印的跑向營門。他之前還擔心軍中嘩變,當遠遠的看見營門外的車隊時,心裏的恐慌終於散去,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來的是輜重,事情有轉機了。
崔奕心中高興,跑得更歡暢了,不多時,來到營門。看到一個瘦弱的小郎君立在人群之前,十餘人拱衛於後,便說道:
“某名崔奕,漁陽營甲騎隊率,現為營中主事,見過郎君,不知郎君何人?來此何事?可有通行令牌?”
劉襄能看出來崔奕很疲憊,他眼中泛着血絲,頭上大汗淋漓,呼吸不穩,但是崔奕中氣十足,目光炯炯,甲胄齊整,跨刀持槊,當真是精銳。
於是揖手一禮,說道:“吾名劉襄,字宜程,奉漁陽太守之令,入軍營,治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