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對決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唐龍心急如焚地趕到家門口,此時正是用晚飯的時間,平時這個時候,阿玉早做好了晚飯,和孩子一起等他回來。此時一個聲音在房裏飄了出來:“好聽好聽,再唱一遍爺爺愛聽。”
唐龍心頭巨震,這個聲音他怎會忘記,那個伴隨他度過孩提時代,成長到茁壯少年的聲音,此時充滿了慈愛。唐龍卻覺得渾身發涼,父子間分散了十年,他不祈求自己能逃過他的責罰,但他會放過阿玉和孩子嗎?他緩緩走到門前,只覺得每一步都重越千斤。門檻處放着四雙鞋,阿玉和兩個小孩的挨在一起,另外一雙是特大的男鞋。門沒關,一個身形高大魁梧的人背對門,曉天在他的懷裏露着後腦袋,阿玉和方正分別坐在他的左右邊,阿玉低着頭,雙手放在膝蓋處顯得局促不安。
曉天的童音唱道:“大拇哥,二拇弟,中三娘四小弟,五姑娘看大戲。”那人緩緩點着溜光的腦袋,只在後腦勺留有巴掌大小的一綹頭髮,被織成辮子挽成髮髻垂在後腦處,頭髮漆黑如墨,歲月並沒有將他的髮絲染白。阿玉看到了緩緩進入屋子的唐龍,卻是不敢答話,那人恍若未覺,依舊對曉天贊道:“爺爺最喜歡聽小孩子唱歌!”曉天又唱了一遍,那人道:“好聽,以後每天都唱給爺爺聽。”
飯桌上已擺好了飯菜,阿玉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把飯菜做好,要得需要多大的勇氣。阿玉抬頭看了看他,眼神複雜欲言又止,曉天叫道:“爹!”唐龍來到桌前,緩緩在那人對面坐下,右手裏拿着的是自徐坤腰間的長刀。那人此時才抬頭看他,驀然看到他左手斷臂處,那人頓時嘶聲狂吼:“什麼!”
這一吼如晴天霹靂,震得屋頂灰塵簌簌落下,屋外林中棲息的鳥兒驚起,屋裏的人只覺得耳中嗡嗡作響,那人左手指着唐龍,全身瑟瑟發抖,顯然怒極。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唐龍竟然違逆天命,自殘肢體,他做父親的焉能不怒。唐龍長刀駐地,面沉如水:“我已經不是地煞的人了”!言外之意再明顯不過,我已經離開了地煞,你是教主,你管的是七十二地煞裏面的人,我的一切現在都已經和你無關。教主悵然吸了一口氣,連聲道:“好,好…”摸了摸曉天的臉蛋:“到齊了,都到齊了,吃飯咯!”儼然一個家中的長者。
他拿起一雙筷子,對曉天道:“你爹小的時候,長得跟我很像,性格也完全和我一個樣,就算是走散了也不可能回不了家。”轉向阿玉問道:“你說是嗎?”阿玉哪知道唐龍小時候長什麼樣子,卻不敢違逆他的意思,忙不不失地點頭。教主凝視着她,臉色一冷:“你為什麼點頭,現在看起來他一點都不像我。”阿玉心裏又驚又怕,頓時哭了起來,不知道這該死的老傢伙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教主對曉天展顏一笑:“還是我這個孫兒,反而比他小時候更像我。”從盤中夾起幾粒毛豆:“豆豆好吃,來曉天,吃豆豆。”
曉天想起了孩子們常常唱的一首兒歌:“吃豆豆,長肉肉,不吃豆豆人瘦瘦。”不禁輕聲唱了起來,教主眉頭一擰:“我沒叫你唱啊。”曉天心中懼怕無比,卻還是反覆唱着,教主心頭火起,唐龍悄無聲息的失蹤了十年,根本不把他這個老爹放在心上,如今他的兒子也和他老子一樣,一個毛頭小子就學會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他將筷子伸進曉天嘴裏一陣亂攪,惡狠狠道:“我叫你別唱!”曉天哇哇大哭,口中不斷冒出鮮血,阿玉大驚道:“求求你,不要!”從他懷裏搶奪曉天,卻被教主一腳踹在小腹上,躺在地上不斷呻吟。方正嚇得滿面土色,咬着嘴唇不敢哭出聲音。
屋外不知何時已下起了雨,從屋頂損壞了的地方不斷有雨滴下,一滴滴掉在唐龍握刀的右手上。唐龍手握刀柄,指節已因用力而發白。教主舉着曉天不斷搖晃,厲聲道:“要聽話知道嗎?”又將曉天摟在懷裏,柔聲道:“你爹小時候最怕我出門,有次我出門回來,看見他把門口那棵樹的樹葉全都砍了下來,我問他為什麼?他說,我告訴過他,當門口的樹葉都掉下來的時候,就是爹回來的時候。”他盯着唐龍,目光中滿是懷念和沉痛之色:“所以他就把樹上的葉子全都砍了下來,然後又問,樹葉都掉下來啦,爹怎麼還沒回來啊?”唐龍虎目含淚,內心閃過一絲溫馨,父子兩相互凝視,目中均露出緬懷回憶之色,似乎又回到了原來那些父慈子孝的溫暖時光時光。
父子二人均縱聲長笑,教主的聲音由高轉低,最後化為嘆息:“後來我把那棵樹燒掉,因為我恨,恨它讓我的兒子失望。”突然他目光一轉,瞪着唐龍吼道:“混蛋。”他不知是說樹混蛋還是唐龍混蛋。只聽他繼續道:“從那以後,每次只要我出門,都會把兒子帶上,因為他說,門口那棵樹都沒了,你還怎麼回來。”說完,臉部的肌肉還在顫抖,內心依舊激動不已。教主通過提及唐龍幼時映像最深的往事,對他動之以情,想以父子間濃厚的情誼,將他喚回到自己身邊。唐龍吸了口氣,沉聲道:“我已經把手還給你,我和你再也沒有聯繫!”他知道,自己一旦回去,將會過回十年前的生活,殺人越貨,視人命如草芥,滿身血腥。人都是平等的,他沒權利去主宰別人,現在他要的只是十年來這種安定簡單的生活,所以無論教主說什麼,做什麼,他也不會答應回去,哪怕是用家人來威脅,他不能因為阿玉和孩子,就昧着良心去害其他人,他們也和他一般,有家人和孩子,所以他不能。大不了就是和家人死在一起。
知子莫若父,教主知道他此刻已經無力挽回唐龍的心意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住了內心的激動,一字一頓的道:“好,我讓你走,我是個公平的人,走一個補一個!”語氣突然轉為嘶聲竭力的狂吼:“你身上的血是我的,他身上的血也是我的。”右手驀然將曉天舉過頭頂,使勁往地上摔去。
唐龍身子離開座椅騰空而起,人已躍到桌上,手中鋼刀若閃電般遞出,瞬間刀鋒已貼上教主肘部,教主內功精湛,一身橫練刀槍不入,可是他此刻還未運功散佈全身,只要手臂往下移動,唐龍稍微往上一挑,整條手臂便會被他削斷。唐龍反轉刀鋒,刀背在教主小海穴一撞,教主只覺得右臂一麻,曉天脫手飛出。阿玉此時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在地上一躍而起,將曉天接在懷裏,落下之時卻狠狠摔在樓板上。
唐龍橫刀削出,教主一個鐵板橋,身子後仰,鋼刀貼着面門堪堪掠過,鋼刀剛到方正旁邊,唐龍變削為拍,方正的身子飛起,穩穩落在右牆邊的床上,卻未受到絲毫損傷。霎時間只見刀光嚯嚯,唐龍手中鋼刀削劈刺砍不斷變招,教主高大的身材卻靈如貓狸紛紛躲過。教主身子後仰,躺在身下的椅子上,雙腳輪番踢出。唐龍只覺得頸部一痛,已被踢中,腳下的飯桌被他下墜的身子砸得粉碎。
教主吐氣開聲,氣貫全身,唐龍的砍到他身上卻傷他不得,反被他雄渾的真氣震得節節後退。他一身武功全是教主親傳,招式中的破綻沒人比教主本人清楚,加上現在他只有一臂,功夫只能發揮到平時的六成,手中兵刃又不能令教主有絲毫忌憚之心,兩人交手不到數合,唐龍已是險象環生。
徐百九伏在屋外,聽着屋裏的激斗,心下擔憂,他閃身進入底樓,此地地方濕熱,多數民居都是以木材搭建,分兩層,樓上供人居住,空氣清爽,高約十尺,樓下因為濕氣重,用作平日儲物,所以只有一人來高。只聽碰的一響,唐龍被教主擊中,身體直飛出去,口中帶起一篷血雨,從撞碎的木洞中摔下了底樓。徐百九舉頭從樓板的空隙中看去,只見教主那肥大的光腳在頭頂晃來晃去,心中一動,拿出一枚銀針,狠狠往他腳下刺去。