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其實花子告訴劉新宇的是錢小莉的怪癖——過節和收集禮物。她是一個貪得無厭的傢伙,如果想得到她,誇獎她、收買她,這就是花子語錄。劉新宇用整整兩個月時間和百分之八十五的精力來研究錢小莉這個如此“出眾”的女子,反正剩下的百分之十五用在工作上已經足夠,但他只是一個機械專業的畢業生,沒有研讀過心理學,因此他很是力不從心。他曾經很認真的戀愛過,只不過與他過招的都是一些所謂的情場專家,以吊男人的胃口或讓男人為之撕心裂肺為樂,這次才遇上一個真正的高手,因為,這位名義上的女友已經住進他的家中,但他卻對“女友”一無所知,好象經驗豐富的考古專家,耗盡畢生的心血針對案上那件玉器寫出了連篇累牘的論文來證實這是來自漢代的古物,忽然有一天某位高人告訴他這玩意兒應該來自並不屬於他研究範疇的外太空。此時的錢小莉就是外太空的仙女,一個擅長做家務並收拾自己的80后女子,一個擅長頤指氣使的並讓對方無法拒絕的將領,一個喜歡被小禮物收買的小女人,遺憾的是,她還是一個喜歡當別人老公的LES。劉新宇為女友這四種複雜的特性頭痛,他心不在焉地坐在那裏工作,對詹傑等三賤客關於風流韻事之後的感覺交流充耳不聞,就連方波的搭訕也會有意無意地忽視,惱火之餘,方波更多的是愧疚,畢竟這個類似女朋友的物體是他推銷給劉新宇的,所以他堅持給劉新宇“換一個”,但劉新宇拒絕退換,莫非這小子就喜歡和怪異的女子相處么?方波大惑不解。研究歸研究,儘管沒有什麼結果,花子的建議或許還是應該試一試的,特別是花子走後,錢小莉的情緒一直很差,大概這就是所謂的感情空白期吧,劉新宇決定趁虛而入,但花子離開前說的很含糊,何況他缺乏送女友禮物的經驗,在這種情況下,他很快設計好一個圈套,晚上和錢小莉一起去超市買東西,順便沿着那條步行街一路轉將過來,觀察她會留意哪些東西,據說無論男人還是女人,看到自己心儀的物品時瞳孔會擴大,這個好辦,注意她的瞳孔即可。等到付諸實施時,劉新宇才發現這個設想的可操作性小到無法實現,他不能時刻關注她的瞳孔,在超市買東西的時候,他幾次想走到錢小莉的面前去觀察她那雙美麗的眼睛,一不留神就擋住了她的去路,差點被她甩過來的白眼砸得鼻青臉腫,這個計劃只好就這樣放棄了。由於錢小莉這些天來的心不在焉,擺滿了零食的貨架前,劉新宇不得不為自己挑選一些方便麵以備度過沒有預備晚餐的日子。那裏還站着一個染了金黃色頭髮的女孩,看的出來,女孩此時的心情應該很差,她低着頭,漠然地摸索着一袋方便麵,或許已經不能稱之為摸索了,她在用力地掐着那包方便麵,塗著黑色指甲油的手指過處,包裝袋悉悉梭梭,受了荼毒的麵條在袋子裏很悲愴地呻吟。這已經是網上流傳的老段子了,“不開心的時候就去超市捏方便麵”,但這是劉新宇第一次活生生目擊網上段子的生活版,他有些氣憤,並很小心地試探了一下已經拿到手的方便麵包裝里的內容是否完整,然後轉身離開,徑直走到正在選餅乾的錢小莉身邊:“小莉,現在的女孩實在是一點公德心都沒有……”剛說到這裏,劉新宇急忙住嘴,錢小莉正在漫不經心地捏着餅乾,從她的動作中可以看到,餅乾就象磨房裏的豆子,原本的固態結構很快變成了粉末,這使劉新宇想到以前曾經買過的一袋餅乾,大概也是出自錢小莉或如錢小莉一般的女孩之手,反正拆開包裝袋之後,劉新宇直接把那袋粉末倒在杯子裏泡出了一大杯餅乾粥。劉新宇覺得嗓子發乾,他看了看四周,這個悶熱的晚上,超市裏的顧客大多集中在冷氣比較強勁的區域,他們很漠然地緩緩走動,彷彿走得急了就會釋放出過多的熱量;他們緊盯着那些商品,除了削價商品價格標籤上數字和超市內衣着暴露的女子之外,沒有什麼能讓他們的瞳孔擴大,耳聰目明的女人發現了這一點,當身旁的男人把目光集中在其他女子身上超過三秒后,她們會用手指在男人的腋下狠狠一掐。這時,錢小莉已經開始捏第二袋餅乾,劉新宇一把拉住他,同時從架子上拽下幾袋餅乾丟進購物車中,錢小莉掙開他的手:“你幹嘛?!”劉新宇想了想:“多買點回去,讓你捏個夠!反正捏碎了也不糟蹋東西,我留着沖餅乾粥喝。”錢小莉瞪了他數秒后突然嫵媚地笑了:“這也算禮物么?”的確,花子離開已經有兩個多月時間,在這幾十天內,劉新宇一直在挖空心思地思考和回想花子說過的話。花子說錢小莉需要的是男人,這就是說,錢小莉還不是個徹底的LES,至少她不會真的和一位女性結婚,並領養一個孩子,那麼,該怎樣把這個丫頭領入正常的軌道,這絕對是一個技術含量很高的任務。所以,他試着按照花子的建議送給錢小莉一些所謂的禮物,但由於不得要領,他看不到錢小莉對某件“禮物”表示滿意的表情,大學三年沒有教會他送何種禮物能夠討得女孩的歡心,他也因此有了“大學是荒廢人生”的感慨,聽到錢小莉這一問,他只好說:“算是吧。”“那……你告訴我今天是什麼節。”錢小莉的笑容里滿是嘲弄。劉新宇語塞。花子說得真真切切,錢小莉喜歡節日的禮物,因為這樣才不至於使索要禮物的行為師出無名,儘管這次她沒有索要,只不過是為了讓她開心的手段而已。他想了半天,總算找到了一個還不算牽強的理由:“今天是芒種。”“芒種?”“對,芒種快樂。”芒種,其實算不得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節日,這只是中國傳統中的一個節氣罷了。都市中的人們習慣了在情人節、聖誕節等林林總總舶來的節日裏瘋狂,卻很少能記得這個日子。但劉新宇記得很清楚,小時候每到了這幾天,母親會在爐灶前給全家人準備飯菜,鄉村小學也放了假,雖然在搶收麥子的過程中幫不上什麼忙,但男性小學生無疑已經形成了農戶勞動力的原始形態,那時,少年劉新宇常常不服氣,為什麼在收麥子時大人可以用大刀,象他這樣小孩子和鄰居家的女性成員只能使用那柄單薄的鐮刀。父親緊勒在肩上的那一架大刀完全就是夢境中戰場上將領使用的利器,區別在於,刀鋒掠過的地方,夢裏是血肉模糊的肢體,父親腳下則是一大片傾倒的麥子;同樣是一架大刀,夢裏的使用者是威風凜凜的上將軍,麥地上站着的是緊咬着牙關的莊稼漢。傍晚時分,成片倒在地上的麥子已經被女人們捆紮得整整齊齊,全部堆在三叔伯家的手扶拖拉機上,原本看起來很龐大的車廂堆上了如山的麥子,只能使這輛爆叫着的機器消瘦了許多,少年劉新宇跟在拖拉機後面,滿心嚮往地看着丟在麥垛上的那架大刀。這樣的嚮往一直延續到他成年後第一次看西部電影,銀幕上提着手槍、叼着雪茄的牛仔形象一下子超越了夢境中的國產上將軍,至少用一把快刀割掉敵人首級是需要力氣的,但若換用手槍會快捷並省力的多。兩個人在離住處不遠的小吃攤上吃東西,聽完劉新宇關於芒種這個概念的解釋,錢小莉的情緒又低沉下去,她掏出一袋餅乾來很仔細地捏着,此時劉新宇正在專心地對付一碗麵條,聽到了餅乾被粉碎的怪聲就抬起來,滿臉無辜,彷彿錢小莉手裏捏的不是餅乾,而是他的骨骼。錢小莉捏了一會兒,表情變得憂傷起來,她仰起頭看着夜空。夏天就快過去,在秋雨到來之前,夏夜的天又高又藍,即使沒有月光,由黑和藍組成的天空展現出一種很特別的顏色,大概是雨就快來了,星和月不知躲到何處,暗藍色的天際象是一池水,被書法家投進一支蘸飽了墨的毛筆,墨色漸漸潤開,黑色終於佔據了整個天空;一點星光飛快地劃過,消失在黑色中。凝重的表情嚇住了劉新宇,大概是看慣了她“兇惡”或笑裏藏刀的嘴臉,劉新宇受不了她此時的狀態,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放下那碗麵條后,他坐在那裏很尷尬的搓着手。錢小莉低下頭來,劉新宇看到了她臉上的淚光,就驚慌地問道:“你怎麼了?”“花子……大概走了。”“她不是早就走了么?”劉新宇沒聽懂。脫出而出的一句話形成的惡果是劉新宇無法想像的,錢小莉飛快地跳起來,在不到五秒鐘的時間內就消失在夜色中,劉新宇不明就裏,也就丟下吃了一半的麵條,慌慌張張地結了帳跟上去。錢小莉今天穿了一雙高跟皮涼鞋,但這雙鞋並沒有影響她的步伐,鞋跟與路面碰撞的聲音得很遠,劉新宇只能跟着黑暗中腳步聲暈頭轉向地往前跑。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想起了小時候追逐家裏那頭驢的橋段來,驢掌與石子路面碰撞時也是這般的動靜,他緊跟着驢子,心裏感慨着這四隻腳的畜生跑起來就是比兩隻腳的快。但這時他不敢笑出聲來,因為那頭高傲而美麗的兩腳驢就在前面不遠處。或許是體力確實不濟,劉新宇追上那雙高跟鞋的時候,錢小莉已經趴在她卧室的床上哭了起來,場面似乎又是熟到無法再熟。小學時代,他也曾逗哭了女同桌,在這種情況下無非只有兩個結果,一是被舉報到老師那裏,再有就是女生的拿手利器,哭!無論是哪種結果,都會讓他無法收拾。今天,他仍象當年調皮男生那樣束手無策地站在門口,看着床上的錢小莉哭得花肢亂顫,同時腦子裏一片空白,甚至已經無法思考是什麼元素與自己剛才那句話中和之後形成了如此之大的反應。錢小莉無聊地哭了一會兒,驚覺劉新宇一直保持着一種滑稽的姿勢站在門口無所作為,不由得怒上心頭,卻很女人地叫了一聲:“看什麼看!給我拿條毛巾來!”這句話的糖份極高,引來了劉新宇手忙腳亂的一番動作,見他作勢去摘脖子上的領帶,滿臉是淚的錢小莉竟笑了:“你不會又要拿領帶給我吧?”劉新宇猛省,急忙轉頭跑向衛生間。花子與錢小莉是在國內一個著名的LES網上社區認識的,在那裏,女孩以及把自己包裝成男孩的女孩們寫下了自己的心緒文字,被淋巴癌折磨得痛不欲生的花子和同樣憂傷的錢小莉聊過很多自己的故事,如果說這是愛,不如將之稱為由女人的母性衍生出來的同情。永遠也學不會婉轉的美國大夫直截了當地告訴花子,她還有兩個月時間,所以她們立刻決定了在這剩下不多的時間內,做完一對同性夫妻應該做的一切。錢小莉講述了什麼,劉新宇幾乎完全沒有聽到,他安靜地看着她,這個低着頭、撥弄着手指的女孩喋喋不休地說著,過渡到傷感的情節時,她蹙着眉,眉眼擰作一處;大約女孩與女孩之間的愛戀也有着溫馨的一幕,說到這裏,眉頭便舒展開來;垂下的劉海影響到長長的睫毛翻飛時,她會輕盈地甩一甩頭,發間的香氣如晨霧般盪起,這氣息、這動作,都不象是來自一個女孩的“丈夫”,而還原為動人的女友,令劉新宇沉醉。或許是感受到那燙人的眼神,錢小莉抬起頭來,凶光乍現:“看什麼看!”偷窺的舉動被當場活捉,劉新宇乾笑,竟又說了一句蠢話:“原來你有六層眼皮呢。”錢小莉大怒:“滾……”劉新宇躲開了她丟過來的卡通抱枕,差不多要笑出聲來,又急忙忍住了:“我去搞東西給你吃,劉師傅獨創,香哦!”所謂的香東西其實就是餅乾粥,也許是晚餐真的沒有吃飽,或是心結一吐為快的原因,這杯用捏碎的餅乾泡出來的玩意兒使錢小莉胃口大開,不免誇讚了一句:“原來你會做飯,看來以後的伙食不用我一個人動手了。”逗女孩開心往往會讓男人找到來之不易的成就感,轉悲為喜的錢小莉在她的卧室吃餅乾粥,劉新宇在自己的被窩裏喜不自禁,錢小莉回歸女性狀態的樣子是非常可愛的,他努力回想着,今天夜裏還會夢到那些血淋淋的漢朝故事么?劉新宇在空氣中揮了揮手,大概是想通過這下意識的動作,驅走困擾他多年的惡夢,讓錢小莉那雙有着六層眼皮兒的笑臉佔據自己的夢吧!(二)被驚馬撞倒的是個年輕女子,黑暗中劉寬看不清她的模樣,只知道勉強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應該還沒有生命之憂;深居王府的生活沒有令劉寬惹上什麼亂子,所以今天他有些驚慌了,他四處看了看,心裏開始後悔為什麼要把劉句轟走。剛剛從馬背上摔落時帶給他的疼痛猶在,膝蓋處大概受了傷,他無法久立,只好在那女子的旁邊坐了下來。這就是闖了禍吧?酒已是徹底醒了,劉寬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只好獃呆地看着卧在地上的女子。大約適應了黑暗,他看到那個雪白的人兒抽搐了一下,伴着輕聲的呻吟,她掙扎着想要爬起來。劉寬迅速在意識深處思索了一下,立即決定不能伸出手去扶她了。女子站起身時有點踉蹌,當她發現坐在地上的劉寬時吃了一驚:“你是誰?”劉寬扶着旁邊的牆也站將起來,膝上的創傷被拉扯得痛了,他吸了一涼氣,抬起手指指遠處:“那畜生摔了我又撞了你,我要殺了它!”女子轉頭看了看身後,那裏除了黑暗之外一無所有,面前這個象乞丐一樣的人應該摔傻了吧?她幾乎要笑時,又急忙蹲下身子在地上摸索着,終於拾起一塊陶片,就嘆了口氣:“僅剩的水盆還是摔碎了。”語氣中彷彿有責備的成份,第一次闖禍的劉寬感到無地自容,他捏了捏鞶囊,但那仍是空空的,沒有金餅或銀餅,情急中,他解下了腰間那條鑲着玉銙的革帶:“這個拿去!”那女子又是一驚。面前這位披頭散髮如乞兒一般形貌的傢伙竟然有着這樣的物事!玉銙在黑暗中發散着乳白色的光芒,十數塊玉銙呢!無論是其中的哪一塊,都可以換來堆滿整條街的水盆,而他卻好象甩掉幾根頭髮似的從容,莫非他真的是個傻子么?女子向後退了幾步:“不不,一隻水盆罷了。”“拿着罷!”劉寬向前逼進,手中的革帶始終不肯放下。夜來的黑暗中,兩個着對峙着。劉寬擋住了女子歸家的路,女子四處瞄了瞄,無論是從哪個角落逃走都不行,尤其是面前這個男人肋下的劍讓她從心底冒出陣陣寒意,她慌亂着。墜馬不僅帶了疼痛,也令劉寬感到眩暈,特別是處在這種對立無言的尷尬中時,他渾身都不自在,終於發現自己就快支持不住了,便把那條革帶往女子懷中一塞,繞過女子就大步離去,酒、疼痛、頭暈,都讓他想要立刻躺到床上去,然而對於很少夜行的他來說,黑暗中的平民區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劉寬根本不清楚,未走幾步,他就一頭撞上了前方某一片低矮的牆,還沒有來得及哎喲一聲,就急忙昏倒了。是夜,濟北王府大亂。濟北王夜不歸宿,老僕劉句難免不被老王后申斥,王府衛隊的甲士們也只好跟着劉句在城內外四處找尋。特別是那匹昏頭昏腦的馬兒獨自回來,劉句慌張不已:災后的濟北國早就匪患橫行,主子那單薄的身體當然不足以應對強人。所以,劉句把睡夢中的國相也叫了起來,都城的各個官衙燈火通明,在這個地界上把國君丟了,這可是多少顆人頭落地的大事。那婦人的交領襦裙雖不是什麼上好料子,看上去倒也整潔;而若往臉上看,很難想像她就是芮兒、被馬撞倒的那個女子的母親,如果說她們是姐妹必定有很多人相信。婦人的臉上很光潔,看不出任何歲月的痕迹,儘管這個年代女人會早早地出嫁、早早地生育,但女兒已是及笄之年,母親多少該有些老態的,而她卻滿面青春;尤其令人驚異的是,她並不象是勉強度日的普通民婦那樣的憔悴,無論目光還是神色,都充滿着高貴的氣息。醒來的劉寬在心底慨嘆着。此時,龔姬與東方芮仍然跪在榻前,劉寬只好放棄了對這間簡陋房屋的觀察,急急地讓母女二人起身。龔姬則捧過一隻漆盤:“請大王收下這條革帶。”那條革盤很整齊地擺在盤中,劉寬並沒有接過來,而是緩緩地說:“是我撞倒了你的女兒,摔破了你家的東西,還在這裏打擾了一夜,當然要給錢的,這條帶子、算是補償吧。”龔姬不作聲,默默地把漆盤舉過頭頂。這卻更不象是民婦的作派了,這個女人的氣質、舉手頭足之間的儀態,當然還有那隻雖然陳舊但一眼可辨質地的漆盤,都讓劉寬感到疑惑。他很快意識到不收回革帶,只會讓母女二人久跪,只好伸出手去抓過那條革帶,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想了良久才說道:“你們……都起來吧。”二人款款地起身後,接下來的問話更讓劉寬吃驚,面前這個婦人居然是一位巫師!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指的是天下大計無非巫術與戰爭,老祖黃帝與蚩尤的戰爭其實也就是巫師之戰,而大漢開國以來的戰爭也起於巫術。時至今日,無論北拒匈奴,還是南平叛亂,皇帝用兵之前也是要占卜的,有德行的巫師甚至地位遠勝於謀臣和良將。這樣看來,輕而易舉地知曉自己的身份,不過是面前這位女巫的小小手段罷了。劉寬笑了笑:“你會占卜么?”龔姬低着頭說:“大王,占與卜是我們必修的。”“哦!”劉寬又問:“那你看我們濟北國何時能有雨?”“大王此問並無誠意。”“什麼?”龔姬的回答出乎劉寬的意料,他甚至不快起來:“濟北久旱,國君與臣民一概仰盼落雨,天無雨則民無食,自夏以來,已經有數位巫師乞雨無果被有司懲罰,怎麼就是我沒有誠意呢?”龔姬說道:“巫師雖必修占卜,但如天之墮隕,石料可壘築、可工器,巫師也是一樣,各工一技,有主卜、主祝之分,乞雨是主祝巫師的本分,且高下不同,歷次乞雨我是知道的,大王讓主卜巫師去做祝禱的事,無異於令劊屠紡織;何況乞雨大禮繁冗非常,大王連祭祀禮器都沒有備齊,憑那幾個庸庸之輩當然求不來雨。”一番話說得劉寬半晌無聲,他想了想才問道:“你會乞雨么?”“不會。”劉寬有些失望:“那,你認識會乞雨的巫師么?”龔姬笑着說:“據我所知,濟北國無人會乞雨。”劉句急得五臟俱裂時,卻意外地看到了心事重重的劉寬,他懨懨地走着,全然不顧那些擦肩而過的人們,被甲士驅趕的人們的驚叫聲也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腳步。直到甲士們擋住人群並把他圍作一圈時,劉寬才抬頭看了看面前那位蒼老的僕人。其實劉寬已經不關心濟王國的天空是否能夠被那些自命不凡的巫師們求來幾場大雨,女巫和女巫的女兒自他醒來后的行為令他非常感興趣,至少從龔姬的言談及舉止來看,似乎不是一個普通巫師的表現,應該說那明明是來自官宦之家的作派,小心而華貴。由此,他不得不去思考龔姬嘴裏那位“芮兒”的出身了,大漢朝的天下,東方氏並不是大戶,劉寬所知道的東方族人不外乎兩位,一位是輔侍皇帝的東方朔,另一位就是東方崎。一個是只會在朝堂上插科打諢、如同戲子模樣緊隨皇帝左右的侍郎,憑那廝的玩世不恭不會調教出怎樣的門風來;一個是老邁且子嗣成群的濟北國國相,就算再不濟,東方崎的家人也不會淪落到女巫的份上吧?還是這個東方芮,儘管夜來之際沒有看清楚模樣,但是劉寬從昏厥中醒來時,第一眼看到東方芮的時候,心中立刻有了似曾相識的感覺,之前,自己必定是見過她的!到底是在哪裏見過呢?劉寬拍了拍腦袋。劉句走到近前來:“大王,回府吧。”昨日大醉、長街墜馬,又在民房的牆上撞了頭,此時思路仍不清晰,索性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丟在一邊。劉寬伸出一隻手去:“給我幾個金餅吧。”“幾個?!”劉句一驚。無論金餅還是銀餅,都不是在民間可以流通的貨幣,換句話說,金餅與銀餅是皇家的氣派,若要拿到市面去花銷,一枚金餅能夠兌換成的小錢足以嚇死一群小民。但是濟王國的一切都屬於這個年輕人,以下人的身份當然不能過問主子的事情,所以劉句從口袋裏掏出了四枚小金餅遞上:“大王,若是採買些物事,我去便是。”劉寬堅持着擺擺手:“你知道哪裏賣陶盆么?”國君一夜未歸,時近正午終於在街頭巧遇,卻要去買陶盆這種王府根本不入眼的東西,劉句忍不住的想笑,仍不敢笑出來,就指了指街角的一爿小店,隨後再次被劉寬驅走了。但前行不遠,劉句復又回頭,急忙跟上了正向小店走去的劉寬:如果讓他就這樣去了,明天整個濟北國都會漫延着關於那家陶皿鋪子的奇遇——某個瘋子用可以買下整條街的金餅去換了一個渾不起眼的破陶盆。(三)又是一個周末。在夢裏見識了濟北國國君的騎術,劉新宇差點笑醒,在他的潛意識中,最完美的騎士當然就是西部電影裏的牛仔,渾身上下透着豪邁的倜儻,而決不會象那個披頭散髮的書生,不僅差點把自己摔成肉餅,還搭上了路人甲。但是真正令他驚醒的原因是來自隔壁卧室的哭聲,起初是完全不會引起注意的、低聲的啜泣,隨後就逐漸放肆起來,原本可以清晰地聽到枕邊那枚懷錶在嘀嗒着指向凌晨四點整,這個時間內,任何聲音都具有極強的穿透力,很快刺破了由空心磚壘砌的牆,由小漸大的哭聲好象掛在牆上的一幅搖搖欲墜的裝飾畫,在牆面悉悉梭梭地一番掙扎之後,就下定了決心,猛地掉落下來,砸醒了躺在下方的劉新宇。沒顧得上擦掉滿臉倦意,劉新宇衝進了錢小莉的卧室,錢小莉正蜷縮在那隻大狗熊的懷抱中,聽到他急促的腳步聲也並沒有什麼動作,仍然抱緊自己的膝蓋肆無忌憚地哭着。剛想問一句什麼,劉新宇就看到了掉在地上的筆記本電腦,他走過去把電腦拾起來,屏幕上有一塊石碑的圖片,石碑的正中是一張長發女子的照片,劉新宇認識她,照片下方正是屬於花子的姓名:晏花花之墓。劉新宇點開了花子的網上紀念館,留言頁面已經長達十數頁,就在十幾分鐘前,錢小莉在這裏留下了自己的足跡:Flower:i‘mhappythatyoubroughtthehappytome,andsadforyourleaving,hopeyouarestillhappyequallyatmysideintheparadise.Lily(花子,我為了你帶給我的快樂而快樂,為了你的離去而悲傷,希望你在天堂仍如在我身邊一樣快樂。莉。)頁面上方是花子的生卒日期,劉新宇喃喃地念道:生於1984年11月7日,卒於2009年9月22日。泣不成聲的錢小莉在角落裏忽然說道:“醫生說她只能活兩個月,可是她撐了半年。”幾個月前談笑風聲並把劉新宇拷問得汗流浹背的花子就這樣走了,劉新宇發現自己已經受到了錢小莉此時情緒的感染,雖然不至於流淚,卻也是心亂如麻,他只好低低地說:“那是因為有你吧?”劉新宇本想安慰她,但在心慌意亂中的隨口一句只起到了淚腺興奮劑作用,錢小莉很快從大狗熊的懷中軟軟地滑下來,哭聲越來越大,由剛才的抽泣轉化為幾近歇斯底里的嚎叫;手足無措的劉新宇坐在床邊,扭過頭來無助地看着她,此時他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錢小莉不僅長了六層眼皮兒,還有着混血兒才會擁有的那種高高的眉弓和隨之下陷的眼眶,這樣的零件顯然不適合躺着哭泣——她躺在那裏,大概是劉新宇進來之後摁亮的燈光有些刺眼,她用手掌擋在額頭上,卻擋不住額頭下方的兩汪泉水。既然稱之為泉水,理由只有一個,從眼角沁出來的淚無法順利地分流,而是完整地盛納在了她的眼眶裏,終於越聚越多,泉眼變成了池塘,隨着她抽泣的節奏,池塘里並不平靜的水面溢了出來,順着她的顴骨一路流下,這自然是不能用“滴”來作為量詞的。劉新宇第一次見到如河流般的淚,受到環境影響竟不能嘆為觀止地感慨,心裏反而有了別的念頭,那就是一向強勢的錢小莉在這樣的夜晚忽然小女人起來了,這是相識幾個月來極為罕見的,於是他默不作聲地看着、不不,應該用觀賞來形容,這個很“man”的傢伙總算有了“woman”的嘴臉,儘管這一幕發生在密友病逝之後,一個哀傷的女人!注意!這才是女人!而不是女人的老公。錢小莉孤獨地哭了一會兒,或許是眼球被長時間浸泡在充滿鹽份的淚水中造成了不適,她緩緩地坐了起來,接近崩堤的池塘悄無聲息的泄洪,立刻灌溉了她臉上的所有毛孔。她隨手抹了一把,又轉過身去摸紙巾盒,然而那隻盒子早已空了,她轉向劉新宇的時候垂着眼皮,伸出了一隻手。劉新宇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但該死的手竟又不自覺地伸向了前胸,只到觸及全棉的內衣時才想起此時是凌晨四點,很少有人在這個時候仍然着西服系領帶,但這個愚蠢的動作卻把滿面淚光的錢小莉逗笑了。笑容一閃即逝,因為此時此刻花子應該還沒有走遠,或許就在不遠處一個人們看不到的地方浮遊,瀕死的鯊魚也會在生命即將休止的時候回到熟悉的地方再看上一眼,作為花子的朋友,不能讓花子看到自己的笑臉,至少相信魂靈的劉新宇是這樣想的,但他並不知道錢小莉在這個方面與他有着驚人的一致,直到錢小莉傳達了下一個指令:“把窗戶打開吧。”“陽台?”“對,整個都打開。”劉新宇順從地執行了這項指令,儘管立秋剛剛一個月,但凌晨時分的空氣已經開始抖擻起早來的涼意,劉新宇打了個寒噤,就急忙退到房間裏,在錢小莉的床頭調整出一個舒適的坐姿來。一縷風很快鑽了進來,衣着單薄的劉新宇立刻發現了這縷風的臉孔——狡黠、調皮、刺骨,他甚至看到,那風在室內幻化成人形,從房間的各個牆角處飛快地轉了一圈,最後在床前的穿衣鏡前止步,就慢慢地淡化並消逝了。他回頭看了看錢小莉,她也在獃獃地看着那面鏡子,彷彿在鏡前輾轉着的真是臭美的花子對鏡帖花黃,風離去的時候,她輕輕地嘆道:“Mydear……don’tgo……”一句話說得劉新宇象只速凍餃子,從發梢到腳底都透出冰涼,從語言到舉止,包括面部表情,錢小莉都象是喪妻的鰥夫,悲傷而絕望。涼過了之後,劉新宇感到心底酸酸的,他想不到自己正在與一位已經死去的女孩爭風吃醋,與以往的經歷相比,這次的“戀愛”更加無厘頭,甚至可以用傳奇來表達。但正如錢小莉用表情語言告訴他的那樣,花子還沒走遠,那透明的魂靈剛剛還在天花板上看着床上的劉新宇與錢小莉,這個時候心底可不能恨啊!而且再怎麼恨也不能恨剛剛死去的亡靈啊!?劉新宇陷在莫名的左右為難中無法自拔,任憑窗外冒着涼氣的黑暗爭先恐後地湧進房間,他甚至哆嗦了兩秒,仍然沒有把心煩意亂抖掉,再次回頭的時候,錢小莉臉上的淚已經幹了,她看着他,忽然站起身來複又跪到,抱住了劉新宇,嘴裏仍是輕聲的嘆息:“冷……”她的動作很快,幾乎可以用得上電光石火來描述,猝不及防的劉新宇張開臂膀,卻無法作出下一步的動作,如果複製她的動作,難免有乘人之危吃豆腐的嫌疑,但是兩個手在半空中停頓,總歸是要累的。他只好說道:“我去關窗戶。”放在他肩頭的那顆腦袋堅定地搖了搖,勒在後背的力道也隨之緊了幾分。時間彷彿也停止了,整個城市都在睡眠中,在某小區的某個房間內,吸頂燈孤芳自賞地亮着,男人一臉驚愕和無奈,兩隻手滑稽地指向空中;女人抱着他,頭枕在他的肩上,如熟睡般。這種狀態持續了數分鐘后,錢小莉才轉過頭來,劉新宇的內衣領很矮,輕而易舉地受到了她鼻息的襲擊,痒痒的,但也是暖暖的;他垂下眼皮看了看肩上那顆被頭髮蓋住的腦袋,儘管此時兩顆心臟的距離很近,他竟無法感受對方的心跳,只覺得自己的心跳似乎比平時快了許多,尤其是這個時候,她停止了哭泣,室內也就恢復了寧靜,他自己怦怦的心跳聲顯得非常刺耳。劉新宇回憶了一下,此時對付心動過速最簡單的方法不外乎深呼吸,所以他張開嘴、吸氣,胸肺部迅速膨脹起來,這個舉動驚醒了錢小莉,她抬頭看了看正在咬牙切齒的劉新宇,又把腦袋擱下,先是左臉,然後右臉、左臉、右臉,這才放開他,並和劉新宇同步完成了一個呼氣的動作,還不忘解釋道:“這下蹭乾淨了。”劉新宇一時沒回魂:“什麼蹭乾淨了?”錢小莉指了指自己的臉。劉新宇站起身來對仍跪在床上的錢小莉說:“別胡思亂想了,睡吧!”錢小莉竟嫣然一笑,拍拍肚子:“餓了,想吃餅乾粥。”由於夜裏折騰得很晚,兩個人次日都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劉新宇拒絕了錢小莉關於洗衣服的邀請,這是幾個月來與她最為親密的接觸,內衣上滿是她的發香,劉新宇捨不得洗。類似的小聰明在這個周末頻繁使用,通過數月來的觀察,雖然不了解錢小莉背後的故事,但對她的情緒已經有了最基本的掌握,這個丫頭在情緒不佳的時候,首先是高頻率的進食,再就是令劉新宇頭疼的喝酒。果然,秋季的傍晚黑得早,錢小莉並沒有做飯,而是換上出門的衣服,敲了敲劉新宇的房門:“懶得做晚飯了,出去吃。”劉新宇問:“吃什麼?”“甭管吃什麼,反正你的待遇夠高了,香煙洋酒桂花妞的侍候。”劉新宇從口袋裏摸出煙來晃了晃:“香煙我已經有了,洋酒和桂花妞呢?”錢小莉甩過來一個白眼:“我不是妞?哪家館子裏不賣酒?”劉新宇料到今天這個丫頭會產生對酒的需求,自然也想好了對策:“今天不喝酒。”“為什麼?”“因為晚飯後要給你準備禮物。”“禮物?今天什麼節?”劉新宇故意賣了個關子:“一會兒再告訴你。”在這個城市的中心有一條河,相傳在明清時期都是作為護城河使用的,河邊的老城牆早已無處尋覓,只剩下河水仍在不息地東流,數年前,河水髒得不成樣子,政府把腦袋抓破之後總算想到一個好辦法,那就是讓這條河美起來,因為很少有人會往光潔如鏡的玻璃窗上粘一塊嚼過的口香糖,同樣,在眾目睦睦之下往清澈的河水裏倒垃圾也是需要極大勇氣的。仲秋、樹影、寒月、燈火、波光,今天的護城河已經通過政府的手段成為一個完整的風光帶。從晚餐的小店到夜市的步行街,必然要經過這條河,一路上錢小莉始終沒有從劉新宇嘴裏套出她想要的答案,終於在河濱風光帶的一盞路燈下發作了:“你到底想幹什麼?”“剛剛不是告訴你了嘛,禮物。”“理由?”“節日。”“什麼節?”“自己想。”“不知道!”“沒關係。”“姓劉的!不說是不是?我不去了!”說著,錢小莉在燈下的長椅上坐了下來。劉新宇無奈地搖搖頭,也就踱到她身邊坐下,錢小莉叫道:“離遠點兒!”這一句分貝極高,把劉新宇以及從他們身後走過的路人嚇了一跳,那對情侶模樣的男女對視,輕聲說:“你瞧,談崩了。”劉新宇起身來到河邊。五顏六色的路燈把河水染得花里胡哨,河岸的金絲柳葉子沒有完全掉光,看上去名不符實,劉新宇一直認為光禿禿的柳枝在冬風中擺動才象真正的金絲,對此,前女友曾經批判他喜愛頹廢的晚年,畢竟那種風擺絲線的光景是以柳葉死亡的代價換來的。他從柳枝上揪下一片已經枯卷的葉子丟進河裏,葉片翻滾着落入水中,很快漂走了。“你知不知道?”轉過身來,劉新宇遠遠地對椅子上的錢小莉說:“夏天晝長夜短,到了冬天就是晝短夜長?”錢小莉沒好氣地說:“傻子都知道!”劉新宇緩緩地走過來:“那你知不知道,一年內只有一天,晝夜時長是完全相同的?”這時,錢小莉才稍稍有了一點興趣:“你別告訴我就是今天吧?”“說對!”劉新宇微笑着:“就是今天。”“那今天是什麼節?長短節?”“秋分。”錢小莉笑得很無奈:“秋分算是什麼節嘛?上次芒種,這次秋分,你哪兒淘來這麼多老古董?”劉新宇反而收住了笑容,很嚴肅地說:“其實在我們農戶出身的人眼中,傳統的二十四節氣比那些情人節、愚人節還有聖誕節什麼的實際多了,民以食為天嘛,二十四節氣與農作物的生長息息相關,不按照節氣種糧食,人早就餓死了,到那個時候,你連餅乾粥都沒得吃。”錢小莉也止住笑:“你什麼意思?你是說我歧視農民?”“沒有沒有,我只是覺得你有點歧視節氣。”“告訴你,我可不是歧視啊,你看你選的這個日子!我要是在那些禮物上帖個條兒,寫上劉新宇於2009年芒種、2009年秋分,多少年之後再拿出來,還不被人笑死?”“放心,留不了多久。走吧。”說著,劉新宇俯下身去,捉住了錢小莉的手。這個動作出乎她的意料,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劉新宇,手上雖然增加了幾分抗拒的力氣,但還沒到殊死搏鬥的勁頭,就順從地被劉新宇牽走了,嘴裏仍不忘鬥爭一句:“走就走,幹嘛拉着?綁票啊你?”劉新宇回頭淺笑:“今天的禮物與你的手有關。”“不會是送我戒指吧?”錢小莉茫然。劉新宇卻不作聲了。直到被牽進美甲護理中心的大門,錢小莉才如夢方醒,竟笑出聲來:“你腦子裏整天都想些什麼喲。”其實為了面對這個女孩的一笑,劉新宇已經苦思冥想了一整天,從昨夜的表現來看,現任女友並不完全是個“man”,至少在她哭泣的時候,已經把骨子裏的“woman”品質展露無遺,也就是說,讓她回歸“woman”不是沒有可能的,這種歷程的第一步就是外觀改造。劉新宇注意到,這個酷愛烹調和洗理的丫頭手指上長滿了肉刺,看上去令人心疼。美甲護理中心位於夜市步行街的正中,大廳里坐滿了高低不同、胖瘦各異的時尚女性,染了滿頭綠毛的美甲師還沒來得及向錢小莉推薦,她就回頭一邊沖劉新宇壞笑一邊說:“給我來個不綉鋼的,我要撓他!”大廳里所有人都笑了起來。劉新宇聳了聳肩,作恐怖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