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仲秋月佳節刀光淚,八百騎馬踏汶陽村

第三章 仲秋月佳節刀光淚,八百騎馬踏汶陽村

洛中十四年,八月十五。

蜀南苻嶺,汶陽。

“秋湖蕩舟客路長,對酒高歌漫谷香。”

作為汶陽村唯一的私塾先生,年邁的於濱早早的給學生們下了晚課。

但是有一個孩子例外。

那就是剛滿十歲的徐子墨。

徐子墨是於濱書院裏唯一一個寒門子弟,卻也是於濱最喜歡的學生。

沒有之一。

三個月前,於濱還在給那些忙着去府衙考秀才的青年講解“吾未見好德者如好色者也”,惹得滿堂大笑,其樂融融。

於濱高而瘦,眼神凌厲,炯炯有神。頭上一根紫檀瑞雲簪,將花白的頭髮整齊盤緊,頗有幾分道骨仙風。據說他是前朝的舉人,少年中舉,後為躲避戰亂而來到了汶陽。不過他當年究竟在何年何處中舉,在何年何處任職,誰也不知道。

於濱早年間淪落汶陽時,靠織席販屢的手藝勉強過活,不過人緣極好,後來村裡人得知他頗有學問,就集體給修了兩間書院,幫忙為村裏的書生教授學問。於濱學問極好,方圓百里的縣衙都有他門下弟子,聽說南漢朝中也有他當年的學生。

那一日,於濱一隻手捻着山羊鬍,另一隻手握着《論語》背於身後,暢談闊論間,引經據典,博聞強記。引得眾弟子紛紛痴醉,皆在內心讚嘆不已。

“先生,我也想來這裏念書。”

一個天真稚嫩的聲音在書院的窗前響起。

眾人紛紛向窗邊望去,只見一個小腦袋靜靜地趴在窗台上,烏黑澈亮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看樣子應該是踮起腳尖,努力地向書院裏望。

窗邊的幾個書生急忙逗起這個小傢伙。

“小娃娃,讀書苦,你可受不了哇。”

一旁的書生也紛紛附和道:“是啊是啊,我考了七年秀才,知縣大人都拉着我的衣襟求我回家種田,說我不是這塊料!”

“哈哈哈,言明兄威武!”

“哈哈哈,聽到沒有小娃娃,讀書可苦啦!”

只見窗前那小傢伙眨了眨眼,微微撅起嘴,痴痴念道:

“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

“讀書固然苦,可是君子卻能在困苦的磨礪中重生新我,凜冬雖寒,卻可見松柏之堅韌,讀書雖苦,卻可成君子之業。”

霎時間,書屋瞬間安靜了下來,眾人紛紛驚訝這小娃娃的見解,雖然其中與孔夫子真意略有偏差,但是這可是一個十歲孩子獨自見解!

“小娃娃,這些是誰教你的呀?”

只見那孩子一指台前一臉微笑的於濱:“是先生教我的!”

“先生說‘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先生說這句話的意思是‘天氣寒冷,才知道松柏是最後凋零的’。”

眾書生一陣沉默,紛紛點頭表示贊同,打心裏也開始喜歡這個小孩子。

“言明兄,要不你今年抱着這孩子去考試吧!”

眾人哄堂大笑。

“哈哈哈,知縣大人今年得說:‘求你們爺倆回去吧’。”

“哈哈哈。”書院裏又洋溢起一陣一陣歡樂的氛圍。

“咳咳!”

於濱輕輕一陣咳嗽兩聲,眾人紛紛安靜了下來,靜靜地看向了於濱。

只見於濱一臉微笑,緩緩向窗邊走來,慈藹和善地說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呀。”

“我叫徐子墨。”

於濱:“可以告訴我,為什麼想念書呀。”

徐子墨:“娘說,男子漢不可無術,當知文好學,有所作為。”

於濱內心頓時一陣歡喜。於濱歡喜的不僅僅是徐子墨好學且聰穎,更重要的是汶陽這樣的鄉山村野,民風卻上進開放,家風積極進取。

這時,徐子墨從懷中拿出一張餅,遞給於濱。

徐子墨天真無邪地說道:“這是我娘親手做的,我想送給先生,希望先生收我做學生。”

書院裏頓時安靜極了,眾人的目光紛紛聚集在於濱身上。

要知道,如今於濱可是方圓百里有名的教書先生,門下弟子皆成名載道,想要拜入他門下的公子富家不惜千金置禮。而眼前這個孩子卻拿着一張餅,換日後遠大前程,這要是傳出去,那些財主富戶不得炸街!

只見於濱伸手,緩緩接過那張餅,輕輕嘗了一口。

咀嚼良久,緩緩說道:“甘醇清香,精酥厚重。”

於濱輕輕嘆了一口氣:“沒有一雙巧手是作不出這樣一張餅的,沒有一個賢惠的母親是不會言傳身教出如此聰慧的孩子的。”

於濱轉頭看向書院裏的眾書生:“你們,都明白這個道理嗎。”

眾書生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心裏愈發佩服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師。

於是從那日起,徐子墨就成了於濱門下年紀最小的學生,卻也是於濱最疼愛的學生,直到今天。

秋天的黃昏短而涼,不一會天色就晚了。

今天是中秋節,汶陽家家戶戶都開始了祭月供奉,所以街上飄着一陣酥餅飴糖的香氣。

作為汶陽的有名私塾,於濱也小有錢糧,自然會在這個傳統佳節給門下的讀書弟子分發些糖餅點心。作為於濱最寵溺的學生,於濱自然給徐子墨留了獨一份的點心,包在了三層精製宣紙里,怕蟲蠅腐朽。

街上,於濱拉着徐子墨稚嫩的小手向平民居住的西街走去,因為天色漸晚,又怕有富家的豺狗惡奴出來為非作歹禍害鄉鄰,所以於濱親自送徐子墨回家。

路上,徐子墨一邊吃着於濱給的糖瓜,一邊天真說道:“等我以後中狀元,一定領爹娘和老師到京城去住,天天都有糖瓜吃。”

於濱一臉微笑:“蜀中之地,豈能容君子之志。我的弟子,將來可是要有一番大作為的。”

徐子墨一隻手緊緊握拳,輕輕跳躍:“好!那我將來就要作天下最大的官,讓全天下人天天都有糖瓜吃。”

於濱輕輕撫摸徐子墨的小腦袋瓜:“你是真愛糖瓜呀。”

徐子墨痴痴笑着,不做回答。

“駕!”“駕!”“駕!”

一陣馬蹄聲,從師徒二人身後急促地傳來,於濱急忙抱起徐子墨,躲到路邊。

只見幾百鐵甲騎兵策馬疾馳,奔入汶陽村各個街道。

不一會,在這些騎兵地催促推搡下,人們被挨家挨戶地帶了出來,集體向一個方向走去。

“韓王殿下,三賢王旨意!”

只見趙南星胯下棕馬金鞍,腰佩鋼刀,沿街振臂高呼。

“汶陽百姓,無論男女,無論老幼,無論貴賤,全部速到打穀場接旨,不得有誤!”

一時間,人群涌動,在幾百羽林衛的看守下人們紛紛向打穀場走去。

於濱心中頓覺不妙,抱着徐子墨,在人群的掩護下俯身向道旁閃去。

眼見四下人潮洶湧,又有衛兵看守搜尋,別無去處。

這時,不遠處一座不大的東華帝君廟進入了於濱的目光。

曾經的經歷告訴他,現在村裡出現的這支軍隊恐怖異常!就是他們讓自己家破人亡四處流浪!

於濱來不及多想,抱着徐子墨躲進了廟宇當中。

四下望去,實在沒有什麼可以避身的地方,而外面的聲音又逐漸嘈雜,於濱也逐漸肯定了自己先前的預感。

於濱只好把徐子墨安頓在東華帝君的供桌下面,解下腰上玉佩與金銀細軟,連同那一包點心一齊塞到徐子墨懷裏。

於濱強作鎮定地說道:“子墨,在這裏安靜等我,不要亂跑,好嗎?”

徐子墨略顯不安地抬頭望向於濱:“先生,我想去找娘。”

廟門外,兵士的怒吼謾罵與百姓的哀嚎愈來愈強烈,讓於濱不僅打了個寒顫。

於濱勉強從嘴角擠出一絲微笑,搖了搖頭:“不行,等天亮了,外面安靜了,你再出來。”

那一刻,徐子墨天真無邪的眼睛注視着於濱的目光,年幼的徐子墨彷彿明白了外面發生了什麼,明白了於濱的安排。

徐子墨的眼角滿含淚水,在狹小的案桌下跪着給於濱叩頭謝恩。

徐子墨:“老師。”

於濱嘴角苦澀地笑了笑,強忍淚水,不舍地遮上了案桌的圍布。

於濱跪立在東華帝君神像前,虔誠禱念。

於濱:“天尊在上,信官於濱,願以此身老朽,求您案下孩童平安一生。特,叩首跪拜,終不悔改。”

說完,於濱叩首跪拜,起身,推倒了香燭卷櫃,將供果糖飴散落一地。又打碎香碗,搞得塵土飛揚,彷彿被搜尋過後的破敗。

於濱整理妥當,拿起了天尊案桌前的三尺天師劍,平復了許久心境。

轉身,向廟外走去。

於濱:“三十年前,先皇臨難,微臣不敢以忠效尤。”

於濱:“但是今天,為這孩子,我願殺身成仁。”

“哎!那個老頭!”

不遠處,幾個羽林衛看見了剛剛從廟裏出來的於濱。

“去打穀場,快滾!”

於濱後背微微一顫,多年前的恐懼依舊縈繞在他的心頭,緊握着手中寶劍,向打穀場走去。

到了打穀場,全村男女老幼,全都被押送在此。

四周密密麻麻圍了八百羽林衛,各個手執火把,似群星一般。

“大人,汶陽二百七十戶兩千一百五十餘人盡數在此,我等搜查過後,未有缺漏。”

趙南星緩緩點了點頭:“備戰!”

一聲令下,眾軍士紛紛從腰間取出弓弩,對準了汶陽村民。

一時間村民驚恐,紛紛跪地叩首。

“大人!大人!”

“我等鄉民,向來安分守己。四時稅賦,從未怠慢啊!”

趙南星望着跪地求生的百姓,內心五味雜陳,卻又無可奈何。

一時間,婦孺哭吼,民丁落淚。

“大人!大人!可否明示我等罪過!讓小人死得明白!”

趙南星坐立馬上,微合雙目。

只聽一生高喝,響徹雲霄。

趙南星:“殺!”

於濱霍然拔劍,立於眾軍面前。

於濱:“大齊天機府督御司在此!爾等逆賊,下馬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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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道劍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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