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本書
紙上世界。
這是仙庭的本質。
在進入這張“紙”后，艾露瑪就感到了自己的變化。她開始能看到別人說的“話”，還有自己心裏所想的“話”。在這個充滿了點與線的世界中，艾露瑪能看到自己的手心和手背，卻在側過手的時候，驚訝的發現那是一條線。
“這裏就是一張紙。”
此時的蘇玉梨和艾露瑪一樣，都成為了紙上的點與線。她似乎早就習慣了這樣一般，踮着腳尖，看着被拉長的視線，歡快地說道：“一張被線與點佈滿的紙，同時也是仙人們的家，當然，你也可以稱呼他為仙庭。反正這個都無所謂，畢竟仙人們也懶得理會稱呼。”
伸出手，黑白交織后則是顏色填充，看着手上那一朵線條柔和的蝴蝶，蘇玉梨眉眼彎彎，淺笑道：“所謂虹橋，其實就是一張穿梭在紙與現實的線。我們走上虹橋的那一刻，我們就成為了紙上的畫。在成為畫后，無論我們走向哪裏，我們都會進入仙庭之中。”
“那也需要我們同意。”
就在艾露瑪從震驚中剛剛走出的時候，一個氣泡出現在不遠處的雲朵之中。很快，一個身着白色綉袍，華貴雍容的女子緩緩從雲中走出。她眼眸微抬，即使身上線條有些散亂，但那種刻在骨子裏的美與優雅卻讓人難以忽視。她將視線輕輕落在艾露瑪的身上，紅潤的朱唇微微勾起，聲音柔如絲綢。
“這位妹妹應該就是艾露瑪吧？”
“啊，您認識我？”
艾露瑪愣了一下，對方身上那種超越世俗的孤高氣息讓她下意識地用了尊稱。
“認識？”
挑了一下眉，手指微動，那蝴蝶便化成無數的線條飛散，最後凝聚在女子的指尖。她眼眸流采，微笑着說道：“在仙庭，認知是我們每一個人賴以生存的能力。如果失去認知，是無法進入仙庭的。”
艾露瑪愣住了，對方說的話太過深奧，她一時間沒有理解。而那女子似乎也察覺到了對方的茫然，揮了揮手，蝴蝶凝聚飛舞，“我名壹，記住了嗎？”
在聽到對方名字的一瞬間，艾露瑪怔住了。她沒有想到對方會用數字來給自己命名，但很快，艾露瑪驚訝的發現對方身上那揮之不去的濃霧消散了。
等一下。
這時的艾露瑪才反應過來，她剛才一直看的都是一團霧氣，但自己的意識里卻有對方的容貌。而在得知對方的名字后，對方身上的霧氣才消散，自己才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不對···
“你發現了”
看着艾露瑪，壹淡淡地笑着，輕聲道：“沒錯，這就是仙庭。”
“或者說，這就是二維。”
二維？
艾露瑪愣住了，如果她只是一個蓋婭世界的土著，她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所謂的維度。但是，在和周離無數次的相處中，艾露瑪也逐漸認知了宇宙，認識了維度。雖然涉獵不多，但她至少知道，一維是一條線，二維是一個面，而三維就是所謂的現實。
“所以，艾露瑪姑娘，你來仙庭是為了什麼呢”
看着面前的少女，壹似乎什麼都知道一樣，那雙雋永般美麗的眼眸里浮現出淡淡的光芒。
“請救救我的夥伴。”
艾露瑪這時反應過來自己此行是為了什麼，她打開黑霧的空間，將放着周離身軀的水晶拿了出來。她抬起頭，看着面前高挑的女子，誠懇地說道：“他被人擊碎靈魂，我問了蘇玉梨姐姐，她說只有仙人能治療這種傷勢。”
“嗯，沒錯。”
伸出手，那如白玉雕琢的修長手指輕輕搭在周離的額頭處。壹的眼中流光轉動，原本溫和的神色也逐漸平靜了起來，“如果連玉梨都無法治癒，那麼只有我們能夠嘗試一下了。”
緩緩抬起手，些許透明的碎片出現在壹的手心裏。她看着沉睡似的周離，還有手中的碎片，似乎明白了什麼一樣，陷入了沉思。
“他被困在了自己的心靈之中。”
一旁的蘇玉梨攤開手，有些無奈地說道：“破碎的靈魂只是引子，周離的靈魂遠比我們想像的要堅強，即使碎了一些，也依舊完美的運轉。只不過那一擊將周離的靈魂放逐到了他的內心之中，我剛才和艾露瑪嘗試蘇醒他，但是失敗了。”
在前往仙庭之前，艾露瑪和蘇玉梨就想來一個“蘇醒吧，我滴愛人”，但是在短暫的幾分鐘后，原本已經開始有了反映的周離又一次沉睡了。二人完全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因此，在蘇玉梨的建議下他們來到了仙庭，希望能找到周離再次沉睡的原因。
“不，不是失敗。”
聽完二人的講述后，緩緩睜開雙眸，壹的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已經明白了什麼一樣，開口道：“你們其實已經無限接近成功了，周離聽到了艾露瑪的呼喚，也從自己的心靈困境中掙脫了出來。只不過，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意外。”
“比如···他的身體被一些東西動了手腳。”
伸出手，壹在周離的身邊捏住了什麼一般。她緩緩地將手推到一旁，輕輕壓了下去。然後，周離就猛地睜開雙眼，隨後坐直身體，大口喘息着。
呼，呼，呼·~~~
周離捂着胸口，眼中滿是茫然與后怕。而就在這時，軟香的身軀突然衝到了他的面前，將他牢牢地抱在了懷裏。
嗯？？？
感受着溫潤且柔軟的擁抱，周離此時大腦一片空白，然後他就感到臉頰閃過一絲清涼，他緩緩抬起頭，便看到那雙美麗的藍色眼眸中泛起的淚光。這時，剛剛回過神的周離想起了方才發生的一切。
“對不起···”
周離笑了笑，抬起手，抹去艾露瑪眼角的淚珠，輕聲說道：“讓你擔心了。”
“我知道。”
艾露瑪緊緊地抱着周離，把頭埋在了他的懷裏，聆聽着那讓她朝思暮想的心跳，聲音帶着柔弱與顫抖，“你會回來的，我一直都知道。”
這一刻，無論是英勇的神使騎士，亦或是高傲的黑皇帝，都在周離蘇醒的剎那變成了柔軟的少女。艾露瑪失去了平日那絕對的冷靜與淡漠，此時的她，就像是一個大病初癒的女孩一樣，下意識地依偎在自己所愛之人的懷裏。
周離也沒有再說些什麼，他只是默默地抱着艾露瑪，讓她感知到自己的存在。雖然一直都處於昏迷狀態，但周離能想像到艾露瑪這一路的艱辛。無論何時，十二刻都是讓人喘不過來氣的龐然巨物。
過了一會，將心中的悲傷與壓力釋放出來的艾露瑪響起自己周圍還有兩個人，但她也沒有太過害羞，只是慢慢地離開了周離的懷抱。她看向一旁含笑而立的壹和蘇玉梨，用力地鞠了一躬，有些顫抖的聲音中滿是謝意。
“二位，此等大恩，我會永遠記住的。”
“下次請我喝酒哦。”
蘇玉梨燦爛一笑，露出了小巧可愛的虎牙。而壹則十分大家風範，揮了揮雲袖，淺笑着說道：“不必如此，而且，你的使命還沒有結束呢吧，艾露瑪？”
聞言，艾露瑪想起了自己來到這裏的第二個計劃。她看向一旁的周離，遲疑片刻后，開口道：“周離，你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的話嗎？”
“之前··”
周離在短暫的思索后立刻想起了什麼，他點了點頭，神色凝重道：“我記得，你的意思是····？”
“沒錯。”
艾露瑪點了點頭，視線轉回到壹的身上，深吸一口氣后對壹說道：“壹仙人，蘇玉梨姐姐，我接下來說的事情會非常讓人難以置信，甚至有些荒誕，但是請你們相信，我不會騙任何一個人，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實發生的。”
在察覺到艾露瑪和周離的認真與凝重后，壹與蘇玉梨都收起了各自的笑意，嚴肅地看着面前二人。而艾露瑪則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
“一切的一切，都要從第一次【重啟】說起。”
從第一次的重啟，到覺醒，到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的重啟。艾露瑪將自己所經歷的一切都和面前的仙人與妖全盤托出。她說出了重啟的本質，也說出了重啟后自己能保留記憶的事情。
最開始，蘇玉梨對艾露瑪所說的事情表示難以置信。她根本無法想像，真的會有重生這種東西的存在。而壹卻沒有太過驚訝，她甚至還有些明悟，似乎他們早就找到了線索，只是沒有確認一樣。
在將所有的事情說完之後，艾露瑪閉上了嘴，眾人之間陷入了沉默之中。
“重啟.”
良久，壹緩緩開口，神色複雜地說道：“真是不可思議啊。”
“我連想都不敢想。”
一旁的蘇玉梨更是難以置信，作為一個認知到了維度層面的妖精，蘇玉梨更難相信重啟的存在。因為越了解時間和空間，便越能明白時間與空間的變化是多麼牽一髮而動全身。重啟這兩個字看起來只是一剎那，但如果真的發生，那就是近乎於全世界所有物質的重新洗牌。
物質是決定意識的，可是在某種層面上，認知也決定了一些事情。
“可是這就是真實發生的一切。”
艾露瑪苦澀地笑了笑，她知道這一切很令人難以置信，她也知道當自己選擇將這件事和東方三庭的庭主說出后意味着什麼。可是現在的她不得不這麼做，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破局。
是的，破局。
“玉梨，立刻召開庭主會議。”
半晌，一直一言不發的壹眼波流轉，開口道：“讓贏季也來，有些事情需要他參加。”
“我明白了。”
蘇玉梨先是一怔，但她沒有猶豫也沒有遲疑，直接應了下來。
“艾露瑪，周離。”
壹的視線落在了艾露瑪和周離的身上，在這紙片一般的世界裏，壹的眼眸之中卻總是會給人一種錯落之美。她凝視着二人，聲音輕柔，卻有着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共鳴。
“你們···身上背負着的，或許比你們想像中的還要沉重的多。”
說出這句話后，壹看到了周離和艾露瑪眼中的驚愕，還有那一抹釋然。壹知道，或許他們早就無形之中察覺到了什麼，只是因為認知的問題，他們無法更進一步探知背後的存在。
想到這裏，壹就難免有些黯然。
她沒有表露出來，也沒有言語，只是默默地將周離身上最後的隱疾祛除掉。然後便帶領二人向著仙庭的深處走去。
人、仙、妖三庭本質上其實是有先後順序的，準確來說，是先有人庭，再有妖庭，最後人搬山壓心得道成仙，這才有了仙庭。所以，在很多時間裏，包括對外界的來往和對外展示，都是人庭庭主代表東方三庭。但真正到了這種緊要的時間點，仙庭自然而然地成為了三庭之首。
因為只有仙庭，不會有私心，這是人與妖庭的共識。
“仙庭···沒有其他人嗎？”
走了約莫五六分鐘，周離便感到了些許疑惑，這一路上他從未看到過任何人，無論是仙人，亦或是其他的人或妖精，都不見任何蹤影。整個仙庭擁有着絕美的景色，卻杳無人煙，也沒有其他生靈的存在。
就像是，一副毫無生氣的山水畫。
“或許有。”
壹的回答更讓人疑惑，無論是艾露瑪，亦或是周離都無法理解什麼叫做或許有。而壹似乎並不覺得自己的回答很奇怪，因此她也沒有解釋。周離和艾露瑪也不是刨根問底的人，故此也沒有深究。
但，很快他們就知道，為什麼壹說仙庭中“或許有”。
伸出手，劃開一道門，壹伸手緩緩向後拉開，瞬間，彷彿墨痕揮灑的山水瀑布出現在眾人面前，明明有稜有角，卻在周離眼中像是無數的墨線勾勒出的畫卷。他怔怔地看着面前這宛如神跡的一幕，與艾露瑪一樣心中產生了驚嘆的情緒。
不，這不像是門。
周離的餘光瞥到了壹推門的手，他發現，在那指尖處不是門把手或銅環的模樣，而是無數淡白色的疊片，就像是····
一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