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怪事3

東方三庭，對於任何人而言都是一個神秘且富庶的存在。這裏擁有全世界都為之追捧的藝術品與作家，還有豐富的礦產資源。可以說，每個有見識的人都會夢想進入東方三庭，好好探索一下這片神秘又古老的東方土地。

人庭，同樣如此。

富庶，就是人庭的代言詞。作為一個邊陲城市，天水從來都不是什麼產糧大城，甚至可以說為了建造屏障的節點，天水放棄了約莫一半還要多的耕地來搭建屏障。然而就是這樣一個類似於堡壘的城邦，可以養活憑空多出來的數十萬人。

但是，這不代表一切都安然無恙了。

天水城之所以能撐到現在，也有它堡壘意義的原因。畢竟如果有一天屏障崩塌，熵靈入侵，天水城和上京必然首當其衝遭到圍攻。所以，上京和天水都有不少的糧食儲備和物資儲備，足夠他們在被圍困狀態下度過數年。但是，根據城主府里的籌算師計算，這些糧食也撐不來多少日了。

“幻人的生命只是曇花一現···”

城主府里，姜琦坐在木製的椅子上，手中握着兩顆油光鋥亮的核桃。這是他為數不多的愛好，外人看來，坐在搖椅上盤核桃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行為，可對姜琦而言，這是他一天中最放鬆的時刻，也是他最喜歡胡思亂想的時刻。

作為一個城主，平日裏姜琦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而且他那股根本無法改變的，發自骨子裏的鋒銳是蓋不住的。這不是少年輕狂，而是一種在戰場上廝殺了一生留下來的病症。對姜琦而言，他連睡覺的時候都會緊繃著神經。曾有大夫斷言，他再繼續下去，不過三十必然心力衰竭而亡。

現在，姜琦已經二十七了。曾經為了讓姜琦能夠安心養病，庭主魂靈一度停了他的官位，給他銀兩錢財讓他遊山玩水。可這隻讓姜琦更加鬱鬱寡歡，玉麒麟也成了病麒麟，再加上天水人一向喜歡這個面冷心冷經得起逗的少年，因此不久后他就官復原職，繼續擔任天水城的城主。

心力衰竭嗎···

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姜琦眼中閃過一絲黯淡。他沒有告訴其他人的是，一年前，他原本總是會心悸和陣痛的心臟就恢復了不少，甚至說已經痊癒。而痊癒的原因，就是那憑空出現的姜彩。他還記得，自從自己得到了這個妹妹之後，原本灰色的日子平添了很多他從未見過的光彩，美好二字終於不是說書先生口中虛無縹緲的存在，而是真真切切地把握在手中的東西。

可是，姜琦也明白，幻人終究不是人類，自己依舊是個孤兒，那些和姜彩美好的記憶都是虛假的，姜彩也本不應該存在。

將手中的核桃放在一旁，姜琦伸出手，用力地搓揉了自己的臉。就在他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一個帶着些許活潑的少女聲音從門口響起。

“哥，要吃荔枝嗎？”

看着探個小腦袋，捧着一盤荔枝的少女，姜琦的神色頓時柔和了不少，但很快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與冷漠。他搖了搖頭，開口道：“不用了，我不愛吃。”

“不不不不不，你愛吃。”

頭搖的像個撥浪鼓一樣，姜彩小步跑到自家兄長面前，將盤子放在一旁后一臉嚴肅地說道：“王姨告訴過我，你一直都很喜歡荔枝汁，喜歡荔枝汁的人一定也喜歡荔枝，如果不喜歡，那就是沒有剝殼的緣故。”

“噹噹~~~”

摘下盤子的小籠，姜彩眼睛彎彎如月牙，笑眯眯地說道：“所以我幫你把荔枝剝好殼了。”

姜琦看着那些切的完完整整，水潤的荔枝，一時間有些愕然。他下意識的想要說些什麼，眼中閃過一絲糾結，隨後他咬了咬牙，冷峻地開口道：“你拿着吃吧，過了午時我沒有胃口。”

“哥，你在擔心我。”

放下手中的盤子，少女原本的古靈精怪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恬淡的笑容，她看着驚訝的男人，輕聲說道：“你每次撒謊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抿一下嘴唇，你還是在擔心我的事情，對嗎？”

“我···”

姜琦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突然發現，面前的少女遠比自己想像中要了解自己。她知道自己的性格，也知道自己的喜好，甚至連一些細微的自己都難以注意的細節她都能夠牢牢記住。

“你就這點啊，太惹人心疼了。”

姜彩輕嘆一口氣，緩緩地坐在一旁的躺椅上。看着木製的天花板，輕聲說道：“哥，大家都說你是玉麒麟，性格淡漠能辨善惡，可是你不是玉做的冰冷雕塑，你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你總是喜歡把心事放在心裏，從來都想着一個人把所有事做好，可是，這會很累的。”

伸出手，纖細白嫩的手指透露着淡淡的粉紅色，少女閉上雙眼，感受着一旁姜琦的呼吸，聲音柔和了不少，“哥，我很幸福，哪怕我是虛假的，你也依然愛着我，即使我的身份暴露，你也依然把我當做是親妹妹看待。我已經很知足了，很知足了···”

“姜彩，你···”

姜琦張了張嘴，原本金口玉言的他現在卻說不出想說的話，只有無可奈何的神情出現在臉上。

“從我第一天察覺到自己身份開始，我就知道遲早有一天我會離去。”

輕輕地捻起一枚晶瑩剔透的荔枝放進嘴裏，姜彩感受着口中的甘甜，不由得浮現出幸福的笑，“虛假始終是虛假的，我接受了我的命運，就像人們接受生老病死一樣。哥，不要為我擔心了，我已經做好了準備。”

“你要準備什麼？”

姜琦皺起眉，厲聲呵斥道：“不要瞎說，如果頭疼趕緊回到屋裏休息，你再怎麼說也是人庭的臣民，我不可能放任你不管。”

“你看，如果換做他人，又會不懂你的意思，只當你是例行公事因此傷心。最後，還是你自己難過。”

姜彩笑了笑，聲音平靜，神色恬淡，“哥，有些時候，說一些真心話對你和他人都有好處。你會開心，對方也會開心，憋的太久了，會很難受的。”

“姜彩，你！”

姜琦眉頭緊皺，俊朗的面容上明明滿是怒氣，卻給人一種悲涼之感。姜彩也沒有多言，站起身來，伸出手溫柔地撫平姜琦的眉頭。她看着對方，一字一頓地說道：

“不畏命。”

“哥，這三個字是你教我的。不是過去，而是今朝。”

聞言，姜琦愣住了，他明白姜彩的意思。他和姜彩的“兒時記憶”都是虛假的，只有他和她這相處的兩年是真實的。姜彩在告訴他，她想要的，是在這最後的真實中安靜地離去。

“我知道了。”

放下手，姜琦閉上眼，輕聲地重複了一遍。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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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咱倆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蹲在窗戶下的周離揉了揉太陽穴，看着一旁的阿塔羅娜，開口道：“你堂堂生命女神幹得出來偷聽這種事是吧。”

“不然呢？”

阿塔羅娜一邊維持着生命屏障，一邊用着平靜的語氣說道：“誰第一個蹲在這裏的？”

“首先不是我。”

罪魁禍首周離直接排除自己的嫌疑，隨後他嘆了口氣，無奈道：“那我也沒有辦法啊，姜琦這小子心事多而且還不說，我怕他做傻事，要不然···”

別看昨天面對姜彩時姜琦臉色平靜的不像話，但周離和阿塔羅娜還有艾露瑪都看出了他那硬撐的嘴臉。不是周離說，就這種連傲嬌連艾因都算不上，純純一楞種。要不是這姜彩性格好的甚至和艾露瑪有些相似，周離都懷疑姜琦現在是不是早就傲嬌傲的憋死了。

“這姜彩也是個奇女子。”

周離嘆了口氣，有些感慨地說道：“知道自己幻人的身份，不憤怒也不自怨自艾，平靜地接受一切，還會勸自己的哥哥接受這一切。這姑娘，可惜了。”

一旁的阿塔羅娜聞言也贊同地點點頭，無他，主要是這姑娘實在是太討喜了。無論是性格還是那骨子裏不讓人討厭的驕傲，都讓人不在意對方幻人的身份。

“救不了啊···”

阿塔羅娜搖搖頭，長嘆道：“幻人的軀體不屬於我的權柄之中，所以我無法對她的軀體進行任何的改動。其實幻人就是一堆又一堆的泡沫，遲早有一天會被戳破。”

“麻煩。”

周離言簡意賅地說出這兩個字，隨後無奈道：“現在的問題是，這些幻人到底是怎麼進來的。如果我們能知道他們是怎麼進來的，或許我們能趁着他們還沒到死亡那種地步前把他們救出去。可是現在···”

“我有一個懷疑。”

阿塔羅娜站起身，湛綠色的長裙雍容華貴，同時又充滿了生機盎然的氣息，“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一直忽視的東西，是個關鍵所在？”

“你是說···”

周離皺起眉，似乎想到了什麼，“熵靈？”

“沒錯。”

和周離一起走出院子，阿塔羅娜看着府外人來人往的街道，緩緩地說道：“你還記得他們怎麼形容熵靈襲擊人嗎？”

聞言，周離開始回憶起熵靈。

熵靈殺人的方式很特別，他不會用特別暴力的手段去碾碎對方，如果一個東方三庭的人被熵靈觸碰到，那麼他的肉體會逐漸向內崩壞，也就是外面的軀體先腐爛，然後便是體內的一切器官開始退化。最後，這些人往往會化作一灘肉泥，崩解成無數細小的粉末。

可怕的是，熵靈殺人的過程是沒有任何痛苦的，他們感知不知道自己身上器官的缺失，也不會感知到痛苦。他們會慢慢地在無聲中消散，最後以一種詭異的方式死去。

“無聲中消散，崩解，退化···”

周離突然愣了一下，他抬起頭，看向面前的阿塔羅娜，沉聲說道：“最開始是崩壞，然後腐爛，退化，最後崩解，這就是熵靈襲擊人的步驟。”

“換一種說法呢？”

看出了周離察覺到了自己的意思，阿塔羅娜點點頭，繼續說道：“最開始是重構，隨後是褪皮，進化，最後···”

“成為幻人。”

周離愣住了，當這個猜想被提出的一瞬間，一切都顯得豁然開朗了起來。但他很快又有另一個問題，“可是他們的肉體已經被崩解了，現在的他們···”

剛說出這句話，周離就愣住了。他看到了阿塔羅娜意味深長的眼神，一個有些怪異，卻顯得令人不寒而慄的猜想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是啊，這些曾經被熵靈殺死的人，肉體確實崩壞了，可他們的靈魂卻被保留了下來。

肉體的來源？

“失蹤案···”

周離和阿塔羅娜同時說出了自己的猜想。

“不行。”

搖了搖頭，周離果斷地說道：“這件事不能聲張，必須我們自己來調查。”

是的，不能聲張。熵靈對於人庭，就像晶詭對於塔里克，那是碰都不能碰的滑梯，幻人是熵靈創造的生物這個消息一旦被傳出，那麼暴亂將會必不可免。要知道，這一代的人是經歷過熵靈之亂的，他們對熵靈的仇恨是刻骨銘心，無法避免。

而且，這也只是周離和阿塔羅娜的一個猜想。接下來，他們必須證實這一點。

“抓捕熵靈？”

府中的會客廳里，姜琦身穿錦袍，腰間的長緞上滿是精巧的紋路。他看着面前的周離，皺起眉說道：“勇者大人，這件事···很危險。您可能不太了解熵靈，這種東西遠比您想像的還要詭異。”

“我能理解。”

點了點頭，周離平靜道:“但是，我有一些事情必須要通過抓捕熵靈來確認。”

姜琦剛想拒絕，周離就再一次開口。

“有關幻人。”

這四個字一出來，原本想要拒絕的姜琦頓時怔住了。良久，他在沉默后搖了搖頭，開口道：“不，不行。”

就在周離疑惑對方為什麼要拒絕之時，姜琦站起身，神色一如既往，平靜且自信。

“您對熵靈不了解，我不一樣，我和他們打了六年的仗，對他們，我比對我自己還熟悉。”

“我，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