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中下根骨
吳諱掀起衣衫,看着心口從空白變成如今漆黑模樣的葫蘆圖紋,心有餘悸。
巷道之中。
跪地婦人目光獃滯,低聲念着什麼。
巷口,白袍人影站在陰影中,滿布血絲的雙眼緊盯着身披陽光的吳諱背影。
“快了、快了,捨身老母即將降臨,凈化眾生……”
……
吳諱邊走邊緩,一直走完了南城長街,到了內城門口,腦中都還在想那白袍人影。
“幹什麼的!”
守衛內城的衙役沉喝一聲,嚇了吳諱一跳,當即抱拳施禮,道:“回官爺話,小人慾進內城。”
那魁梧衙役雖不是滿臉橫肉,卻也生得濃眉大眼,單手把着朴刀,自有一番威勢,一看就是練家子。
“知道你是要進城!
外城疫病橫行,你進城作甚、家住何方、姓甚名誰,速速說來!”
掃了一眼衙役旁邊的長桌,其上有筆有簿,應是要登記信息。
平日沒有,該是受如今疫病影響才會如此。
吳諱不由心中腹誹,“說就說嘛!你吼這麼大聲幹嘛!”
“好叫官爺知道,小人家住南城銅鑼巷,姓吳名諱,欲往內城撼山拳院,拜師學武。”
衙役挑了挑濃眉,“南城?面上布罩摘了!衣衫撩起來,轉一圈……沒有染病,進去吧。”
吳諱也不在意,系好衣帶道了聲謝,大步進了內城。
蟄伏三載,他自然不是第一次進內城,早在蘇醒的第一年,他就已經踩好了點。
此時目的明確大步流星,埋頭朝撼山拳院所在的寅虎街趕去。
約莫三刻鐘后,被夏日驕陽曬得汗流浹背的吳諱終是站在了拳院門口。
但見青磚綠瓦、紅門石獅,好不氣派,其內還隱有呼喝之聲傳來。
見其大門緊閉,吳諱也不以為意,邁步上前,抓着燙金門環,咚咚敲門。
這些個內城武館,為防有人偷學,即便光天化日也是門戶緊閉……
“誰啊!”
中氣十足的清朗喝問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吳諱深吸一口氣,也大聲應道:“小子慕名而來,欲拜師學拳!”
“吱呀”,門開了三分之一,一個寸頭國字臉探出頭來,皮膚黝黑,眉眼尋常,鼻頭奇大。
“學拳?帶錢了嗎?”
吳諱點頭,“帶了。”
“那進來吧。”
大鼻頭閃身讓吳諱進門。
跨過足有人膝蓋高的門檻,吳諱這才發現,這人不僅鼻頭大,還高,目測一米八往上走。
“我叫鄭剛,先說好啊,不是帶了錢就行,還得測看根骨,若是根骨不好,屠師一向是不收的。”
吳諱點頭應是,眼睛卻在亂飄。
三年了,他第一次見到武館之內的景象。
大院約莫有百十來平,一角放了石鎖、壺鈴、裝滿砂石的鐵盆等物。
一側站了十餘人,正在虎虎生風的打拳。
跟着這位叫鄭剛的漢子進了內堂,吳諱便不敢亂瞟了。
因為坐在太師椅上喝茶的那人,威勢太盛!
非是誇張,僅是入門時與之對視了一眼,吳諱便覺心口發悶、意亂神慌!
彷彿那端坐主位的不是鬚髮花白、身形佝僂的老頭兒,而是一隻欲擇人而噬的凶獸!
兩世相加,這是吳諱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有人坐着不動,僅憑那虛無縹的氣場,就能讓人出現生理反應!
“這就是真正的武者嗎?
撼山拳,
屠星漢!”
心中念頭閃過,吳諱低頭不語,一副老實模樣,耳畔有鄭剛清朗恭謹的聲音迴響。
“屠師,有人學拳。”
未看到那匆匆一瞥的屠星漢是個什麼表情,吳諱只聽他用低沉聲音道:“下去吧,把門帶上,我為他測測根骨。”
鄭剛點頭應是,隨着吱呀一聲,房門被他帶上。
伴着一陣絲綢衣料摩擦的輕微響聲,一雙白底黑布的長靴出現在低着頭的吳諱眼中。
“這腳,怕是得有四十三碼……”
“抬起頭來”,屠星漢負手而立,見這小子身形單薄、一身補丁,當下便已將他當做是“窮苦人家妄圖學武改命的孩子”。
吳諱依言抬頭,正式打量着眼前這位撼山拳院的院長。
山羊鬍,小眼睛,長臉酒糟鼻,皺紋明顯,與英俊二字絲毫不沾。
不是想像中渾身肌肉的粗獷模樣。
老者不瘦不胖,中等身形,能看出其骨架高大,比年僅13歲的吳諱高出一頭還多,估摸着一米八幾,年輕時應該也是一條強壯硬漢。
另一邊,屠星漢打量吳諱的目光更加肆無忌憚,從頭到腳、又下往上,好似要將他看穿一般。
看完才用懶洋洋的語氣問道:“叫什麼?幾歲了?”
“吳諱,口天吳,名諱的諱,過了七月十五就滿十四了。”
一板一眼的說完,吳諱見屠星漢目露沉吟,心中不由暗自揣測。
年齡是大了還是小了?
還有這所謂的測看根骨,究竟是怎麼個測法?
“十四嗎?倒是有些大了”,屠星漢伸手捋了一把花白山羊鬍,接道:“你放鬆,不要驚慌,我且看看你根骨如何。”
眼睜睜看着那隻骨節粗大的右手蓋在頭頂,吳諱不得不承認,他緊張了。
根骨、資質,這是即便他身懷掠天葫蘆也擔憂了許久的關鍵因素。
吳成松說他根骨天分不好、沒有習武的命,他儘管心中暗憂,也能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因為他明白,老爺子一介書生,心心念念想的是讓他學文入仕,評價有失公允。
可這話若是從眼前老人的口中說出來,那麻煩可就大了。
畢竟是專業武師,說他不能學武,很可能就是真的了。
有幸在這個武道稱尊的世界身懷掠天葫蘆,他是無論如何也要學武的。
當下已是打定主意,如果沒有條件,那想方設法創造條件也要上……
熱氣入體,吳諱一個激靈。
是什麼?內功還是真氣?
他只覺得熱氣從頭到腳跑了一圈,屠星漢就抬起手來,對他道:“根骨中下,可習武,但窮極一生也無法突破煉體入境,-學與不學,你自己想好。”
“可習武”三字一出,吳諱心中大石才堪堪放下,又聽說他窮極一生也無法突破煉體,不由問道:
“敢問屠師,武道分幾個境界?這煉體又有什麼說法?”
吳諱並未看到,熱氣消失之時,屠星漢目中有失望之色一閃而逝。
聽他發問,已經恢復如常的屠星漢不耐道:“你還未正式拜師,我只能告訴你,煉體是武道第一境,也可說是武道門檻。
跨過去,才算是真正的武者。
跨不過,只能算是氣力大些的武夫。”
吳諱心緒起伏,屠星漢口中的中下根骨,竟然連煉體門檻都跨不過?
此時的他哪裏知道,入境之難,難於上青天!
先天根骨,後天資源,缺一不可。
根骨中下者,即便出生在不愁吃穿的富裕人家,想要入境,在散盡家財把珍稀大葯購置齊全之後,也只能搏一搏那低至一成的入境幾率。
所以屠星漢才敢斷言,如吳諱這般出生的窮苦人家,窮極一生都難以突破煉體。
“唉,這樣的人,無非是學個一兩年拳,去大戶人家當護衛打手謀生罷了……”
心底長嘆,屠星漢顯得有些興緻缺缺。
他老了,重傷歸隱,再尋不到一個能繼承撼山真形的弟子,屠氏撼山拳很可能會從瀚如煙海的大炎武道中徹底消失……
“你可回家考慮,若學,明日辰時來拳館拜師,若不學,便有緣再見吧。”
他話音未落,吳諱便斬釘截鐵的道:“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